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七手八腳把順子媳婦抬進了屋。可剛一進門,包子感到撲麵而來的一股陰風煞氣,他下意識地用手一擋,卻不見什麽鬼魅妖魔,屋裏一切如常。


    “這屋什麽味兒”白菜花忙捂鼻子“你家夏天還醃酸菜!”


    順子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也不知道,這兩天突然冒出來的”。順子家在農村屬於富戶,響應先富起來的號召,在當村長的爹的支持下,走捷徑低價承包了三十畝良田,第一批蓋了瓦房,還做過先進事跡報告。這瓦房比土房要幹淨,加上順子媳婦日常愛打掃,拾掇得井井有條,比一般農戶幹淨許多。但這味道的確衝鼻子。


    順子也納悶“這兩天越來越臭了,肯定是鄰居家養豬弄的。”


    眾人也顧不得那麽多,安頓好順子媳婦,大家坐下,順子忙倒茶端水,接著就打開話匣子,迫不及待地講了最近發生的事情。


    原來,順子媳婦是省城下鄉的知青,叫羅佩,因為家庭原因,被劃成靠邊站隊的一類人,在生產隊處處受人排擠。可這孩子相貌出眾,引得村裏老少爺們流口水,成了大家躺被窩裏意淫的對象,自然也被當村長的順子爹和曾經在運委會當小官的順子媽相中。雖然大時代結束了,但東北很多城鎮和農村基層管理體係還是沿用著老的人員結構,隻要十年運動期間沒犯大罪,往往繼續留任。倆人就都留了任。


    順子爹媽為了醜兒子的婚事,帶著幹部天天往知青點跑,對羅佩是威逼利誘加軟磨硬泡,許下承諾說能讓她提前迴城,實在不行能安排在機械廠或者農業中專當正式工人,隻要嫁給順子就成。如果不嫁,就拿她身份說事兒,不僅不讓她迴城,還得嫁給貧下中農接受再教育,給當年參加戰爭斷了腿的吳老漢當續房。當年的下鄉知情都是半大孩子,沒什麽社會經驗,被村裏幹部一嚇唬,羅佩就答應了,那是1975年的事兒。


    結婚沒多久,運動宣告結束。知青們不用走關係就能迴城,同學們埋頭苦學複習高考,準備彌補丟失的寶貴青春。羅佩坐不住了,這個當年師大附中的優等生也躍躍欲試。順子知道了自然不幹,媳婦考上大學不迴來怎麽辦?所以,隻要看見媳婦看書複習,輕了罵兩句,重了就動手打人,一時間雞飛狗跳,羅佩的哀嚎聲天天吵得屯鄰睡不著覺。這一折騰就是四、五年,直到前幾天,羅佩還是堅持參加高考,而且鬧騰得比以前更歡。


    羅佩每天最自由的時間就是晚上,因為可以下水洗澡洗衣服。畢竟是城市來的孩子,她十分愛幹淨,東北夏天短暫,麵對這難得的歡愉時間,羅佩幾乎天天不浪費。可自從前幾天開始,情況就不對了。


    每當羅佩洗澡迴來,衣服不脫直挺挺地躺在炕上,不跟人說話,也不翻身,順子以為她鬧情緒,罵了兩句翻身睡了。可第二天依舊如此,一整天一動不動。隻是到了晚上七點半,她忽地站起身,端起木盆就出門。洗完澡迴來就直挺挺地躺在炕上,而且臉色一天比一天白。城裏孩子本來就比農村人白上一個色度,可這種白不是白皙的白,是慘白的白。


    順子總覺得哪裏不對,卻又說不出來。昨夜醒來,看見羅佩披頭散發直勾勾盯著自己,臉色蒼白,嘴角紫紺,脖子下方不停地鼓動,像得了大脖子病,嚇得順子蹦了起來。羅佩也不答話,拿起梳子慢慢梳頭,眼神也不離開順子,順子嚇得縮在牆角,大氣也不敢喘。從早晨起來,順子一直躲著羅佩,一看見媳婦就覺得後背發涼冷汗直冒。包子聽了打斷,試探性地提醒“一不眨眼,二不打彎,三不講話,四不轉頭。”


    “對!”順子驚唿道“我就說她哪裏不對!可不就是,跟鬼一樣。”


    幾人的目光同時瞥向了躺在炕上的順子媳婦。再看去不要緊,那臉慘白如紙,雙眼僵直如屍,這哪裏是個活人,那分明是個睜眼的活死人!包子上前用手指探了探鼻息,順子媳婦氣若遊絲。順子悲從心頭起“這水嗆的,還有救麽?”


    “她中蠱了”包子淡淡地下了結論“一口水都沒嗆著”。


    蠱毒俗稱“草鬼“,一般由蛇蠍蜥蜴青蛙和毒蟲攜帶,相傳它最樂意寄附於女子身上,養成之後指揮宿主危害他人。中了蠱的人一般受製於蠱毒,沒有自己的意識,蠱讓做什麽,她就幹什麽,北方稱為“草鬼婆“,南方稱為“蠱婆”,漢代對用蠱就有記載,蠱術曾經遍布大江南北,隻是現在受了打壓,隻存在於湖廣少數民族聚集區。苗人甚至認為,一些較難治的長期咳嗽、咯血、麵色青黑而形體消瘦等,以及內髒不適、腸鳴腹脹、食欲不振等症狀為主的慢性疾病,都是著了蠱。


    包子在薩滿姥姥家接觸過蠱學,但是從沒見過真的,隻是看病人的表征符合中蠱的症狀,他又用通天眼仔細查看了順子媳婦,見她滿身汙氣橫生,腹內血液呈現黑色,猜測是蠱毒作怪。但蠱源是什麽?一時間還看不出來。


    包子記得薩滿姥姥說過,解毒有五種藥方,最為簡便的是雄黃、菖蒲、大蒜同比例碾碎,黃酒衝服,適合剛剛中蠱者,按照順子說的推算,順子媳婦應該剛剛中蠱。眼下剛過盛夏,時令尚宜,北方雖不及南方,但雄黃、艾蒲還是有的,找到這些原料不算難。包子忙吩咐順子立即找這三樣物件,越快越好。順子應聲而去。


    眼下權宜辦法是,用甘草水洗胃,延緩毒發時間,便又吩咐人找甘草燒水。當村長的順子爹站在一旁冷眼旁觀很久,見順子對兩個半大孩子言聽計從的樣子,心裏很是不屑。一把揪過包子嚷道“這剛溺了水,怎麽還要灌水,你這孩子安得什麽心?”


    包子鎮定自若“她在水下是閉氣的,根本沒有溺水,想必這巫蠱也是水性了得的東西。你要是有好辦法,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幹,我正樂得不管。”


    順子爹愣了,這小孩子嘴皮子了得!再想想,眼下送去醫院也就是按溺水處置,更重要的是,還要花不少錢。如果這孩子把兒媳婦治活了,給他兩句好話也就罷了;如果治死了,正好可以讓他爸媽賠償。想到這個層麵,老頭子不說話了。算是默許了包子的要求。


    不一會兒,一盆甘草水端來,大家伸胳膊抬腿兒捏臉蛋,掰開媳婦的嘴來喂。包子則想著這一係列的事兒,彼此之間有什麽關聯。既然有蠱,那麽蠱源從何而來,與池塘下的妖物有什麽關係。正琢磨著,又一股臭氣撲麵而來,剛才隻顧著聽順子講事,誰都沒有注意臭味的來源。


    那味道更濃了,像是屍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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