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的日子,學校是我們的天下,不讀書的日子,周圍能和我們玩的人都像躲瘟神一樣避著我們,這樣的日子沒什麽風波坡坎,實在是沒什麽意思。

    天氣漸漸暖和了,油菜花開得香噴噴的,勤勞的蜜蜂在花叢中飛來舞去。麥苗吐穗的時候,穗上有一些灰黃的粉,風一吹就四散開來。這樣的季節,不冷也不熱,是我們蹦得最高的日子。

    又放學了,我們這一幫無籠頭的野馬飛奔在油菜花遮擋著的一段小路上。那天,宇娃子因為得了感冒沒上學,我就在路上發號施令:“別跑了,把菜花弄掉了,慢慢走。”我的喊聲剛落,就聽見河對門也有人喊:“娃兒們,慢慢的,不要把油菜弄斷了。”我們停下後,用手把擋路的油菜撇開。

    那時的蜜蜂很多,趕著趟兒地來迴采蜜,那一派繁忙景象訴說著隻有辛勤勞動才能收獲的硬道理。

    就在我們用手不斷地撇開油菜之時,三娃子突然尖叫了一聲,我趕緊跑上前問:“咋迴事?”三娃子氣惱地說:“日他媽的老先人,叫蜂子錐子一下。”我與小夥伴笑著湊過去一看,三娃子的右手背果然有點紅。“這有啥子不得了,腫都沒有腫。”我的話剛說完,三娃子就接著說:“你龜兒子曉得個球,日媽痛得很。”就在這說話的當口,我們已看出三娃子的手有了腫象。武娃子說:“狗日這蜂子兇得很,前幾天四隊有一個女的扯豬草,被一群野蜂子錐得在坡上打滾。”手愈加腫得厲害的三娃子聽了這話說:“這狗日的蜂子太可惡了,老子們哪天去打蜂子。趙家墳的墳包上有一個好大的蜂籠包,老子放學迴家還要注意它。”我一聽覺得挺新鮮,即刻就答應了。

    我們有什麽行動,多是安排在星期六下午,這是因為那天下午放學早,在外麵混時間,學校和家裏都不管。可是,那天當宇娃子領著我們跑到趙家墳一看,天啦,那蜂子飛得嗚嗚叫,多得看都看不過來,別說去打,就是走近一點也要給錐得跳。而且這些蜂子可不比蜜蜂,足有三四個蜜蜂大,有筷子粗,一寸多長。

    宇娃子一看,也沒了主意。三娃子一看這事要黃,就說:“站遠點用石頭打不得行嗎?”我一聽就急得跳,罵三娃子:“你龜兒眼睛是窟窿,那麽多蜂子,你沒有看到大人們來迴都不敢從那裏過?”牛娃子也說不要打,但宇娃子聽了這些話卻來了勁,說:“怕個球,我叫蜂子錐過,沒得啥子不得了。我們今天下午先用石頭打打看,明天再來大打一場。”司令說了話,我隻好答應。

    打蜂子得打蜂籠,因為蜂子多聚在籠中,隻要將蜂籠搗毀,蜂子就會因無籠而散,這個道理我們懂。宇娃子指著一個墳頭說:“看看,蜂籠就在那墳腦殼上,有洗臉盆那麽大,我們就藏在下邊的菜子地裏,給老子甩石頭打。”聽了宇娃子這些話,我們都覺得離蜂籠還隔著一塊地,完全可以甩石頭打,沒啥可怕的。

    趁著天沒有黑,我們十多個人撿來了一些應手的鵝卵石,然後拿著這些石頭跑到菜子地邊,緩緩地爬向地的中間。

    宇娃子膽子大,爬在地上不大一會兒就開始半蹲著,蹲了一會兒覺得沒什麽事,就說:“這蜂子不兇,看老子打它。”說著,朝墳腦殼就甩了一石頭,那石頭正中蜂籠,隻聽“轟”的一聲響,群蜂如潮一樣亂飛起來。宇娃子聽見聲音,急伏在地下,我一看更是嚇得頭都不敢抬。

    過了十來分鍾,群蜂漸漸安靜下來。恆山娃探出頭出看了一眼,對我說:“這一次,給老子一齊動手。”宇娃子聽見了這話,不等我開口就說:“好,一齊動手,我喊打就打。”我那些小夥伴聽了這些話,隻等著動手。三娃子聽了聽,覺得蜂子的響動小多了,於是對宇娃子說可以打了。宇娃子沉著聲音喊:“拿好石頭,打!”

    聽到一聲打,我們一齊向墳腦殼上甩石頭,有打中的,也有沒有打中的。蜂籠被打中後,群蜂再次轟動起來。而我們多是甩一塊石頭,哪知三娃子被蜂子錐過一次,這心頭有仇,甩了一塊不過癮,還想多甩一塊。這一下可慘了,亂飛的蜂子發現了他,像飛機一樣紮了過來。三娃子急要伏下身子時,可已經來不及了,一隻蜂子正好錐在他的耳朵上,他忙用手去打,不想更多的蜂子卻由此飛向他,直錐得他爬在地裏哇哇直叫。

    這是我們第一次在危難之時沒有幫自己的小夥伴,因為那是蜂子,它們沒有人性,它們也不管你是孩子還是大人,它們更不管你這人是死還是活。當三娃子跑著逃脫時,他的耳朵已經腫得透亮,背上被錐的幾處也腫得硬梆梆的。我們將三娃子送迴家時,他的母親一看就急得跳著腳地吵鬧:“我的老子,你要把人嚇死,你要把人嚇死。”當知道我們打的是趙家墳的蜂子時,這位母親大罵我們:“我日你狗日個個先人板板,那是葫蘆蜂,牛都給錐得跳起的跑,你們想死啊……”確實,那所謂的葫蘆蜂很是厲害,三娃子打針吃藥有半個月才好。還好,三娃子那天把腦殼捂得死死的,否則他會更慘。過了幾年,我們都懂事了才知道那天的嚴重後果,如果那天蜂子錐了三娃子的頭,他不死也得傻。

    三娃子被蜂子給錐了,這並沒有嚇倒我們。在送三娃子迴家後,宇娃子就說:“老子們打了那麽多的仗,怕過哪個,我就不相信收拾不了幾隻野蜂子,明天給老子繼續打。”我聽了宇娃子的話問:“這蜂子狗日硬是有點兇哦,可不能像今天這樣子打,最好是想個主意。”牛娃子、軍娃子、玉娃子這時不約而同說開了,給老子用火燒,用火燒,蜂子怕火……我們都覺得這蜂子應該怕火,於是定在第二天中午用火去燒。

    說是第二天中午去燒蜂子,但我們第二天早晨就開始行動了,齊聚在保管室商量如何用火。我認為,必須用長長的竹竿將捆好的草把子點燃伸向蜂籠,這樣既燒了蜂子,還可以保證人不挨錐。我的提議得到了小夥伴們的極力讚同,於是就找來彎刀,在保管室的竹林裏砍了五根竹竿,在每根竹竿上捆上草把子,然後往趙家墳跑。

    到了趙家墳已經十二點過了,天啦,那蜂子正拚命地嗡嗡叫著圍住蜂籠飛,過了一年後我才知道它們這是在朝王。

    我們仍然爬在那塊菜子地裏慢慢向前爬,在覺得接在一起的竹竿可以夠得著蜂籠的時候,我把草把子點燃,宇娃子忙把竹竿伸向蜂籠。隻聽得轟的一聲炸響,蜂群驚飛而散,我們趕緊把頭抱住伏在地下,生怕重蹈了三娃子的覆轍。

    過了不到五分鍾,武娃子對我說:“我看了,日媽火不夠,蜂子又飛起來了。”我忙把頭探出一看,果然一群一群的蜂子還圍著蜂籠飛舞。

    “給老子把草把子點燃,再燒!”宇娃子看到蜂子還在張狂地飛,氣急敗壞地對拿火柴的我喊。我急忙再次點燃草把子,不想這次的效果和上次差不多。這可把我們急慘了,怎麽辦?

    當我們爬出菜子地時,已是下午三點過了,我們顧不得肚子餓,仍急著想法收拾這群蜂子,可想來想去也不得要領。這時春娃子說:“如果蜂子錐不過我們的肉就好了。”這一下提醒了我,對宇娃子說:“我們日媽迴去穿上棉襖棉褲棉鞋,把腦殼給老子用厚布包起來,這下再打蜂子就不怕了。”我的小夥伴們一聽都說有道理,於是我們都迴去穿棉襖棉褲棉鞋。

    迴家吃過飯後,母親看見我穿著棉襖棉褲棉鞋往外跑就罵:“狗日短命沒得名堂,大熱天穿棉襖棉褲棉鞋,吃多了。”我到了趙家墳一看,笑死人了,我那些小夥伴們全穿著冬衣,但宇娃子手裏還多了一條用來包小孩的寬棉披和一雙棉手套,他說:“老子等一會兒用這棉披把腦殼包住,再戴上這雙棉手套,保證能把這蜂子給收拾了。”我一聽,覺得宇娃子這身行頭好是好,隻是還是應該用火燒,因此我就說:“你還不如運一些草到蜂籠上,然後我們再用竹竿把草點燃,這樣就可把蜂子燒光。”宇娃子一聽連連說得行。說幹就幹,我幫著宇娃子穿那身行頭,軍娃子、玉娃子、武娃子、牛娃子、春娃子、恆山娃等人去找幹草,而個兒小的喜娃子、紅娃子、亮娃子、銀娃子、雲娃子等人則準備往上午用的竹竿上捆草。

    不一會兒,我就把宇娃子的頭包得一絲不露,並為他帶上棉手套。幹草還沒有找來時,宇娃子就罵:“快點,熱死老子了,快點。”

    幹草終於找來了,宇娃子就順著那條路向蜂籠上送草。在這一過程中宇娃子常把路走偏,我就遠遠地喊他左一點右一點。我看見,當第一抱草放在蜂籠上時,群蜂轟然而起,撲向麵前那個黑乎乎的東西,當發現口味不對時,又離開這個東西去尋蜂籠,當不見蜂籠時,即在原地嗡嗡叫著打轉。

    幾個來迴,宇娃子往蜂籠上堆了厚厚一層幹草,這時的他已經熱得無法忍受,忙著喊:“點火,給老子點火。”銀娃子急忙點燃竹竿上的草把子,當牛娃子將蜂籠上的草點燃時,片刻間烈焰飛騰而起,群蜂即刻散逃,有那逃得慢的,即死於烈火。

    這火足足燃了一個小時,蜂巢毀滅,未死的蜂子在無家可歸之時,盡數流落天涯。

    可以說,我們這一把火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經過趙家墳的行路之人再也不用擔心蜂子的襲擾,可以在碑下坐一坐歇歇腳,可以在墳前的樹下拴個豬拴個牛,也可以在墳後麵的地裏撒尿方便。

    在那以後,我們沉浸在這次打蜂子的成功喜悅之中,常常說來眩耀。可我們也為著以後的日子操心,這學校是我們的天下,這周圍又沒人敢惹我們,這蜂子也打了,這以後我們怎麽玩?

    說著就又要到暑假了,我和小夥伴們想著法要在這個假期鬧騰一番。可是我們想了好多法子,都覺得沒什麽新鮮的。

    終於放假了,我們撿了幾次狗糞後,就覺得很是沒有意思,因為多是去偷,免不了要留下一些話柄。本來,放牛是我們一夥高興的事,哪知我們上了寨子山,曹家灣那幫小子就都離我們遠遠的,我們想整點事出來都難。

    這天,我記得那是80年7月中旬的某天,天熱得像是著了火。我家住在河邊,盡管我多次看見一些大人在河裏洗澡,可我卻不會水,一次澡都沒有洗過。夏天,熱得受不了時,就在井邊用涼水衝個涼。

    我看見一幫大人在河裏遊來遊去,那個暢快,我真是羨慕啊。可羨慕歸羨慕,我卻不敢下水。就在這個學期,七隊一個叫張朝永的學生下河洗澡就給淹死了。聽說,他還是一個會水的,我這不會水的要是敢下水,那還不給閻王收了。但我家就住在河邊,從內心來說我是想把這洗澡給學會。

    我父親的水性極好,那天他也在河裏洗澡。我熱得心慌,就跑到河邊要洗澡。父親一看就急了:“你狗日還沒有學會,不準下水。”我就說:“我熱得很,我要學。”父親經不住我的哀求,就遊到河邊,把我抱下水,托著我的下巴,教我如何如何,我照此學著大人的樣子,三下兩下竟然學會了。當天我就能狗刨幾下,第二天我再與大人們一起洗澡時,就學著他們的樣子,會了側著遊、仰著遊、踩水、潛水。總之,這水裏的把戲我是全會了。

    會洗澡了,我高興啊。原來覺得河對麵很遠,現在三下兩下就遊到了河對麵。第三天,我家水牛貪吃,遊到河那邊吃草,我的母親喚了半天它就是不迴來。我一看。一下跳進水裏,幾下就遊到了河對麵,而我的母親卻因此嚇得說不出話來。

    我會了洗澡,在水中找到了樂趣,就急於把這分享給小夥伴們。這天下午,在寨子山放牛時,我問宇娃子:“你會不會洗澡?”宇娃子迴答:“我早就會,隻是我媽不讓我去。”接著我又問了牛娃子、玉娃子、紅娃子等人,是有的會有的不會,不會的經過我的遊說也要學。於是,當天下午我們就說好,明天下午不上寨子山了,到河邊放牛,好洗澡。

    第二天,我們早早就齊聚在河邊,我和宇娃子等會洗澡的迫不及待地跳下了水,這一下急得我那五六個不會的小夥伴在河邊上直跳。等我們爽夠了,這才遊到河邊來教他們。說來也怪,我那些小夥伴好象天生就該會洗澡,很快就學會了。這還了得,在這以後的大部分日子裏,我們都聚在河邊,開始那些與水相關的遊戲。

    那時,我們可不如現在這些孩子,有泳褲泳帽還有救生圈,我們隻能在沒有任何保護的條件下,在河水裏赤裸著身體嬉戲。開始,我們多是比比誰遊得快,比比誰潛水時間長,比比誰在水上睡覺睡得穩,可過不了幾天,我們就覺得這沒什麽意思了。宇娃子第一個說:“這一點意思都沒有,明天給老子打水仗。”紅娃子這個矮子,別看他在陸地上啥也不行,到了水裏就如泥鰍一樣順溜。他第一個站出來說:“得行,得行,明天下午我們早點來。”

    第二天下午兩點過,太陽曬得地皮子冒煙,大人們在分產到戶後都不在這個時候出門幹活了,大多在家裏睡午覺。就在這個時候,我們就牽著牛到了河邊。這牛不管是黃牛還是水牛,早給曬得牛皮發燙了,水牛一到河邊就跳下了水,黃牛一到河邊就猛喝水,而我們也是急著脫衣服往水裏跳。

    我們在水裏涼快了十多分鍾後,就把人分成了兩波,一波由宇娃子帶領,另一波由我帶領。這水仗怎麽打呢?宇娃子說:“管得怎麽打,打贏了算事。”

    以我現在的眼光來看,我們那時打水仗還是講究方法的。東西寫到這時,我對當時打水仗的方法進行了總結。一是用掌向對手麵部擊水,使其嗆水;二是迅速遊到對手背後,用力將其按在水中;三是潛入水下,用手拉住對手的腳,使其失去遊動的能力;四是強行從對手前麵進攻,這需要較好的水性,需要比對手強;五是兩個或幾個弱者圍攻一個強者,進行前後夾擊。

    打水仗開始,我即與宇娃子對打。由於我的體能和技巧都較差,不幾個迴合,就被水嗆得招架不住,即遊至岸邊休息。而這一方的紅娃子則為我爭足了麵子,由於他水性較好,而且特別能潛水,先後將三個對手給淹得求饒。戰來鬥去,我們雙方都在體力不支的情況下而休戰,於是就開始了口水戰。宇娃子認為他那一方贏了,因為最終他還剩下兩個人。而我則認為這隻是個平手:“你贏個屁,你們兩個人都沒有將紅娃子打贏,還可能被紅娃子打敗,算什麽贏?”爭來爭去也沒有個結果。

    第二天,我們繼續打水仗,紅娃子力戰群雄,最終卻拿不下宇娃子這一個人。那天宇娃子因累得夠嗆,上岸後就口吐了黃水。

    第三天,我們的水仗打得差點兒就出了人命。當水裏隻剩下紅娃子和牛娃子時,紅娃子由於連續幾天體力透支,突然在水中暈厥。我看到紅娃子往水下沉時,還以為他是要潛入水中去拉牛娃子的腳。不想,紅娃子的頭反複向水上衝了幾次後,就不見了蹤影。武娃子與紅娃子是堂兄弟,一看就知道有問題。當即在岸上喊:“不對頭,紅娃子給水淹了。”我們一聽,也管不了許多,都跳下水去撈人。可能牛娃子認為,要是紅娃子給淹死了,他就成了罪魁禍首。於是,牛娃子表現得最為勇敢,不斷地反複向下潛水。也許是我們把水的動靜攪得太大,紅娃子僅莫名其妙地被玉娃子給摸到了。當我們將紅娃子撈上岸時,這小子已經臉色發白,沒有了唿吸。牛娃子見此情況,急忙說:“我爸爸說,水淹了可以用水牛馱著慢慢跑,可以把人救活。”正好,我家的水牛正在附近吃草,我趕緊將它牽了過來,宇娃子拚命將紅娃子抱上牛背。這水牛大概不習慣背上馱著一個人還被一群人團團圍住,盡管被我死死拉著牛鼻子,還是拚著命要跑,一群孩子無力阻止,則扶住紅娃子跟在後麵小跑。跑了不到一分鍾,紅娃子開始口鼻流水。牛娃子就喊:“要對了,快活了。”也許是紅娃子命不該絕,也許是那個時代的人生命力強,或許是當時采取的那種沒有科學依據的方法對了路,紅娃子被水牛顛來顛去竟然活了過來。這種跡象,是水牛把紅娃子顛下背來後我們發現的。盡管我們當時還小,但鑒別人的死活人還是有能力的。

    紅娃子差點被淹死的消息終究沒有被我們遮掩住,大人們一聽,這還了得,於是堅決反對我們私自下河洗澡。但反對歸反對,我們經常是牽著牛往寨子山走,半路卻轉向跑到河邊。當然,水仗是不敢再打了,澡卻不得不洗。

    河的對麵,有一處果園,屬於二大隊,是農業學大寨時發展起來的。七月流火之日,果園的雪花梨、糖梨已經熟透,漾起香氣來誘惑著我們,但是我們都知道要享受到這些美味有多麽不易。果園有人專門看管,而且還養了兩條大狗,不要說進入果園,就是周邊的動靜稍大一點,都會引來它們的一陣陣狂吠。

    接連幾天,我們在果園周邊偵察,發現有一四十歲左右的男人每天都要午睡,他把那個遮蔭的鴨棚背水搭在鄰近河邊的梨樹下,時刻防備著。所謂的鴨棚,是四川人飼養鴨子專用的,用竹條編製而成,成拱形,較輕便。由於養鴨多在野外,流動性較大,養鴨人就挑著鴨棚四處流浪,吃住都在棚裏。

    這天下午的一點過,我們就來到了果園對岸。太陽惡辣辣地在天空釋放著巨大的熱能,可我們不怕,因為我們有信心完成所預定的計劃。

    鴨棚就像是一雙無形的眼睛盯著我們,宇娃子安排:“龍娃子、紅娃子、牛娃子、武娃子、軍娃子,玉娃子、三娃子,你們潛水過去抬鴨棚子。恆山娃、春娃子、銀娃子、亮娃子、兵娃子、喜娃子、雲娃子你們幾個跟我摘梨子。給老子聽清楚了,不要怕,一人至少要偷四個,多摘不限,如果少了,自己就不要吃。”其實,這個數字就是現在也是經得起分析的,我們一共有十五人,一人吃兩個梨,需要三十個。宇娃子一夥八個人,每人摘四個,正好符合我們的需要。

    在河對岸,就可以聽到鴨棚裏傳出的一聲接一聲的鼾響,我們心裏一陣陣高興,這人真睡著了。於是,我領著紅娃子幾人潛水過河,然後悄悄接近鴨棚,七個人稍一用勁,就將百餘斤的鴨棚抬了起來。

    什麽叫頑童,我們那時算得上是真正的頑童。我們將鴨棚麵向河邊,並向前移了一米多,人一旦走出棚子,就將跌入前麵的河裏。擺好鴨棚後,我們撤至河邊,並像模橡樣地用彈弓向其瞄準。說來也怪,那兩條狗是一聲也不吭,我們的行動幾乎達到了悄無聲息。

    宇娃子幾人爬在梨樹上猛摘,各人裝梨的口袋是用自己的褲子紮住兩條褳腿做成。不幾下,宇娃子幾人就摘了若幹。宇娃子等人的行動本來也將很圓滿,那知道,下樹的春娃子不小心,一根幹樹枝掛了一下他的卵殼子(四川人指陰囊)。這地方是人最脆弱之處,春娃子不由得就叫了一聲。鴨棚裏的人倒是沒有醒,那兩條狗卻因此發現了我們,一邊叫一邊衝了過來。宇娃子幾人見此,即奔向河邊跳入水中,負重迅速遊向對岸。

    鴨棚裏的人被吵醒了,朦朦朧朧間聽到河裏有動靜,一個翻身就衝了出來。隨即,我們就聽到他驚叫了一聲“媽呀”,緊接著就傳來一個人重重跌入水中的響聲。

    偷東西被人發現,對於一群孩子來說,大多隻有跑的份兒。我帶的幾人顧不上看那人的笑話,撲撲騰騰栽入水中,向河對岸潛遊。

    那人被水一激之後就清醒了過來,也不追趕,爬上岸後,遙指著對岸的我們大罵:“老子日你狗日個個的先人板板,敢來偷梨子,狗沒有把你們咬死,是你狗日個個運氣……”那兩條狗也跟著發急,在河沿上對著我們呲牙咧嘴。

    上岸後我們一數,一共偷了九十一個梨子,由於收獲甚多,也就不存在分與不分了,一人抱著一個大梨子在河邊狠嚼。

    後來的幾天,我們曾數次想對果園下手,可機會再也沒有了,那人隻要我們一來,就不眨眼地盯著我們,那兩條狗也被拴在了鄰近河邊的梨樹上。

    又過了幾天,果園請來人收梨子,隻兩天就收得一幹二淨,就此斷了我們想再次去偷梨的念頭。不過,河邊我們還是照去,因為在那裏我們可以到水裏去瀟灑,可以創造屬於自己的遊戲。

    家畜中,水牛是大型牲口,個頭大力氣更大,可它卻經不住我們一夥折騰。得說一下,我那十幾個夥伴,有四個養水牛。這天,我們剛跳下水,這五頭水牛就跟著跑下水來。我家那頭水牛遊到我身邊時,我順勢就爬上了它的背,並執著它鼻子上的繩子左右指揮,在水中遨遊。夥伴們一看,這多新鮮啊!於是,爭先恐後往水牛背上爬。一轉眼之間,五頭水牛背上就爬滿了人。水牛再有力水性再好,它也是血肉之軀,在水中哪經得起我們這般折騰。我家那頭水牛個頭大還好一些,恆山娃家那頭水牛個頭稍小,背上馱了三個人之後,遊了一段距離,頭部即沒於水中。我的這些玩伴兒,一時高興,就忘記了這水牛在水中也是需要喘氣的。當那頭水牛氣急敗壞地在水中打滾時,恆山娃才驚恐地喊:“給老子快些下來,要把牛淹死。”這時,我家那頭水在水中也體力不支了,開始四蹄亂刨,拚命向岸邊遊去。同時,另外三頭水牛也出現了這樣的跡象。

    水牛之所以名為水牛,就是因為它習慣在水中活動。可是,當這幾頭水牛掙紮著爬上岸時,隨即就跑離水邊,離我們遠遠的,喘著粗氣,戰戰兢兢地邊吃草邊不安地看著我們。晚上,我們要牽它們迴家時,這些畜牲竟然拚著命要掙脫,生怕我們再把它們弄進水裏,最後還是走山路迴的家。隨後的幾天裏,這些名為水牛的牛們,要不在我們不注意時跳下水去涼快涼快,要不就死活不下水。

    暑假很快就過去了,又上學了,那一學期我們上四年級。進入這個年級,對於一個男孩子來說,會漸漸地在懵懂中知道一些男人的事。因為這些事,男孩子的思想將會有極大的改變。

    八十年代初,愛情這個字眼就是在城市孩子的心裏也十分陌生,更不用說在一個山村的小學裏。但愛情對於人類來說,本來就是無師自通。這是因為,人類對愛情的需要存在於需求,而這個需求,不會因年齡而左右。就此問題我這樣看,小有小的愛法,大有大的愛法,老有老的愛法。

    說到愛情,是因為宇娃子看上了班長,可班長卻並不喜歡他。於是,我們的司令拿出一切手段來討好這個女生,偷出家裏的臘肉來共享,把母親的發卡送給她,用自己喜歡的小人書來利誘,勞動課仗著有力氣掙表現……

    其實,我現在都想不通,為什麽當年的我們在進入四年級之後,都不知不覺地開始注意女生了呢?現在,我已經不用更多地去想這些了,因為我當時也注意了一個漂亮的、身材好的、衣著光鮮的女生,其原因我十分明白。我總結,這就是我們頑童歲月結束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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