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殿內眾人無不瞠目結舌,滿是驚駭的望向禦階之上,怒目圓睜的呂雉!


    隻片刻之後,眾人又紛紛低下頭,隻當方才的話,自己一個字都沒有聽見……


    就連灌嬰本人,都放棄了為自己辯解,隻心虛的低下頭,忐忑不安的研究起地板上的紋路。


    一時之間,殿內本就不算活躍的氛圍,隨著呂雉突入起來的暴怒,而愈發沉寂。


    見此,劉盈稍一思慮,便淡笑上前,替呂雉揉起雙肩來。


    “母後莫動怒,萬一氣急傷了身子,豈不親者痛、仇者快?”


    溫聲撫慰一番,劉盈便又抬起頭,溫言悅色的望向禦階下,正揣揣不安的潁陰侯灌嬰。


    “潁陰侯萬莫介懷,實在今日,屢生觸怒母後之事,母後怒不可遏,才一時氣急了些……”


    聞言,灌嬰心中不由稍鬆口氣,趕忙向上首一拜。


    “家上言重,言重……”


    “臣年老體弱,確有失當之舉,縱為太後怪罪,亦不敢自辯……”


    聽灌嬰毫不違和的說起自己‘年老體弱’,劉盈下意識眼角一抽。


    ——在如今朝堂,動輒五六十的開國元勳當中,年方四十餘的灌嬰,可是少有的‘少壯派了!


    這樣一個人說自己‘年老體弱’,那已經年過六十的天子劉邦算什麽?


    今天淩晨剛過世,享年八十五歲的太上皇劉煓,豈不是隻能躺在床上不能動彈?


    暗自嘀咕著,劉盈麵上卻很快調整過來,重新帶上了那絲毫不見虛假痕跡的淡笑。


    “母後,潁陰侯久行軍伍,多有陳年舊疾,便是頻頻發病,也情有可原……”


    聽劉盈跟自己唱起反腔,呂雉先是下意識一皺眉。


    看見劉盈不斷擠弄的眼睛,再看看灌嬰那已然緩過神來,悄然歸班殿兩側的模樣,終是深吸一口氣,而後緩緩吐出。


    “禦下之術……”


    “一不留神,盈兒竟也成了丈夫……”


    暗自發出一聲感歎,呂雉便稍斂怒容,重新望向殿內。


    “今日之事,諸位都已聽說了吧?”


    隻一句話的功夫,呂雉片刻之間才壓迴的怒意,便再次出現在那張已顯老態的麵龐之上。


    “太上皇靈前,趙王以誌壯之名,言及社稷!”


    “陛下立於趙王身側,但不勸阻,凡言其乃‘皇子應有之誌’。”


    “諸位以為,陛下此預何為?”


    聞言,殿內眾人不由麵色焦急的抬起頭,似是欲要開口,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今日之事,殿內眾人自是已有耳聞。


    雖說被劉邦明令趕迴長安的,隻有呂雉、劉盈母子,以及蕭何、陽城延、樊噲夏侯嬰四人,但除了這六人之外,還是有不少人自發迴長安。


    別人且先不說:呂雉、劉盈母子二人都被趕迴來了,以徹侯的身份前往新豐,參加太上皇喪禮的呂台、呂產二人,怎還敢留在新豐?


    呂雉的兄長呂釋之,以及殿內這十數位頭頂刻著‘呂氏部舊’的功侯,又怎敢繼續滯留?


    尤其是在劉邦毫無遮掩的展露出易儲之意,並借著敢呂雉、劉盈迴長安,表示出‘你們老呂家給我有多遠滾多遠’的意願後,這一幹人等,還何必留在新豐礙眼?


    所以,其實都用不著呂雉開口問,今天新豐,殿內大部分人都在場,喪禮發生的事,也都在這些人親眼目睹之下。


    即便是沒‘在場’的那幾個小輩,也隻是因為靈堂跪不下,才跪到了靈堂外而已。


    很顯然,呂雉所問的,也並非字麵意思上的‘你們知不知道這事兒’,而是:對於這件事,你們怎麽看,咱們怎麽辦。


    這,便是眾人想開口,卻都遲疑著不知如何開口的原因。


    趙王於太上皇靈前妄言社稷?


    乍一聽,劉邦給出的解釋好像沒啥毛病,這隻是皇子表露自己誌向的尋常舉動。


    但隻需要轉換思維,把此事發生的場景稍微一換,這件事,可就全然變味兒了。


    太上皇駕崩,當立太廟!


    趙王劉如意,哪裏是在太上皇靈前‘展露誌向’?


    這分明是在劉邦的陪同、百官的見證下,在太廟、在祖宗排位麵前,做出‘願意接手江山社稷’的承諾!


    至於為什麽沒在太廟,而是在太上皇靈前,隻怕是當今劉邦想借此,來試探朝中百官公卿的反應。


    ——爺們兒打算廢長立幼,誰讚同,誰反對?


    從利益的角度出發,殿內眾人,除了潁陰侯灌嬰隱隱表現出‘置身事外’的意圖之外,其餘所有人,都早在楚漢爭霸時期,就已經和呂氏外戚綁定在了一起!


    而在周呂侯離奇亡故,呂氏外戚利益集團已然勢微的當下,唯一能讓眾人展望未來的,就是皇後呂雉,以及太子劉盈。


    現在過的這麽苦,眾人就指望將來劉盈繼位,大家夥好雞犬升天,躋身朝堂。


    在這種情況下,劉盈的儲位,就是整個呂氏外戚利益集團的一致底線!


    誇張點說:哪怕拚著再來一場‘掀翻暴秦’的宏圖偉業,殿內眾人也不可能允許劉盈儲位動搖!


    但話說迴來,歸根結底,殿內眾人頭上的爵位,可都是漢爵……


    而漢祚國姓,又是劉……


    如果是外人要搶劉盈的儲位,殿內眾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必然會毫無顧忌的撲上去,將那人活活咬碎!


    但如果這個人,是帶著殿內眾人立下宏圖偉業,建立這劉漢國祚的天子劉邦……


    “咦?”


    眾人正進退兩難間,就見禦階之上,呂雉麵帶疑惑的望向殿左側,呂氏子弟跪坐的方向。


    “阿祿,爾父怎未至?”


    聽聞此言,劉盈也不由循聲望去,心下也不由稍一緊!


    呂雉口中的阿祿,隻是後世聞名遐邇的大將軍呂祿!


    而呂祿的父親,正是如今呂氏一門唯一的壯年男丁——建成侯:呂釋之!


    “不會吧?”


    “呂釋之,可是呂雉的親哥哥啊!”


    “血濃於水的,應該不至於大難臨頭各自飛?”


    恰巧就在眾人都紛紛露出疑惑之色時,建成侯呂釋之姍姍來遲,氣喘籲籲地倚靠在殿門之上。


    稍一調整唿吸,呂釋之便快步走入殿內,對禦階上方沉沉一拜。


    “稟皇後,新豐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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