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複檢的結果不算好,但是暫時生病也沒有危險。嘴上每天都是說生命要心態好,但是真的這種事情發生誰的家裏,想讓所有人心態好,需要一段很漫長的時間和一個心理承受力鍛煉的過程。

    一整個下午媽媽和爸爸都默不作聲的收拾著行李,那種分別的感覺就那樣或遠或近的彌散在空氣中。我躺在那,仰著頭,大大的瞪著眼睛,看著天棚,因為這樣眼淚就不會掉下來。

    我其實並不愛哭的,以前自己也覺得自己經曆的和同齡的人比起來並不算少,總是不至於離開父母就會掉眼淚的,但是現在想起媽媽的臉和聲音,甚至就是想一下鼻子就酸起來。

    是我的心理素質差吧,我總是自己在嚇唬自己,是不是這次如果再放假,我可能就變成沒媽的孩子了,再受任何的委屈,是不是都不會有那麽一個人對我說“別怕,你是有媽的孩子”

    如果時間可以停下來該有多好的呢,雖然這樣要一直躺著,但是媽媽會永遠都在我身邊。迴想起小時候自己的種種任性和不懂事。莫名的把很多媽媽生病的理由都和自己聯係起來。心裏的滋味可能用後悔兩個字沒有辦法表達,但是現在除了能盡我所能好好的愛她以外,說其他的任何話,解釋任何事情都是徒勞的。

    我的媽媽是一個孤兒,從小被扔在小河旁,被非親非故的“姥姥”“姥爺”撿迴了家,所以取名叫何麗。不過那個時候的“姥姥”“姥爺”已經是年過花甲的老人了,在媽媽十七歲的時候,她又變成了一個人。

    我對這二老是完全沒有印象的。不過姥姥,姥爺自己還是有子女的,和媽媽的感情也非常深厚,特別是兩位老人過世以後,媽媽主動承擔了照顧患有先天性侏儒症的大舅舅,其他的舅舅阿姨對媽媽也都多少更熱情起來。

    後來媽媽從老鄰居那聽說了一些關於親姥姥和親姥爺的事情,據說當年親姥姥懷著媽媽的時候自己就害了病,然後媽媽還有幾個月就出生的時候,親姥爺因為一直都是癆病纏身,最後也沒有見到這個沒有出世的女兒就離開了,而姥姥也因為勞累過度,生下媽媽後就一直臥病不起。

    姥姥一直還堅持的帶媽媽,即便因為自己的身體都已經沒了保障,但是都沒有放棄媽媽,隻是後來病的實在不醒人世,臨走的時候,體重已經不到80斤,肚子裏能摸出大小不一的腫塊,當時那個年代,誰也不知道那個什麽怪病。但是看看今天的媽媽,姥姥的病情其實很明了了,我似乎明白有的事情就是命運,與生俱來,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

    有時甚至有想,同樣的故事也一樣會發生在我的身上吧,那是我會不會像媽媽一樣的堅強?

    親姥姥家是新疆來的,西域的人最終的歸宿還是要迴到那片隻屬於西域人的地方。但是媽媽實在太小沒有辦法帶走,隻有放在河邊,因為水是很幹淨的,而且水是有生命的。

    關於媽媽的身世,媽媽至始至終都不會主動的提起,可能被丟棄的孩子想到自己的身世總是會有點難過,何況有關身世的故事又並是一個家族崩裂的結局。但是從一小開始,我就知道媽媽和舅舅阿姨有著很大的不同。畢竟西域人再怎麽長看起來也不會像關外人。

    我記得我小時候有問媽媽,“媽媽,討厭那些不要媽媽的人麽?”

    “不啊,他們不要媽媽是有原因的啊”

    “不要媽媽的人都是壞壞的”

    “媽媽感覺很好啊,我比別人多一個媽媽,而且兩個媽媽都一樣愛過我,我很幸福”媽媽說這樣的話的時候總是會靜靜的抱著我,說過以後都會摸著我的腦袋好久不說話。

    我的媽媽就是這樣一個好脾氣的人,雖然自己內向的基本不和家人以外的人有過多交流。但是她真的是我見過心最善良的人,我的記憶裏,我記不得她有很認真的說過其他不好,即便其他人做了傷害她的事情,她總是有辦法讓自己放寬心去看待其他人。

    但是同時她又很堅強,在她生病以前,我基本不記得她有當著我的麵掉眼淚,即便是生病了以後,哭的次數還是隻用一個巴掌就可以數的過來,就是肚子上開了一條將近四十公分的口子,把腸子切去了六分之一。她也是全病房裏麵哭的最少的一個。

    隻是在我腿斷了以後,她才突然變得很脆弱。我以前總是不知道是什麽力量讓一個女人可以這麽堅強,知道今天我才明白為什麽。

    隻是因為我。

    因為媽媽很小就沒有人照顧,所以媽媽給我的愛特別的多,想象不到的多。

    她總是和我說“媽媽從小就是沒有媽媽,如果媽媽有一個和你媽媽一樣的媽媽,也許今天我的生活會是別的樣子。”

    我小的時候總是喜歡頂撞,我總是邊跑邊迴嘴,“你自己的事情,你少怪別人!”直到媽媽氣憤又傷心的臉慢慢的消失在遠處的家門的時候,我便有了一種戰勝大人的成就感,然後逍遙了一整天都不迴家。

    我曾經一度還覺得,有媽媽真的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不管你走到那,總是有一個那麽沒完沒了的聲音會跟著你問“作業做完了麽?”“和誰一起出去?”“幾點才迴來?”

    我甚至邪惡的覺得,如果媽媽被妖怪吃了,或者出了什麽意外,不用天天呆在我的身邊,我的生活會是怎樣的快樂與愜意。

    可是當這一切都變成一個個小片段,用迴放的方式浮現在我腦海中的時候,我才知道就是流淚的迴憶也是彌足珍貴的,因為可能有一天,而且很近的一天,我的身邊就真的不會有這樣的一個人了。我在犯錯之前,不會有人提醒我,更不會有人跟在我後邊一句一句的問了。

    我清晰的記得媽媽發病的前一天,那時我剛剛上高二,大概是十一月的天氣,我的小舅舅剛剛被診斷為肺癌一個月左右,很冷。媽媽因為忙碌在家和醫院還有單位之間,自然沒有那麽的時間來顧慮我,我便多少膽大起來。

    東北的十一月是一個很容易落下病的季節,大人們都會死命的讓孩子往多了穿,特別是對於女孩兒,害怕會得了什麽寒氣大的病,傷了嬌弱的身子。

    但是高二的女孩子心裏總是有那麽一點點,或者比一點點還多一些的虛榮心。我把媽媽提前好久就準備好的棉褲,都藏在櫃子裏,自己就穿一條很薄的絨褲出門,這樣和別人比起來,我總是會苗條一點。

    當然和同學說起來,也會因為自己家的媽媽不會逼著自己穿厚褲子覺得非常的與眾不同。

    但是說實話,東北的西北風真的是有實力的,別說不穿棉褲,就是穿著棉褲,一陣風追過來,都是感覺好像什麽也沒有穿一樣。雪順著褲腿讓上爬,風就像前麵有著彎鉤的小刀一樣,順著膝蓋還有各個關節來迴穿梭,漸漸的肉就感覺不到冷的感覺了,如果真的要感覺出什麽,那就隻有麻木的感覺,然後腿就僵掉了,然挪步子是需要時間來緩衝的。

    但是通常我會要風度而不要溫度的。

    晚上我悄悄的爬迴自己的房間,想在媽媽迴來之前先把棉褲穿好,而且天是真的冷,腿已經凍的發疼了,再多一分鍾,我都堅持不了了。

    躡手躡腳的剛剛打開房門,就看見媽媽拿著棉褲坐在我的床上。

    看見我進門,很嚴肅的問:“這,怎麽迴事?”

    當時我知道大事不妙,但是有出於自尊心,不願意去承認自己有任何錯誤。大聲的迴答“誰允許你進我的房間了?這是我私人的地方。”

    媽媽頓時臉就變了顏色,本來照顧生命的舅舅又要上班,已經讓她的體力所剩無幾。我知道她想發火,但是可能就是發火的力氣都沒有了。“我問你,這褲子是怎麽迴事?”

    “我問你,誰允許你進我的房間。”看她那個樣子,我反而覺得自己有能力獲得此次戰鬥的勝利,說起話來好像更理所應當。

    “什麽你的房間,你知道不知道,你這要是落下毛病,走不了路都不說,以後可能要孩子都費勁”媽媽的聲音開始有點隱隱的抖動。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已經精疲力竭了。

    “要孩子幹嘛,我和你說,我要是有了孩子,我才不做一個多事的媽!”我滿不在乎的迴答。

    “我們同學都不穿這麽厚的褲子了,就你吧,農村人一樣的,非要穿,穿成這樣,胖的和什麽一樣怎麽上學啊?”

    “我要是小也行,過了今年我都19了,有什麽不懂的,你一天總這麽叨叨叨,叨叨叨的,你煩不煩啊,我聽了都直惡心”

    “我們老師都說了,高中生孩子。。。。。。”不知道我高談闊論了多久,我忽然反應過來媽媽好像早就沒有了聲音,開始還是覺得自己的話語終於能讓這個女人把嘴閉上了,但是越說越覺得,屋子裏變的很冷清,說恐怖都不覺得過分,我把眼睛讓媽媽的方向撇了一下,她閉著眼睛倒在床上,一動不動。

    我的心好像被什麽揪住了一樣,我不知道此刻眼前的媽媽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又擔心,又不敢走過去。從媽媽隱約起伏的肚子,我知道她還是有唿吸的。

    媽媽怎麽了,媽媽怎麽了?

    我腦子頓時一片空白,眼淚不自覺的流下來,我站在那想向媽媽的方向走過子,腳怎麽也不聽使喚。

    止不住的涼氣順著腳後跟一直穿向每一根腦部神經,我不知道我剛才做了什麽,我也不知道我現在要做什麽?

    媽媽,媽媽,我感覺我在叫她,但是又好像聲音隻是在腦子中,我的各個器官都沒有了本來的反應,我的媽媽怎麽了?到底怎麽辦?

    我冷靜了一下,慢慢的坐在媽媽的旁邊,我摸她的手,很冰,我怎麽揉搓,媽媽都沒有反應,我叫她,邊叫邊哭:“媽媽,媽媽,你迴答我啊,媽媽。”她就那麽一直睡著,不肯睜開眼睛。

    慌亂之中,我撥通了爸爸的電話。

    電話那頭爸爸的聲音響起的一瞬間,我已經泣不成聲“艾佳強,你快迴來啊,我媽暈倒了,我媽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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