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碧桐聽的有些心驚。


    阮姨娘不同於翠柳。翠柳膽怯,沒什麽心計,恨誰怕誰都是寫在臉上的,而阮姨娘不同,她知道隱忍,知道虛以委蛇,還不拿自己的命當迴事。


    幾年以來,府裏凡是懷了孩子的女子,都沒有逃過阮姨娘的毒手。


    她想要做的,便是讓段鵬無後而終。


    而現在,她就要對段吳氏動手了。


    “這份藥材你送來的正好。”阮姨娘拿起了那包藥,在手上顛了顛:“我在府上很得寵,廚房裏有的是我的人,用她的毒計害了她自己,也算是報應了。”


    “就算你如此得寵,可你還是恨段鵬入骨,不是嗎?”江碧桐不死心,又問:“你不過是讓他絕後而已,可若來日你的惡行被他發現,他哪裏會容忍一個害了他許多骨肉的女子留在身邊?你若是沒了命,他自然可以大把大把的生孩子,你這種報複對他而言,根本就是治標不治本。”


    聽見這話,阮姨娘美麗的麵孔忽然有幾分猙獰。


    她一把扔了藥包,低聲吼著:“你懂什麽!在我被抓來時,我的父母便已經死在那群畜生手上了,除了尚在世上的哥哥,我再沒一個親人了!可段鵬那狗雜碎…”


    話到此處,她緊緊捏著拳頭,恨恨道:“我怎會讓他順遂的度過下半生,不僅我要絕他的後,還要他的命!”


    “那我可以幫你啊!”江碧桐著急說道。


    “你那並非是幫我,我要的,是親手了結段鵬。”阮姨娘站起身來,與江碧桐麵對麵站著:“若是你把當初抓我的人捅出去,段鵬必定會警覺,甚至被懲罰,那我還如何手刃他!”


    至此,江碧桐才真的明白她的執念是什麽。


    窗外的虞珩靜靜聽著屋內的一切,忽然推開窗子進來,說道:“若是你願意助我們一臂之力,我將傾我所能,親自抓住段鵬,讓你宰了他。”


    阮姨娘有些吃驚,江碧桐亦是。


    “隻憑這件事,段鵬不會傷及根本,不等多久京城內的消息被蓋住,段鵬依舊會生龍活虎的,到時候他定然會警惕你,你想報仇便是難上加難。”虞珩冷靜說著:“當年一起被抓的姑娘並非你一人,我還可以找其他人,可若是沒有我們幫你,隻怕你到死也不能殺了段鵬,而那害死你父母的李大都督,依舊逍遙法外,你隻想著你哥哥的仇恨,難道你父母的便不管了嗎?”


    “有我們幫你,你的勝算才會更大!”江碧桐也說道:“你在這兒熬了三年多,可殺成他了?他會功夫,有謀算,你和他鬥實在不易,想靠你自己殺了他,那不知還要等到猴年馬月,到時他怕是孩子遍地了,你還是殺不得。”


    “所以你幫我們,我們幫你,這比買賣劃算的很。”虞珩補了一句。


    阮姨娘靜靜的聽著,許久後,她重新坐了下來,問:“我怎麽能相信你們?”


    “你自然要信我們,因為我二人與李大都督,也有要解決的血海深仇,至於段鵬,他當然也是要死的。”


    江碧桐的語氣十分冰冷,卻讓阮姨娘的心裏有了幾分暖意。


    三年來,她幾次害的段鵬的骨肉落胎,幾次想掐死睡在枕邊的男人,可她自知自己的力量太薄弱了,與段鵬鬥,她簡直不能用嫩來形容。


    有人幫忙,她可以同時報兩個仇恨,就像虞珩說的,這買賣她隻賺不賠。


    “那我…需要做什麽?”


    “你把你知道的,都要告訴我們。當年與你一起被抓來的姑娘,你知道其他的幾個都被送去了哪嗎?”


    阮姨娘搖了搖頭。


    她是那一撥人裏,第一個被送出去的,剩下的姑娘是何下場,她完全不知。


    江碧桐沉思了一會兒,說:“既然如此…那好辦,你就靜等我們消息便好,估計也就這一陣子了。”


    “你們還需要調查其他姑娘對嗎?”阮姨娘說:“我雖然不知道,但我可以打聽,在這個牢籠裏,我混的還算不錯,那畜生也還算信任我,打聽幾句他是會告訴我的。”


    “那你注意安全,不可叫他懷疑到你的頭上。”虞珩補充一句。


    能不能幫上忙是小事,別連累上了她的性命才好。


    要離開阮姨娘的院子前,江碧桐深深的看了一眼桌上的藥包。


    阮姨娘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抓住藥包說:“這東西,還是給我留下吧。”


    有人要害她,她當然要反擊迴去才是。


    離開段家時,江碧桐的心情忽然有些沉重。


    李大都督三年前做的孽,改寫了那麽多人的命運,對於他來說隻是輕描淡寫,卻毀了那些姑娘的一輩子。


    “良王大約要禁足多久?”她問。


    虞珩抬頭看了看被薄雲遮掩大半的月亮:“我也不清楚,李貴妃又複寵入前了,估計良王想東山再起,也就是這段時間的事了。”


    不過祝宵和柳宖韜也不是好惹的,這段時間他們聯合了許多人,聲討良王,言官禦史每天換著說法的上書良王,康敬帝若說不鬧心那是假的。


    隻是這種努力,在李貴妃的盛寵麵前,卻又微乎其微。


    “聽說今天有內侍去你府上?”


    因為虞珩被封煜王,康敬帝賜了府宅給虞珩,最近正在修繕。


    內侍突然前去,目的無人知曉。


    “是給我送賞賜去了。”虞珩語氣平淡道:“明明是賞賜,卻又偷偷摸摸的不敢讓人知道,無非是不想因為我而徹底冷落慶陽侯罷了,我打了他兒子,狗皇帝卻誇獎我,這件事傳出去慶陽侯的老臉也就沒了。”


    所以內侍今天說不讓他出去亂傳。


    江碧桐冷笑了一聲,開玩笑的問:“送了什麽給你?總不會是什麽不值錢的玩意兒吧?那可封不了你的口。”


    “自然是值錢的好東西。”虞珩迴答。


    夜風緊了幾分,雖是盛夏,卻有了幾分涼意。


    白日熱鬧的京城主街,如今不見一人身影。


    迴到江家,江碧桐輕車熟路的迴了蔻香園,檀香在院裏急的團團轉,看見她的那一刻差點哭出來。


    “不急,慢慢說。”江碧桐脫下了身上穿著的夜行衣,吩咐道。


    檀香緩了口氣:“適才二姑娘過來了!”


    “這麽晚,她來做什麽?”


    “婢子說姑娘睡著了,她卻執意要進來與你說說話,婢子覺得不對,又不敢放她進來,詢問一番她又說不出理由,隻說有心裏話要講給姑娘聽,婢子心裏發慌,好不容易送走了她,但她心裏定然是懷疑了的。”


    這段時間,四個香怕極了院外傳來腳步聲,總感覺下一刻就要闖進來一群人,發現姑娘半夜出門。


    江碧桐冷笑兩聲:“我那好二姐,這是打什麽主意呢?”


    說起來江碧棈要出身有出身,要美貌有美貌,性子端莊大氣,聰明懂事,若是走正路,將來定是有好前程等著她的。


    雖是姐妹,可江碧棈一心想扳倒大房,報那莫名其妙的殺父之仇,這就怪不得江碧桐反著算計她了。


    第二天清晨,降香熬了稠稠的幹貝菠菜粥,江碧桐一頓用了兩碗,吃飽喝足後起身去榮壽堂請安。


    她自然而然的在這兒遇見了江碧棈。


    “今早醒來聽檀香她們說二姐姐昨晚去蔻香園找妹妹了?”江碧桐開口問道:“不知二姐姐所為何事?”


    江碧棈眨了眨眼,不知又在算計著什麽,笑著說:“在這兒不好與妹妹細講,不如等請安迴去時,我去妹妹院裏跟你說吧。”


    江老夫人現在不敢作妖,因為江碧桐已經放話要還薛家東西了,她拿不出東西,又不願背著不好聽的名聲,所以對這五孫女更不待見。


    是以早晨請安時,她連多看江碧桐一眼都嫌煩,眾人請過安後兩句話沒說到,她便吩咐讓所有人都退下,以求自己清靜。


    姐妹兩個來到了蔻香園。


    “降香的手藝越發好了。”江碧棈打量著石桌上的點心,由衷說道。


    瓷盤做成了荷葉形狀,雪白的糕點滾上糖霜,清爽可口,讓人垂涎欲滴。


    江碧桐捏起一塊放進嘴裏,嚼了兩下問:“二姐姐現在可以說什麽事了吧?”


    “我知道五妹妹與祖母不合…”


    這句話一出口,江碧桐就把她的來意猜出了七八分。


    “慶陽侯府送的東西是祖母收的不錯,但歸根結底,他們是奔著妹妹你才送的,祖母的做法是不對,可若說這事與妹妹沒關係,那也不是這個理兒。姐姐說的話,五妹妹別不愛聽…”


    “我確實不愛聽。”江碧桐又捏起了一塊點心,卻沒了吃的胃口,於是當著江碧棈的麵兒,又將點心扔了迴去:“祖母收的東西,幹我何事?照二姐姐的話說,我是二嬸嬸的侄女,那我欠的債二嬸嬸便都要替我還了?親人是親人,自己是自己,那不是一碼事。”


    江碧桐提起的比喻不是太好聽,但確實是這迴事。


    她甚至能猜出江碧棈為何會這麽說。


    沒準兒在江碧棈來之前,就已經先在江老夫人麵前說過一通了,江老夫人覺得可行,又不願親自來說,隻能讓江碧棈出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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