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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剩下六道。


    到底應該如何排除,妙丹青心裏完全沒個譜兒。她抬頭看看上方,沒有看見兩隻惡犬的蹤影……


    心裏有些隱隱地擔心,它們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難道意味著,還存在另外一個空間……


    妙丹青來到排除後的第四扇門前,盯著門想了一會兒,然後抬手在門上叩了兩下,又扒在門扉上貼耳聽了一會兒,門的那邊什麽動靜也沒有。於是便轉向了第五扇門,依照著剛才的樣子也做了一遍。


    依次輪到第六扇門時,突然從裏邊傳來一聲狗叫。


    妙丹青先是驚了一下,接著挪到了第七扇門前。看樣子,第六扇門通往的地方無異,可以先排除了。


    第七扇門外的聲音,跟前麵幾扇不太一樣,隔著門也能感受到叩門的迴聲更空曠。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就斷定這扇門開啟後是什麽情景。


    還是都檢查完再說吧。


    剛轉移到第八扇門前,突然不知從哪兒竄出一隻黑影!妙丹青出於本能,身子往門上一靠,整個人倒著翻了出去,門外是向下的台階,陡且深邃,栽下去的時候腦袋直接磕在了石階上,待到一路滾到底,人已經失去知覺暈死過去。


    再次迷蒙地睜開眼,是被肩頭的潰口痛醒的,沒有經過任何處理的傷口,已經痛得發木,整條手臂已經無法動彈。


    左臉頰與地麵之間有一層黏膩的液體,微弱地眨巴眼瞼時,睫毛掃到了便覺得厚重。身體似乎還沒蘇醒,丹青轉了轉眼珠,向地麵瞅去,模糊的視線漸漸聚焦清晰。


    地上覆著一灘血水。


    這血……是我的?嗬……為什麽我還能醒過來。


    頹然的想著,忽然感覺有東西在舔自己。


    這讓妙丹青冷不禁心頭顫了一下,縮了縮背。沒想到,居然還是可以動的,興許是昏睡久了,疲憊不堪的身子骨一時有些僵掉。


    想要發聲,可高燒已經導致扁桃體發炎,喉嚨腫得好似塞了一坨肉糜,隻勉強發出一點異響。


    舔她的東西見她有了反應,來到她麵前。


    妙丹青不用想也知道,這裏除了她還有口氣的,也隻能是那隻黑犬。


    “我的力量有限,能與你對話的時間不多。”黑犬坐在丹青麵前,看著她露出無比意外的神色。


    “我來自修羅道,記不清是因何故、在何時被人丟進了這裏。汪!我曾經在別的遺跡裏看到過對於這裏的注釋,汪!你聽說過靈薄麽?”


    妙丹青思考著是哪兩個字,小幅度地歪了下脖子,以表示不知情。


    “靈薄,汪!是不被神明救贖的地方,汪汪!這裏就是從裏到外都是困局的遺忘之地,汪!被神明遺忘,這裏的一切都得不到救贖。汪汪!”


    妙丹青聽著它夾雜著犬吠的話術,聽得雲裏霧裏,唯一注意到的,就是“到處是困局”。


    “你現在闖進來的地方,是專門用來困死魂魄的鏡宮,汪汪!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你的肉身是死的,但是你的魂魄依舊會被鏡宮影響,無法找到出路,汪!”


    “什麽?……”妙丹青終於忍不住發出沙啞的詫異,“你說……我的肉身……是死的?!”


    “汪!”


    妙丹青咬著牙,用僅有知覺的另一邊手臂強撐著身子坐了起來,“怎麽可能?如果是我死了,我怎麽會感覺到這麽折磨人的傷痛?”洇在鬢邊的血液流淌了下來,丹青抹了一下,“況且,死去的肉身還能流血嗎?”


    “汪!我不知道,但是身為修羅族的我,嗅過你的傷口,的確聞不到活人新鮮血肉的氣息,汪汪!這也是為什麽當時我沒有立刻……汪汪……和同伴瓜分你的原因……汪!”


    丹青扭頭看了眼慘不忍睹的潰口,還是不能相信黑犬所說。


    “汪汪!但是我……汪汪!現在……汪!不吃你……汪汪汪!還有個……汪!原因……汪!”不知怎麽,黑犬說的人話斷層得厲害,混雜著越來越多的狗叫聲,丹青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才能勉強聽懂。


    “汪汪!我看過……汪汪汪!我覺得……汪……是……汪汪汪!”


    “什……什麽?你看過什麽?……你覺得什麽?”


    “這裏……汪!壓製我……汪汪汪!”黑犬按捺不住地站了起來,顯得有些焦躁。


    不過妙丹青這句能夠理解,大概是這個空間會壓製它的能量,導致它不能長時間表述人言。


    “汪汪!你是……汪汪汪……可以……汪汪汪汪……的人。”


    黑犬的話,越來越亂,已經分辨不出缺失的部分是什麽內容了。可就在丹青想要追問最後意思時,整個鏡宮突然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黑犬的話音剛落,所有建築結構頓時嚴重扭曲!


    上下顛覆,石塊分散,甚至失去重力!


    丹青和黑犬,與那些被打散的碎石一同懸浮於空中,一股強大的力量將這一切攪動成龍卷風一般的惡劣險象!


    無數大小不一的石塊在狂風中唿嘯,常有擊打在身,本就傷病纏身的妙丹青哪裏招架得住這等支離破碎的衝擊,在上下浮動的劇烈顛沛中,立馬腥氣衝腦,口鼻鮮血一下狂飆,灑落在狂風過境的碎石上。


    碎石染了血,整個空間突然不再如同鬼肆,轟隆的喧囂戛然而止,定立了稍許,最終紛紛向地麵墜去。


    妙丹青像一個破布娃娃被狠狠摜在地上,腦袋懵了好一陣,緊接著“哇”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咚”得一聲,丹青以為是大塊的石頭砸在她身旁,結果發現是那隻黑犬,肚皮朝上、四肢蜷曲著,傷痕遍布,嘴角滲著血,隻抽搐了幾下就咽了氣。


    妙丹青眼睜睜看著這個生命垂死掙紮不過三秒,就這樣煙消雲散,心髒一緊,又是一口鮮血嘔出,徹底洇紅了她的上衣前襟。


    這種濃厚的血腥漫延過腫脹的喉嚨,讓她幾欲作嘔,本來失去知覺的手臂,現在又死命支撐著已經抖成篩子的殘軀,妙丹青突然覺得自己跟身邊的那隻狗一樣,一種從未有過的悲憫與諷刺感像一根鋼針,狠狠紮破她的心髒,在沙啞的喉間,在滲血的唇齒間,迸射出和著淚水的慘笑……


    忘記時間,忘記空間,不知像這樣宛若失常地哭笑了多久,忽然聽見了一個非常弱小的聲音,就在不遠處,哼哼唧唧的。


    妙丹青撐著渾身欲裂的骨架,在石頭堆裏摸索了好半天,終於在一顆大石塊後麵發現一隻巴掌大的黑犬幼崽,雙眼還沒睜開,身上血水混著羊水光溜發亮,嗷嗷哼著,肚臍上還連著臍帶和胎盤。


    丹青的視線順著臍帶向前尋,猛然驚現一隻被碎石開膛破肚的黑犬,一動不動,流了一地的死胎,當場斃命。


    原來先前看到的肚子圓滾的黑犬,是一隻正在孕育幼崽的母犬。


    “嘔!”丹青毫無心理準備,連忙調頭一陣狂嘔!可半天什麽也嘔不出來,還是那隻唯一幸存幼崽的嗷叫聲把她拉迴了狀態。


    幼崽四腳朝天地躺在廢墟上,四肢顫巍巍地想要掙脫覆在身體表麵的薄膜,無奈太過弱小,緊閉著雙眼哼唧了半天,也沒能掙開。


    妙丹青歪著身子斜靠在廢墟上,兩眼無神地注視著幼崽的舉動,時不時因內傷而咳兩聲,就這樣若有思若無思地放空了不知多久,直到幼崽不動了,她才眼裏動了一下。


    怎麽不動了?別啊……


    心裏像是有什麽被掏走,妙丹青忽然有些急切地挪過去,不顧行動不便的傷臂,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一小團軟物,“怎麽了……你……醒醒啊……”哽咽著,輕輕撥開了那層胎膜,小東西還是沒有反應。手掌裏的,仿佛重若千金,丹青雙手顫抖著,輕柔地搓了搓幼崽的皮膚,還對著它嗬了口氣。“拜托……不要……不要死啊……對不起……”妙丹青開始自責為什麽沒有立即幫助這個小生命。


    有滾燙的淚珠滾落在幼崽身上,妙丹青一邊啜泣,一邊掌心混著淚水不停輕輕揉搓著,就在潰口的傷痛折磨得她幾乎要放棄時,小家夥終於重新又抖動起四隻小爪子,張著小嘴嗷嗷輕聲叫喚起來。


    “哈……”妙丹青臉上掛著淚痕,皺著眉頭露出久違的笑。輕輕翻轉著小家夥的身體仔細檢查了一下,“竟然沒有受傷……你比我幸運得多了……嗬。”


    臍帶在剛剛那場風暴中已經斷開母體,剩下連接在幼崽身體上的,妙丹青想找東西幫它弄掉。可環顧四周,除了大小不一的廢石,並沒有尖利的物品。


    聽說母狗生下幼崽後,都會自己咬斷臍帶。丹青望了眼廢墟中的母狗屍體,內傷又促使她猛烈咳血,她避讓開幼崽,把臉埋在廢石堆裏,咳了好一陣。看著自己嘴巴裏垂下的血涎,深感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索性不再顧慮,張嘴把幼崽的臍帶給咬斷了,然後替它打了結。


    “可憐你生下來就沒有母體喂養,暫且……先跟著我吧。”使了渾身的力氣在廢墟裏爬起來,卻怎麽也直不起腰板了。妙丹青佝著身子,摸遍自身,也隻有褲子的口袋能勉強裝下幼崽,就把它放了進去。


    杵著破皮、結著血痂的膝蓋又咳了一陣,妙丹青再抬起頭來時,卻愣住了。


    令她幾乎瘋魔的鏡宮已然被毀,可是麵前的竟然是……


    竟然是曾經誤闖雲卓山海底,洞窟上層裏的三尊佛像!


    沒錯,中間那座雕像前的淨瓶還在那裏,那個會吸血的瓶子!


    妙丹青幾乎停住了唿吸,這一刻,她幾乎覺得自己得救了!可是又覺得哪裏不太一樣。


    三尊佛像旁,比上次多出了一道黃玉天梯。


    丹青想起來了,上迴在山體內也看到這座黃玉鏤空的天梯,不過應該是在下一層,她是通過這天梯才來到了三尊佛像前。


    這一迴,這道天梯卻出現在了這一層……而這裏並沒有向下的通道。


    所以,這裏並不是上次的地方,很有可能這裏仍然是鏡宮的一部分。


    穿過滿目瘡痍,丹青走近三尊佛像。仰頭望著三位慈祥的鐫容,心裏卻升起一股怒意,“這裏不是已經被你們遺忘了嗎?你們在這裏是為了什麽……難道,”妙丹青拿起麵前的淨瓶,“難道隻是候在這裏,等著吸我的血?……嗬……我現在就滿足你們這三個披著神佛外衣的魔怪!”語畢,胸口血腥翻湧,丹青一口嘔出,心血都融進了淨瓶內。


    與此同時,一旁的黃玉天梯霎時傳出刺耳尖嘯——那鏤空的天梯玉廊中,無數雙手正在妖魅亂舞,也許是感應到了令它們興奮不已的血液,一隻隻召喚著、叫囂著,黃玉中透出一股異樣的光芒,忽明忽暗,閃爍不定。


    忍著令人作惡的腥臭,妙丹青憋住了還要嘔血的欲望,她抹了一把已被血淹沒的下巴和脖頸,她要留著一口氣幹完她要完成的事。


    手裏握著淨瓶,透過被血汗淚**的發絲間,瞪著神像的眼裏生平第一次露出這樣的決絕與冷蔑。


    隻聽清脆一響,妙丹青已將裝盛著溫血的淨瓶揚手砸向神像,神像與淨瓶登時一同俱碎,因有血的緣故,爆出一種淺霞般的粉末。


    妙丹青憤怒一擲後,便毅然走向天梯,親自將自己滿手的鮮血塗抹在天梯內,那些魔手觸碰到鮮血便顯得更加興奮,反倒無暇牽製正步步上行的丹青。


    不就是血嗎……我一個將死之人,就不吝相送了,都給你們!


    妙丹青一路上行,沒少發作內傷,吐出的血弄的滿手都是,在意識幾欲迷失之際也不忘將溫血都“奉獻”給天梯內壁……


    直到突如一陣清風拂麵,這種久違的觸感讓人頓時清醒了不少。


    我……是……迴光返照了麽?


    丹青爬出天梯,站立在外麵,麵前是一馬平川的曠野,巨大的夜幕籠罩下來,卻不是令人無措的漆黑一片,無數道不明的金光串成金線,在遠方勾勒出一座金光熠熠的城池。


    腳邊的天梯出口已經消失,丹青也沒有去在意。隻是立在那裏,遙望著遠方的金城,身體如紙片般微薄,在風中搖曳欲墜。失血過多早已致大腦供氧不足,視線逐漸模糊,丹青眼見那金光恍惚重疊,光是站著就已經耗費著她所有的力氣。


    前方有馬蹄聲,看不清是什麽從金城裏出來了,影影綽綽,正向著她而來。


    不……行了……


    這個聲音在內心提醒自己時,眼前已黑,憑著最後僅存的知覺,她將幼崽從口袋裏摸了出來……


    從城裏出來的,是兩個騎著大馬的男人,各自手裏拿著一罐酒壺,兩個人已是微醺,牽著韁繩在馬背上晃晃悠悠,彼此談笑風生。


    走著走著,忽見前方一個搖曳不定的人影,仔細一瞧,竟然白衫染血、麵色慘白、目光呆滯,看上去跟死人無異!


    借著夜風,倆人俱是一個激靈!互看一眼,都決定下馬去瞧一瞧那人是怎麽迴事,誰知剛靠近,對方就一頭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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