“混賬!!”


    “統統都是混賬!!!”


    坐在天下僅此一輛的黃屋左纛之上,看著不遠處,次序前往長樂宮的朝臣百官,劉邦怒不可遏的發出一聲怒號!


    天子雷霆震怒,隨行侍從、禁軍武卒自是麵麵相覷,將孤疑的目光移向禦輦時,卻見劉邦那鷹隼般銳利的目光,死死鎖定在了不遠處,那輛緩緩駛向長樂宮的鳳輦……


    刹那間,隨駕眾人趕忙低下頭,全當方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而在劉邦的禦輦之內,一位年紀輕輕,看上去約莫二三十歲的男子,正麵色皇宮的跪在一旁。


    “定是傅寬那廝!”


    又一聲毫無顧忌的咆哮,劉邦便將手上的竹簡扔在車廂之上,任由其散落成一根根竹條。


    在散落整個車廂的竹條中,一根寫有撩撩十數字的竹條,卻在這一刻顯得格外顯眼。


    ——自歲初臘月,齊相傅寬厲兵秣馬,操演士卒,更出內庫錢,廣購淮南之糧!


    隻此一句話,就足以讓劉邦忘卻天子應有的姿態,在這駕隻有皇帝才能乘坐的禦輦之上,不顧儀態的爆發出滔天怒火。


    “呂雉……”


    咬牙切齒著道出這個人名,劉邦便雙目赤紅的抬起頭,望向眼前的男子。


    “楚王可還說什麽了?”


    聽聞劉邦此問,那男子自是慌忙一叩首。


    “臣臨行之前,父王令臣先行,亦托臣以齊國事相告於陛下。”


    “父王言齊國之異,或當乃戰備;父皇遣使相問,得齊右相傅寬言:關東即亂,故厲兵秣馬,以備不測。”


    言罷,男子隻將額頭死死貼在車廂內的底板上,等候著劉邦的吩咐。


    而此時,劉邦已經稍按捺住心中怒火,盤算起了‘齊國異動’所帶來的影響。


    “陳豨即反,則代、趙必失;齊國異動,更使燕四麵環敵……”


    “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長沙王吳臣盤踞關東,隔荊、楚於關中以遠……”


    “嗯……”


    沉吟片刻,劉邦便緩緩睜開雙眼,麵帶鄭重的望向眼前的男子。


    “太子即刻啟程,往告楚王、荊王:快馬加鞭以赴喪!”


    “一俟太上皇喪事畢,楚王、荊王便當即刻東出函穀,各歸其國,整軍備戰,以戒淮南!”


    聞劉邦坐下吩咐,被稱為‘太子’的男子稍一抬上半身,旋即又是一叩首。


    “臣,謹遵陛下詔諭……”


    應聲領命,男子便維持著跪地匍匐的姿勢,跪行倒退到了禦輦之外。


    片刻之後,便是一聲響亮的馬鞭揮舞聲,伴隨著一陣迅疾的馬蹄跺地聲響徹禦輦之外。


    “嗯……”


    望著楚王太子劉辟非策馬遠去的背影,劉邦目光晦暗的凝望片刻,便餘怒未消的將車窗甩下。


    “沒用的東西!”


    “堂堂皇長子,竟能讓王相欺了去!!!”


    ·


    隨呂雉一同乘車迴到長樂宮,等候在長信殿側殿,劉盈隻覺手心不斷冒起了虛汗。


    ——真要算起來,這還是劉盈第一次以太子的身份,出席劉邦、呂雉雙雙在場的朝儀!


    前世,劉盈一穿越就是一年禁閉套餐,等‘刑滿釋放’,便是淮南王英布謀反,老爹劉邦又領兵出去平叛了。


    等劉邦平叛歸來,已是漢十二年年初,帶著傷病迴到長安後,劉邦壽命中的最後幾個月,也幾乎都是在病榻之上渡過。


    而現在,即將參加前後三世第一次有劉邦在的朝儀,劉盈自是莫名有些緊張起來。


    這次朝儀,會發生什麽?


    劉邦會不會大筆一揮,當場廢除劉盈的太子位、呂雉的皇後之位?


    劉盈不知道。


    但劉盈已經明顯的預感到:這一次廷議,將是自己整個人生中,至關重要的一次轉折。


    ——贏了,便是儲位立聞,帝位唾手可得!


    輸了,則是一敗塗地,從此生不如死……


    “母後……”


    略有些遲疑的一聲輕喚,劉盈便不安的從禦榻上起身,來到了呂雉麵前。


    “父皇因何自新豐早歸?”


    雖然心智還未完全成熟,但好歹前世,劉盈也做了兩年太子、七年天子。


    劉邦如此突兀的迴轉長安,劉盈自然能聞出其中的異樣。


    見劉盈一副忐忑不安,甚至額頭都掛上了幾滴虛汗,呂雉不由溫爾一笑,在劉盈麵前蹲了下來。


    “莫慌,天塌不下來。”


    “便是塌下來了,也還有母親頂著呢……”


    意味深長的安撫一番,呂雉又輕輕替劉盈擦去額頭上的汗珠,順勢跪坐在了劉盈麵前。


    “盈兒記住:今日廷議,無論陛下問什麽,都斷不可作答!”


    “便是陛下揚言易儲,盈兒也萬莫慌亂,一切都有母後在……”


    聽聞呂雉此言,劉盈心下一沉,隻下意識點了點頭。


    “果不其然。”


    “此次廷議,應該會有什麽大事發生……”


    如是想著,劉盈便稍定了定神,強自做出一副堅定的模樣。


    “母後不必擔憂,孩兒知曉了。”


    “無論父皇問什麽,孩兒都不作答;縱是當廷易儲,孩兒也絕不慌亂……”


    見劉盈乖巧應下,呂雉稍點點頭,輕輕將劉盈抱入懷中,又稍歎一口氣。


    “若今日無有不虞,往後,盈兒之儲位,便當安若泰山。”


    “往後,吾母子二人於宮中,也不必再謹言慎行,唯恐為小人所害……”


    低聲安撫著劉盈,呂雉便滿是憐愛的又緊緊一摟,才將雙手緩緩鬆開,從地上直起身。


    “片刻之後,建成侯便會引幾位老者至此,盈兒萬莫失了禮數。”


    “待見禮過後,盈兒便帶著那幾位老者,與今日朝會。”


    “明白了?”


    見劉盈又乖巧一點頭,呂雉便直起身,望向殿門的方向一仰頭。


    “兄長。”


    聞言,久侯於殿門內側的建成侯呂釋之稍一正身,對殿內的呂雉搖一拱手,便消失在了殿門處。


    片刻之後,便是四位老態龍鍾,麵帶遲疑的老者,在呂釋之恭敬的引導下走進側殿,對呂雉拱手一拜。


    “民等,參見皇後。”


    看清那四位老者的麵容,劉盈不由會心一笑,表麵上卻是滿帶恭敬的上前,鄭重一拜。


    “久聞四位老者之賢名,今朝得見,孤縱亡於夕,亦當無憾!”


    見一位衣著華貴的少年上前,四位老者先是麵色一滯。


    待聽聞劉盈自稱‘孤’,又不著痕跡端上一盤彩虹屁,四位老者不由相視一笑,旋即齊齊一拱手。


    “拜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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