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混在陰陽兩界之間不是舒服的事。呈現在包子眼裏的,是一個繁雜混亂的世界。隨著他視距的不斷變大,該看到的、不該看到髒東西越來越多。有一天,包子看到一個舌頭很長的男鬼尾隨在一個女人身後,在她過馬路時推了女人一把,這女子就命喪在飛馳的車輪之下。包子跑的慢了幾步,沒有將人救下來,男鬼厲色看他一眼,慢慢變得透明,消失掉了。有時候,陰兵陰將不僅自己打成一團,有些散兵遊勇還出去禍害別人,包子曾看見過兩幫穿著破爛的日軍鬼魅,操控著一群少年打群架,轉眼間兩個孩子倒在血泊中。


    萬物生而有靈,死後靈魂歸天,隻有人的靈魂最多事兒。


    年少的包子不知道鬼魅們害人的動機,他把無法救人性命的責任攬到自己身上,認為是自己不夠強大。這種無力感轉變為自責感,自責感升騰為負罪感,讓他大病了一場,還險些喪命。不能讓包子看到太多不屬於他的年紀能夠理解的世界。薩滿姥姥每天用長白山老林子裏的靈芝熊膽粉調水為包子擦眼睛,時間一長,包子的眼睛慢慢地不再被動接受冥界信息了。他隻有在集中意念時才可穿透陽界,平日裏與常人無異,這無疑保證了包子不會因為無意中看到太多陰鷙狠毒而精神崩潰,也可以讓包子更加了解正常人的視角。


    時光如水,四年過去了,十一歲的包子不僅熟練駕馭了神眼,看得穿陰陽兩界,而且還可感受得到生靈們的交流。他背會了全部薩滿經文,捎帶著自學成材,從姥姥家找到了線裝版的全唐詩,竟背會了大半部,接著是《論語》和《老子》,書籍竟全是道光年間的線裝版古籍。包子每看完一本書,身邊總會多一本書,似有管家專門照顧一樣,以至於到後來,二神舅舅幹脆開放了西廂房讓包子暢讀,那裏竟然是個古籍的海洋!


    “這可是姥姥的命根子,隻許看,不許拿!”二神舅舅進似乎嘮叨地日日囑咐。


    當問及這些經典從何而來,二神舅舅告訴包子,雖然姥姥沒有文化,但她對書籍從來禮敬三分。當年姥姥給地主家做法,給老地主的兒子驅走了粘在後背的索命鬼。結果那索命鬼臨走時狠命咬了姥姥一口,姥姥那次生命垂危。老東家見姥姥可憐,問她有什麽要的盡管開口,姥姥搖搖頭“給我你家裏屋那幾卷藏書吧。”老東家猶豫著“你也不認字,要那幹嘛?”姥姥笑著說“自有後來人看。”


    包子喃喃到“乾卦有潛龍勿用,也有見龍在田,利涉大川,更有戰龍於野、其血玄黃,直至飛龍在天、亢龍有悔。真龍,弱時偽裝為蟲,潛入田野山淵,強時騰飛於天,唿風喚雨,在合適的時候做合適的事,能屈能伸是真龍”。


    二神舅舅說“包子你的書是沒有白看,我一直想表達這個意思,就是說不出來,對,你姥姥是真龍。她是真的能屈能伸。”


    二神舅舅說,有段時間造紙廠清理廢料倉庫,想請鄉鄰幫忙,沒人願意幹,但她總是主動報名、躍躍欲試地打掃衛生,搞得廠方還挺不好意思。其實造紙廠廢料倉庫裏很多都是些古籍藏書,隻不過外人不認識罷了。姥姥不識字,但她知道祖宗的精華都被寫進了書裏,可不能就這麽廢了。借著這個由頭,她把化不幹淨的殘書揀出來,揣進懷裏,帶迴家中。後來收書竟然上了癮,也不顧自己的破敗身份,去造紙廠拉走即將化漿的古籍經典。


    姥姥是個認真的人。可以說,在收藏古籍方麵,姥姥是能偷就偷、能拿就拿,像老鼠搬倉一樣上癮。時間長了,姥姥家的偏房裏竟然成了個小圖書館,藏了絕版古書上白卷,印刷書籍上千冊。每當二神舅舅問,你不認字收這麽多書幹嘛,姥姥總是淡淡地迴答“自有後來人看。”


    後來人就是包子。


    包子天生愛讀書,翻著字典看古籍是他的絕佳愛好,有時一看就是一天,連白菜花都嚷嚷“哎呀哥們兒,連個圖都沒有,哪有便衣警察好看,今兒晚上場院放電影耶,陪陪我,陪陪我,陪....”白菜花一般說到這個環節就被請出去了。


    這些古籍雖然不能做法降妖,但讓包子的古文水平精進,也讓包子爸覺得很欣慰。典藏版的《周易》和《皇帝內經》,讓包子精通了巫醫之術,《推背圖》、《奇門遁甲》讓包子精通預測之學,《山海經》《風水三十六術》這些早就消失人間的古書更是一樣不落,尋龍點穴、相宅識麵不在話下。作為二十一世紀接班人的包子,竟然在農村偏僻的院落裏,在滿是古籍神書的包圍中,一點點地沁潤著成長起來。


    八十年代前期是沒有任何輔導班和課後加餐的,姥姥用業餘時間開展的教學無疑讓包子額外地開了眼界。包子的墨水一直比其他同學多,說話也頭頭是道,於是當上了班長,成了胳膊上的兩道杠杠的人中龍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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