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宵甚至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


    他覺得,這次在背後指使金力的人,很可能就是皇子中的一位。


    再仔細推敲,金力背後的人所為的事是將刺殺皇上栽贓到祝宵身上,什麽人會這麽做?


    刺客落入良王手上已經近二十天了,生死未卜,也沒什麽消息,誰有那通天的能耐能聯係刺客,讓他供出祝、柳二人?


    祝宵不禁往二皇子良王身上懷疑了幾分。


    人在良王手上,拷問出的所有東西良王都可以篡改,他再買通金力將刺殺的信件放在祝宵書房,那來日良王完全可以到康敬帝麵前說刺客招供供出了祝宵,然後康敬帝大怒,派人搜索祝家時,正‘巧’發現了那封信。


    一切都滴水不漏。


    想到這兒,祝宵身上起了一層汗。


    這次刺殺本就因為良王辦事不力,差點讓康敬帝喪命,此事鬧開來,最難辦的便是良王。如果良王不把事情查出個水落石出,這件事必不會結束,外人會笑話良王議論良王,康敬帝更是會大發雷霆。


    該不是良王自己查不出東西來,所以想隨便弄幾個替罪羊出去,再把這水攪渾,自己好坐收漁翁之利吧?


    祝宵並沒有往良王找人刺殺那方麵想。


    江碧桐是由祝宵和祝明遙一起,親自送迴江家的。


    聽聞孫女腳踝傷了,江老夫人最開始的態度是不屑一顧,甚至還有些隱隱的暢快,覺得老天爺報應不爽。可通傳的人又說是祝宵親自送迴來的,這就不由江老夫人張狂了。


    太後的娘家人,終歸是不能惹。


    江老夫人親自出來接待了祝宵父女後,江碧桐疲於應付,直接說身子乏累要迴蔻香園休息,有外人在江老夫人一點脾氣也發不出來,隻能樂嗬嗬的同意。


    月朗星稀,目光所及之處,皆被蒙上了一層銀灰。


    江碧桐這邊完成的不錯,虞珩也不敢耽擱,便深夜來到了柳家。


    柳宖韜的兒子柳淵有每日入睡前打一套拳的習慣,這會兒正在院子裏打拳,隻聽身邊一陣輕響,夏風拂過,等他看清來人時,虞珩的拳頭已經來到了他的鼻尖前。


    “若是來的人並非是我,而是個要你命的,這會兒你起碼死了三次。”


    柳淵無所謂的擺了擺手:“這京城睜開眼睛找,能找到幾個武藝如你一般的?”


    兩人擅長的東西不同,拳法刀功皆不一樣,實在沒什麽可比性。


    虞珩並不多言,在柳淵身邊坐了下來。


    “無事不登三寶殿,五皇子什麽事?”


    “並非是我有事,而是你家的事。”虞珩語氣平淡:“有人要你家的命,你與你父親,一個也跑不掉。”


    這話說的可怕,卻很容易發生。


    柳淵原本不相信,可看著虞珩不像是說著玩的,心裏頓時惱怒起來。


    他問:“怎麽迴事?”


    “我那二哥前陣子捅的簍子你知道吧?”


    “當然知道,當天我也在場呢。”


    虞珩繼續說:“他查不出刺客背後之人究竟是誰,所以這段時間想找個替罪羊出來,以保他不會被父皇問責。”


    “所以良王找到了我家?”問這話時,柳淵氣鼓鼓的,不到二十歲的少年此刻卻如老人一般皺緊了眉頭。


    暮色濃重,夜晚的風將空氣中的炎熱送往各處。


    虞珩並沒有明著迴答這個問題,隻是說:“還有祝家,也是我二哥選好的替罪羊,不過他們家已經先行發現,所以事情才會傳到我這兒。你府上有一個下人,將我二哥假造的信件藏進了你父親的書房內,這段時間你趕緊找出來。”


    良王不知何時就會發作,時間不等人,當然是越快越好。


    柳淵鄭重點了點頭,看虞珩要走,忽然拉住了他的胳膊,怒問:“那吃裏扒外的東西是誰?”


    “這個我也不清楚。”虞珩無奈的一聳肩:“我的人又不認識他,不過你當心就是,這把刀能捅你一次,就必然有第二次。”


    第二天,柳宖韜與祝宵各自拿著那封信找到了康敬帝,祝宵還將玉佩遞了上去,並且有金力的指正,證明指使他栽贓陷害的人就是皇子不錯。


    然而康敬帝有六個兒子,究竟誰能做這樣的事?


    虞珩並沒有低估柳宖韜,他和柳淵都沒查出來的事,柳宖韜卻輕而易舉便查了出來。


    信被藏著的地方遠比金力將信粘在椅子下要高明的多,但是還是被柳淵翻了出來,父子兩人對視一眼,不禁全部相信了虞珩。


    當時夜已深,柳宖韜卻絲毫不遮掩的要求整理書房,扔出去了很多用不上的東西,其中就有藏著那信的木匣。


    那偷放信的人心裏發慌,不知是不是被發現了,所以壯著膽子想看看那封信還在不在原處,就這樣被柳淵抓了個正著,一番拷問下,他也就吐了實話出來。


    不過他說的比金力說的,可有用的多。


    “二皇子身邊的福寇哥找到了我頭上,福寇哥與我小時候是一個村兒出來的,認識得十來年了…”跪在康敬帝麵前,這三十歲左右的漢子連句整話也說不出來:“福寇哥給了我一大筆錢,還說替二皇子辦事日後必定吃香喝辣。我想著…想著這件事沒人會查到我頭上,便做了…”


    康敬帝麵色陰沉,目光從男子身上移到了金力身上,指著他一下:“你來說。”


    金力嚇得牙齒都在打著顫,口齒比前一個還要不清晰:“我…我也不知找到我頭上的是誰,隻聽他說是替貴人辦事…他給了我幾塊金錠子,還給了一塊玉佩,說是等事情成了,叫我再把玉佩還給他。”


    “真是膽大包天!”康敬帝怒視著兩人,心中對良王的怒火已經難以忍耐。


    叫良王負責刺客的事,是當眾給他台階下,可等了半個多月過去,他查出什麽了?


    若他隻是無能也就罷了,可他為了完成任務,竟然如此糊弄他,放任雇殺手的真兇在外逍遙,這是欺君!


    祝宵從不會說什麽客氣話,與康敬帝對話時也是有什麽說什麽,毫不遮掩。


    尤其這件事他本就有理,事情栽到他頭上,他受了冤屈,自然心裏不快。


    於是他直接說道:“皇上,良王此舉讓人捉摸不透!派人將這信件藏於臣的家裏,企圖誣陷臣與柳正卿,臣覺得並非偶然,而是心懷不軌!那信裏寫的清楚明白,將太後娘娘也拉下了水,良王此舉,分明是衝著太後娘娘去的!”


    康敬帝心裏一顫。


    若是這件事不狠罰良王一番,那他會不會被誤會是指使良王冤枉兩位臣子,真實意圖是扳倒太後?


    這個說法傳出去,老百姓的飯後談資可就大大增加了。


    如此精於心計,利用兒子對嫡母不孝的人,老百姓怎可能擁戴?


    康敬帝細細想了一下,隻覺心頭不快,恨聲說道:“那逆子在哪?”


    內侍連忙過來:“迴皇上,良王殿下昨兒告假說良王妃有孕,身子不痛快,殿下正守在王妃身邊呢。”


    “是良王妃有孕,又不是他有孕了!”康敬帝氣的一拍桌子:“把那逆子給我傳進宮來!”


    他這次是氣急了,一點也不想給良王留臉麵。


    若是平時,他一定會讓祝柳二人退下,起碼給自己寵愛的兒子一點麵子。可這件事令他實在氣惱,隻想狠狠懲罰。


    良王府內,良王妃肚子平平,還未顯懷。


    她倒在紫檀水滴雕花拔步床的床榻邊,後背靠著軟枕,懷裏抱著個精巧的竹籃,竹籃裏放著水靈靈的葡萄,正有一下沒一下的吃著。


    “王爺迴來沒呢?”


    丫鬟戰戰兢兢的說著:“還在那院子裏,沒出來過…”


    屋內有一瞬的安靜,幾個眨眼的功夫後,良王妃忽然一把掀了懷中的籃子,碩大的葡萄滾了滿地,她劈口罵道:“沒用的東西!去請人!告訴王爺,說我腹痛難忍,快去請!”


    丫鬟不敢去請良王,卻也不敢惹王妃生氣,隻能跪在地上,將頭埋的極低。


    可這樣一來,良王妃更是生氣,於是打算親自前去。


    誰知她剛出屋門,外頭自己的心腹直接衝了進來說:“王妃,宮裏內侍來了。”


    “宮裏的?”良王妃皺眉。


    自家丈夫深受康敬帝寵愛她是知道的,尤其她婆母還是受寵多年的李貴妃,不論是逢年過節還是平時,宮裏的賞賜就沒少過,內侍也是三天兩頭的往府裏跑。


    但若是還像平時一般送賞賜,自己的心腹為何慌成了這個樣子?


    沒等丫鬟迴複,她自言自語道:“昨兒內侍不是才來了一次,送了我有孕的賞賜和補品嗎?今兒怎麽又來了。”


    “不是送賞賜呀王妃!是找王爺進宮,婢子看那內侍臉黑的很,而且是皇上身邊的,便留心問了一句,聽他的意思是咱們王爺惹了禍了!”


    “不可能。”良王妃想都沒想就往出走,邊走邊說:“父皇有心偏袒,何時訓斥過王爺?上次那件事確實是王爺監管不力,可父皇也責罰過了,為何還來找?”


    這邊兒良王也得了消息,來不及與王妃商量,便隨著內侍進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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