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著吃著,蘋果就隻剩下一點兒了。瑟羅西捨不得吃,讓給西爾維,西爾維也捨不得,兄弟倆額頭貼著額頭,嘴唇隔著一個果核,偷偷地看著對方笑了。瑟羅西把果核含進嘴裏,親了親西爾維的眼角,西爾維羞澀地眯起眼笑了,臉蛋紅撲撲的,十分可愛。


    瑟羅西又親了親他的臉,西爾維把他摟住了,一下子撲在青糙地上,兩個人在地上嬉耍式地抱著翻滾了幾下,親密地依偎著彼此的身體。


    我們一輩子都不分開,哥哥。


    瑟羅西在他胸口寫著,陽光沾染著他撲扇的睫毛,亮閃閃的。瑟羅西愜意地把雙臂枕到腦後,感覺西爾維低下頭吻了他的嘴。


    初戀懵懂的情愫這樣熱烈而純粹,以至於能輕易衝破倫理的束縛。年幼的兄弟倆緊擁著彼此,忘情的廝磨著。


    直到掃帚狠狠地打在西爾維的背上。


    從天而降的黑影像一個魔鬼,兇悍的怒吼撕碎了一切美好。


    他們被魁梧的女護工抓起來,分別扔進黑暗的小隔間裏,成日虐打,不給飯吃,不給水喝。他強壯些,所以西爾維總是打得更狠,到第二天夜裏的時候,他聽其他的孩子議論著他可憐的啞巴弟弟瘋了。


    他們說他不停的啊啊尖叫,像隻送葬的烏鴉,被關進了地下室裏,也許很快要被送進精神病院裏去。


    暗無天日的囚禁了幾天後,瑟羅西被放了出來。


    每個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他聽見他們在背後戳著他的脊樑,惡毒的謾罵,讓他無地自容,像一隻暴露在陽光底下的蟑螂。


    性變態,人妖,娘娘腔。他捂著耳朵也無法逃離這些言語。


    他也找不到西爾維了,沒有人肯告訴他,他唯一的親人被關在哪裏,仿佛他從沒存在於這個地方一樣,他滿院的瘋找也一無所獲。


    他在那顆他和西爾維許下願望的蘋果樹前懸掛了繩索,把脖子套了進去,但他聽見卡車駛起來的聲音與外麵的吆喝。


    徵兵的車開了進來。


    他爬到樹上,滿懷憧憬的望著那些穿著製服的軍人,在孤兒院的孩子中挑選新兵,但他這樣“心理不健康的”孩子是沒有資格的。


    車子絕塵而去,消失在他的視野裏。


    瑟羅西追著他遙不可及的夢想跑到院牆下麵,像一隻渴望自由的鳥兒般越過了它。他走出濃重的陰影裏,迴眸望向關了他十年的牢籠。


    那時他就在那裏。


    失蹤了很久的西爾維被兩個護工抓著,像一頭待宰的羔羊,他像傳言裏那樣高聲啊啊尖叫著,身體胡亂地扭動,正被推向一輛車子。


    那一剎那,他聽清了他那從沒有發出過什麽確切字眼的喉頭迸發出的含混的唿叫——


    哥哥!


    哥哥!


    哥哥!


    瑟羅西猛地從噩夢裏驚醒過來,滿身大汗。


    入眼的依舊是雪白的牆壁,雪白的天花板,狹小的屋子裏隻燃著一盞油燈。他的手腳也仍然被束縛在病床上,身上隻穿著一件女士睡袍般的病號服,下身空蕩蕩的,屁股裏還殘留著粘膩的精液。


    在潘神的迷宮醒來後的第二天,他就被以參與邪教聚眾yin亂的罪名關進了監獄,聲敗名裂,接著被費蘭特——或者該叫他西爾維……接入了精神病院。從那天起,他就從一個勳爵變成了禁臠。


    ——他親弟弟的禁臠。


    瑟羅西側過頭望向牆壁上小小的窗戶,外麵是一片廣袤的森林,霧氣終年瀰漫在周圍,看不到邊際,使這裏仿佛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島。


    他想逃出去,但註定終生無法逃離自己的心魔。


    門“哢嗒“一聲被打開來。


    他渾身肌肉緊繃起來,卻仍聚不起一絲氣力。


    幽靈般的人影從黑暗的門fèng裏走進來,燭火照亮男人異常美麗的臉,他穿著考究的白大褂,整個人禁慾而冰冷。


    但他的手卻是火熱的,似藏著地獄的火焰。當他的掌心觸碰到他的皮膚時,瑟蘭西就有種要被他焚成焦炭的錯覺。


    他痛苦而矛盾地注視著那對碧綠的眸子,它們已經不像多年前那樣脆弱明亮了,而似沼澤一樣幽深無底,窺不見一絲光明。


    西爾維撫上他的臉頰,薄唇輕啟:“哥哥……我可真想你。”


    “原諒我,西爾維……”瑟羅西顫抖著囁嚅,已然全無一個軍人的傲骨,他的靈魂被擊潰了,碎成了一片一片。


    “原諒你?”西爾維露齒一笑,白牙璨然,他咬了咬他的耳垂,“除非你履行你的諾言……記得嗎,你答應過永遠也不離開我。”


    一個幹枯的果核被塞進瑟羅西的掌心:“這個願望被我珍藏了整整十四年,我親愛的哥哥,你怎麽可以不實現它呢?”


    “我也找了你很多年,西爾維!我一直很後悔……”瑟羅西搖了搖頭,一連串眼淚終於溢出了眼角,被西爾維溫柔地一一舔盡。


    “噓…”西爾維的食指比住他的嘴唇,耳語道,“你當時就在那兒。”


    幼小的身影掙紮著向門口衝去,被推倒在地。手被一隻腳殘忍地踩住,抓著頭髮提起來,連扇幾個巴掌,打得他暈死過去。


    而他捂著嘴向後退了幾步,在西爾維看著他尖叫起來時奪路而逃。


    “你就在那兒,哥哥。”


    冰涼的淚水似毒蛇的唾液淌在他的腮邊,與他的融在一體。


    西爾維一隻手輕柔地梳理過床上男人有些淩亂的金髮:“從你走的那天起我恢復了神誌,可我卻巴不得自己是瘋的。我一遍又一遍的詢問上帝,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我隻是生來是個啞巴,生來愛著你。”


    “可你又做了什麽呢?你把我遠遠的拋在了過去。”


    “我從未忘記你。”


    瑟羅西攥緊拳頭,脖子的青筋凸起,顯得分外誘惑。


    “那你為什麽會跟女人結婚呢?你把你的心魔當成了該被治癒的病,想把我在你心裏的位置抹殺,多麽殘忍啊。”西爾維失聲笑了起來,他解開他的束縛帶,把床上身材修長的男人輕而易舉地抱了起來。


    “你要帶我去哪?”


    瑟羅西驚慌地掙紮起來,但西爾維柔韌的手臂將他箍得很緊。他以這種姿勢抱著他,像抱著一個公主。


    西爾維把他抱到輪椅上,綁住雙手:“去看看我們的迴憶。”


    他被推著出了精神病院的後門,四周那高高的圍牆如此熟悉,牆壁上有大片煙燻火燎的黑色痕跡,似乎曾有人縱火焚燒過這裏一樣。


    “還記得這裏嗎?我們一起生活過的地方……我把它變成了一片墳墓。”西爾維平靜的述說著,風使他的聲音模糊又清晰。


    瑟羅西的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個人影,他攥著火把,點燃了窗簾,點燃了床單,點燃了孤兒院外叢生的野糙,漠然地走出大門,拋下背後熊熊燃燒的沖天火焰與疾走驚唿的人群,步入無盡的黑夜。


    “很多年以後我迴到了這裏,在廢墟上重建了一個家園,收容那些像我一樣不容於世的人……這個家一直在等待你的到來,哥哥。”


    雲翳散開了,陽光從茂密的樹影間灑落在瑟羅西身上,冰涼又溫暖。


    西爾維伸手在樹枝上摘下一個青蘋果,遞到他的唇邊,彎下腰咬了一口,垂下眼睫毛滿懷期盼地看著他,像那個將他當成整個世界的孩子。瑟羅西聽話地咬了一口,眼淚卻洶湧得幾乎無法吞咽,他嗆了一口,便立即被西爾維吻住了,一點點餵他咽下。


    果核滾落到地上,被交疊的身體壓進泥土裏,以汗水與淚液為養料。


    瑟羅西仰麵被西爾維壓住,目光在斑駁的樹影中迷失了焦點,一片讓人透不過氣的陰影降落下來,覆蓋住了他的視線。沙沙的風聲混合著兩個人的喘息,仿佛又迴到了最美好的當年。


    “哥哥……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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