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蘇寒的電話把我驚醒了,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跟他拌嘴、瞎扯,可其實我的眼裏幾乎要淌下淚來。

    吃飯的時候我一直在避免與他的眼睛對視,我的目光停留在他的嘴唇上,落在那張張合合的縫隙裏。

    我把頭埋在霧氣騰騰的熱飯碗裏,“昨天……薛小峰來信了。”

    “哦,是嗎?”蘇寒遲疑了一會兒又說,“他說什麽了?”

    “他,找了女朋友。”我喝下一口飯,心裏暖暖的。

    “你哭了?”蘇寒放下端著的碗,歪著頭看我。

    “幹嘛要哭?”我依然把臉藏在霧氣裏。

    “真的沒?”

    “沒哭就是沒哭!”我死皮賴臉的抗爭。

    “抱歉,我昨天,昨天……”蘇寒吱吱唔唔的沒能說完。

    “你昨天在幹嘛?”我瞪起眼來看他。

    “其實……是有個同學約我談點事。”

    “那談完了?”

    “完了,完了。”他的眼光閃爍不定。

    我不知怎的笑了,可我知道就連三歲小孩也看得出這笑裏沒有絲毫的開心。

    “蓉,她還好吧!”我冒冒失失的問出這麽一句。

    蘇寒的身體劇烈一顫,“你……你都看見了?”

    我無不淒涼的搖搖頭,不說一個字。

    “其實,事情節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我根本就……”

    “你在解釋?”我打斷他。

    “你聽我說,我瞞你隻是怕你誤會!”蘇寒有些急了。

    “我不想聽你解釋!”

    蘇寒的嘴唇開始止不住的顫抖。

    “因為我,我決定相信你。”我望著他平靜的說。

    “你……你真的願意相信我?”蘇寒的眼圈紅了。

    “我一定很傻是吧!”我埋下頭喝掉剩下的稀飯。

    “可我必須要解釋給你聽!”

    “我聽。”我把碗放下。

    “她約我吃飯是想,想……”

    “想跟你談戀愛是吧!”我接過他的話。

    蘇寒的臉竟然還會羞的發紅,他苦笑一聲,“是啊,可我說我已經有了你。”

    “她怎麽說?”

    “她,她說讓我考慮一下。”

    “你呢?”

    “我,我沒考慮。”

    “她還不夠妖豔?”我眯起眼睛。

    “她不但妖豔,而且還是個妖精,可我隻喜歡你。”蘇寒認真的說。

    我在他綿綿的目光中掙脫出來,“你吃飽了?”

    蘇寒喝掉最後一口稀飯,拿餐巾紙擦一下嘴,“走吧。”我們離開小店,蘇寒起身的時候在我耳邊說:“謝謝。”

    難道是因為薛小峰不要我了,我才終於接受了蘇寒愛我這個現實嗎?到底是怎樣,誰能說的清楚?

    “你曾經愛過嗎?”我問蘇寒。

    “你指的是……”蘇寒疑惑的看著我。

    “我是說你上學的時候談過戀愛嗎?”我又補充道,“要說實話。”

    “談過。”

    “有過幾任女朋友?”我又問。

    “你又吃醋了?”蘇寒微微一笑,“我喜歡你吃醋。”

    “我在說正經的呢!”我嗔他。

    “你得讓我想想,嗯……”他開始迴憶。

    “你還真行,自己有幾個女朋友還得想,你這人太濫情了!”

    “這麽些年了,總得想想吧。”他略一遲疑又說,“初中沒有,高中有二個,大學有三個。”

    “丫丫的,和著你一年換一個啊!”

    “她們喜歡我,我有什麽辦法?”蘇寒嬉笑著。

    “呸!大概都是像對我這麽死纏爛打才追到的吧?”我斜著眼看他。

    “這話說的呢,我也是魅力不可擋啊!”

    “那……那被你騙上床的有幾個?”我壓低聲音狡黠的問。

    “這你都問?天哪?不過,沒有!決對沒有!”蘇寒答得理直氣壯。

    “你發誓?”

    “我發誓,若是我剛說的是假話就天打雷劈!”他立在原地作發誓狀,我自顧自的向前走。

    “我的姑奶奶,你還不信?”蘇寒追上來。

    “那跟我說說你怎麽把人家甩的?”

    “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有啥好說的?”蘇寒皺皺眉頭。

    “不說?”我也皺起眉毛。

    “我說,我說,我服了。不過你今天咋有點反常?”

    “說!”我下了死命令。

    “我第一任女友把我甩了,第二任女友還沒談成就畢業了,大學更沒啥好說的,她們見我有一搭沒一搭的也沒那個耐性追下去了,不了了之。”蘇寒一邊迴憶一邊說。

    “這麽說大學那三個你還看不上眼是吧?”

    “也不是看不上眼,就是覺得跟她們在一塊感覺太累,她們對談戀愛太擅長,搞得我一敗塗地!”

    “嗬!你還談起兵法來了!和著你鬥不過她們就找我這麽一個天真無知的小女孩下手啊?!”我故作驚奇。

    “切,你還算天真無知?那你上鉤了沒有?蘇寒又開始色眯眯的笑。

    “你咋看上我了?”我避開他的問題。

    “你信不信一見鍾情?”

    “呸!啥一見鍾情啊,我連日久生情都不信!”我的確是不信!

    “莫不是因為薛小峰你才……”

    “不許你提他!”我惱怒起來。

    蘇寒見我臉色不對,連忙在旁邊賠不是。

    我鼻子一酸,靠在蘇寒肩上,嗚嗚的哭了。

    蘇寒哄我,“乖,不哭……”就像哄一個嬰兒入睡一樣。我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這麽脆弱過,就像一張濕透的紙,一碰就破。

    我能感覺到街上的行人在我們身邊穿梭不停,我甚至感覺到他們的目光在我們身上逗留,可我什麽也不管,什麽也不顧……

    沒過多久,這個南方城市也細細碎碎的下起了小雪,我想家裏的雪應該更大吧。不知道我埋在雪裏的花花草草,來年還會不會開出美麗的花?

    細碎的雪花越飄越大,最後天地間隻剩一片雪白。我戴著蘇寒送我的白色毛線帽子,穿上自己淡綠色的羽絨服,挽著蘇寒的胳膊站在白雪茫茫的街上。

    蘇寒笑著說:“麥子,你真像一柱鮮活的植物!”

    我抬起頭來,蘇寒麵容素淨,挺拔的身軀像一棵茁壯成長的鬆樹。

    “嗬嗬,你又拍馬屁了。”我笑她。

    “沒拍到馬腿上吧?”蘇寒嗬嗬笑道。

    說到這兒,隻聽見有人在後麵打了一個響亮的口哨,上學的時候我們叫它“流氓哨”。

    我們不約而同的轉過頭去,透過片片雪花,後麵不遠處是那頭頂狗屎和耳著銀色耳環的那兩個小混混,正朝我們洋洋得意的奸笑。我拽拽蘇寒的衣角,轉過頭去不予理睬。可誰知他們二人竟用怪裏怪氣的音調唱起了我們從未聽過的下流歌曲。

    妹妹要是來看我,不要從那小路來,小路上的毒蛇多,我怕它會咬妹妹的腳。噢!

    妹妹要是來看我,不要坐那火車來,火車上的流氓多,我怕妹妹會被別人摸。噢!

    妹妹要是來看我,不要坐那飛機來,飛機上的有錢人多,我怕妹妹會跟別人走。噢!

    妹妹要是來看我,就要到那農村來,農村隻有你和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噢!

    妹妹……

    蘇寒的身上突然迸發出一種戾氣把我生生彈開,我死死拉住他的衣角,被他輕而易舉的掙脫。

    我沒有喊,沒有叫,也沒有再攔他。

    我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幅又一幅的畫麵。首先是小時候的薛小峰用力的推倒惹我的一個小胖子,接著是他在學校操場上對打我的女人憤怒的吼叫,而後是城奮不顧身的跟一個小混混扭打在一起……

    現在,精致的雪花漫天飛舞,他們三人的廝打聲被白雪吞沒。蘇寒重重的撞在牆角上,身子像落地的絲綢一樣軟下來,戴耳環的人在他倒下的身體上狠狠的踹了兩腳,扶起滿臉血汙的黃毛朝茫茫的遠處走去。

    滾燙的鮮血在蘇寒身下的白雪中肆意蔓延,白的蒼涼,紅的耀眼……

    我站在原地搖搖晃晃,四周西飄揚的大雪在我的眼睛裏飛還流轉,這到底是哪一年的雪嗬?腦海中剛剛浮現出這個意識,整個人就失去了知覺。

    昏沉中,我仿佛置身於一片沙地,鬆鬆軟軟的,又仿佛是被埋在一片荒雪中。我努力的睜開眼睛,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被子。

    有個聲音從旁邊傳過來:你醒了!

    我想把他看清楚,可心裏一急,我又一次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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