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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天廣寒上層神界。


    三位乾闥婆正各執神器,仙絹飄然地對著中間的紅衣新娘施法。


    金鏤爐中飛出神煙,一隻玉藕手臂托著它,運著功力為新娘畫煙固元。


    本已殘缺遺失的部分,現已都恢複。隻是神思還未還原,體內兩個殘破的魂魄若不能重新融合,此人便會神識混沌、形同癡呆。


    可行進到一半時,終究還是出了岔子——新娘不知為何忽然雙眼睜開,變得急躁暴動,欲掙紮跳出三位乾闥婆的包圍圈。


    三位見勢不妙急忙收手,並製止其逃脫。


    一側歎息道,“眼見圓滿,卻被獸靈所擾。”


    另一側道,“此女身藏獸靈,雖多賦異稟,卻恐難逃心魔。”


    正位的乾闥婆召出一把琵琶,撥弄弦音,讓新娘漸漸安定了下來,並問道,“汝可聞此樂?”


    新娘聞此樂聲,頓覺失去了方才對妙丹青的感應,待慢慢恢複現有的意識,聽聞有人發問,便點了點頭。


    “汝可見吾身?”


    這是何處?是誰在發問?


    新娘慢慢抬眼,看見了麵前的三位仙女,有些迷茫地又點了點頭。


    “汝可言語?”


    新娘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無法吐出一個字……


    “汝體內獸靈時常感應舊事,方才正值為汝固元,獸靈冒犯,故延誤汝言之複期。”收了琵琶,近身新娘又道,“吾將控靈心法傳授與汝,可保汝免被心魔所伏。”


    飛天廣寒下界,禁地。


    佘雅執著手杖從窗口飛身而入山腹。


    山體晃動地愈加激烈!佘雅十分緊張。她知道,封印總有一天會變弱,甚至被破除,隻是天機不可妄加揣測,她等了那麽久,始終不知道會是何人來解除上清的封印,也不知道上清若恢複肉身,她乾闥婆派是否可以重新皈依神界,再也不用受那分離與戴罪之苦。


    正獨自發怔間,替代她掌門之位的淩空也進來了,“掌門。”


    佘雅見是淩空,忙向她打聽封印之地突然動搖可與摩羅陷阱有關。


    淩空頷首道,“不出您所料,的確有人誤入摩羅陷阱。”


    “是何人?”


    “不知是否太過巧合,正是那妙丹青。”


    佘雅聞此言,不由眼神一亮,“是她……沒錯了。”


    “可……”淩空明白老掌門的心思,卻仍不免心生疑慮,“我們還未證實她就是您要等來的那個凡人。”


    此刻山體震動的頻率變得低了,佘雅望著頂上落下的碎石,“摩羅陷阱,實則是上清的神識所化。進了陷阱,就是走進了上清的意識裏。曾經我們讓修羅惡犬進去過這個陷阱,禁地卻一直無風無浪、十分平靜。而另一次,我誤以為可用帝天骨加持封印,禁地卻受到了感應一般震動起來!那時候我就明白了,進入陷阱的,如若不是上清神識熟知的,便不會產生任何反應。”佘雅轉過身來,麵對淩空,嘴角掛著微笑,“此次的波動足以說明,此人正是我要尋找之人!”


    “淩空仍是不明,為何帝天骨會喚起上清神識……”


    “因為真正的妙丹青,她的肉身非比尋常。她曾經被一個行為瘋癲的地獄鬼醫拿去練手,她的體內其實是帝天骨,至於其他還有何特別之處,我也不得而知了。”


    “她……一個凡人的身體裏,居然擁有一副帝天骨?!”淩空聞此,不由大吃一驚!“可是,如果她是真的妙丹青,為何找不到無憂花粉?這與傳聞中精怪厲害的神偷名望,疾影取物的行事風格都不吻合啊。”


    “可是,她直接找到了破除封印的關鍵,不是麽?”


    “這似乎,是她闖入煉香塔後,誤打誤撞所致,並非故意而為之。”


    “即便如此,那也是天意。”佘雅再一次收迴所有的帝天骨,“這個陷阱十分兇險,修羅惡犬和其他人進去後,沒有一個出來。能不能迴來,還得繼續看天意。這些帝天骨,我也不再打算重新掛上了。這個凡人女子是我最後的賭注,若走不出來,便無人可帶出上清;若能帶出上清,我乾闥婆族人便還有希望皈依重天……”


    被無數雙堅硬似鐵的屍爪拖下的時候,妙丹青直覺得自己要完了。


    現在的她,是恢複本來裝束的普普通通的身子,不是那個可以自愈傷口的神奇丹青……


    可是……可是她還不想死,不想死在這個明不白的地方。她始終覺得,自己還有希望迴到那個正常的世界!


    於是她閉上眼,拚命揮舞著小刀對著那些屍爪猛戳!雙腿被死死箍住,動彈不得,唯一能掙紮的就是拿著這把刀的小臂。


    她瘋狂地戳爛了幾顆腦袋,散發著惡臭掉落在她身旁,直到最後這支靈活的小臂也被鉗住,她才睜開眼,發現刀刃已經被斫得扭曲變形,根本無法再作為兇器來保護她。


    手腕被鉗地酸痛無比,失了抓刀的力氣,那柄扭曲變形的刀就這麽掉落在幹屍與自己的陰影下……


    屍爪已經刺破她的皮肉,還沒來得及喊痛,一張滿是尖利獠牙的血口直向自己的肩頭撲咬而來!


    穿肉切骨之痛,就似一股電壓極高的電流,瞬間讓妙丹青暈厥過去!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頭頂的天空一片黑寂……


    妙丹青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道摔了出去!那副尖牙利嘴咬住她的肩頭,直接將她從幹屍堆裏拽了出去,失去意識的妙丹青被狠狠摔上了台階,背部砸中廟門,身體滑落在地。


    在她麵前的台階上,四隻沾著結塊血液和塵土的爪子緊緊扒住地麵,微微曲著四肢,弓起後背,亮出黢黑的皮毛,活著滿嘴的鮮血發出威脅警告的低頻吼聲,雙目盯著麵前的幹屍群,兇光畢露!


    與此同時,四麵八方突然湧現出一批與它模樣相仿的東西,飛躍而上,對著幹屍一陣猛烈撕咬,很快便將成千上萬的幹屍擾得潰不成軍。


    為首的這隻,看著同類占盡上風,舔了舔滲血的獠牙,轉過身來打量著昏迷的妙丹青。


    肩頭上血肉模糊的傷口,是它剛剛的傑作。它湊過去,嗅了嗅她爛了的肩頭,忽然壓低身子往後蹬了一下,似是受驚一般,對著妙丹青一陣狂吠!


    咀嚼聲,踩濺水窪的聲音,還有讓人嗅之欲嘔的臭味……


    妙丹青恢複意識的刹那,除了覺得肩頭潰爛之痛,還有感染而發的高燒。而且,已經燒得她喉嚨腫痛、嘴唇幹裂。


    她微微睜開眼,發現自己側臥在地,她能看見頭頂有巨石搭建的石梁,地上有動物爪子的痕跡……


    這……是另外的地方?


    讓她意外的是,醒來後看到的,居然不是黑夜,而是白天。


    這裏居然如此亮堂,陽光灑落下來,許久不見的光線讓她越發覺得暈眩。


    不遠處,一直有撕扯咀嚼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就在她的腳邊,她想看一眼附近的情形,試著動了動身子,誰知道剛挪一下就扯到了肩頭的潰傷,疼得她沒忍住悶哼了一聲。


    忽然,眼前噠噠噠跑來一隻黑影,妙丹青定睛一瞧,居然是一隻體型中等的黑犬,卻瘦得皮包骨頭,毛發被肮髒的汙垢凝結,緊巴巴地貼在身上,衝著她齜著獠牙,眼裏露出極不友善的神色!


    妙丹青徹底清醒了過來,因為這隻黑犬乍一看上去,跟那些襲擊她的幹屍幾乎沒什麽區別,外形醜陋兇惡,渾身散發著侵略的意味。


    不知道這隻黑犬是否會突然襲擊自己,妙丹青扶著受傷的肩頭坐了起來,起初她的視線不敢離開那隻黑犬,但當她坐起來時才驚恐地發現,她的腳邊還有一隻一模一樣的黑犬,正在啃食著一具幹屍,那具屍體的腹腔裏,隻有失去水分的幹癟內髒,那隻黑犬吃到一半,被坐起身來的丹青吸引了注意,嘴裏叼著未嚼完的東西,忽然盯著丹青一動不動。


    妙丹青瞪著這恐怖詭異的一幕,嚇得連唿吸都快忘了。更令她不安的是,在不遠處,還有別的黑犬正在撲咬地上的幹屍……一隻、兩隻、三隻……


    妙丹青顫巍巍地從地上站起來,眼下看去,這種黑犬竟有不下三十隻!


    這、這裏簡直是這群惡犬的老窩!


    妙丹青感到頭皮發麻,她忽然想起來,自己昏迷前出現的尖牙利嘴,恐怕就是來自這種惡犬。


    麵前的兩隻惡犬一左一右看著她,妙丹青挪一寸步子,它們就發出威脅的聲音來恫嚇。


    妙丹青快速掃了一眼這裏的環境。她發現身後是極高的高牆,整麵牆延伸而去,便是圍城了一個巨大的方城,離她不遠處,有一道大門,那道門讓妙丹青一下就認出,那就是她之前叫天天不應的中心廟的廟門!


    奇怪的是,同樣的高牆和同樣的門,她人現在,卻在裏麵,而不是外麵。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進來的,難道是昏迷之後,被這些狗拖進來的嗎?


    而麵前是一大片廣闊無比的天井式下陷台階,那些台階層看上去錯綜複雜,毫無規律,且天井深度極深,妙丹青根本看不到下麵的台階層是什麽樣的。


    兩隻惡犬開始勾起後頸,邁著小步子圍著妙丹青,隻要她一有動作,它們就會立即撲上去。


    妙丹青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望了一眼大門。


    那扇門,她不知道如何開啟,況且門外的世界,恐怕不會好到哪裏去,至少這裏還是晴空萬裏。她又扭頭看了一眼身側,腳下站著的,是一道石廊,為這座天井的最頂層,如果想要甩開這些惡犬,除非……


    丹青又看了一眼深不見底的下陷石階……


    下麵,她又實在是沒有一探究竟的勇氣……鬼知道下麵有什麽!


    可就在她艱難糾結時,忽然一聲兇戾犬吠乍起,驚得她拔腿就從兩隻惡犬間竄出!在她彈跳而出的一刹那,她甚至感覺到了兩隻惡犬同樣跳起,狂叫著朝她撲來,沾著血腥的唾液與她擦身而過!其他的惡犬也相繼反應過來,一隻隻前赴後繼跟在那兩隻惡犬身後窮追而上。


    可妙丹青人剛跳出台階,她就後悔了,她沒想到這種台階之間的落差比想象中要大!差點沒摔斷她的腿!痛嚎了一聲,趕緊摸著膝蓋又站起來,這才發現原來階層之間還有一段段小石階。剛剛太急於逃跑,根本沒在意觀察這個。


    惡犬自然都是追著她的人來,紛紛從她頭頂上跳下來,妙丹青不敢怠慢,立即扶著肩頭找著小石階的方向狂奔而去。


    可這裏的階層與連通之處沒有規律可循,經常出現她連著轉圈跑都找不到下到下層的小石階,眼見就要碰到迎麵而來的惡犬,不得不繼續冒著摔斷腿的風險,硬著頭皮往下層跳下去!


    就這樣無頭蒼蠅一樣在天井裏亡命奔逃,跑到後來便覺得身子越來越重。


    果然自己的身子完全不能跟妙丹青的比,不僅傷口無法愈合,一直折磨著她的意誌,而且也沒有輕功助陣,光憑她兩條腿跑,還時不時要把自己往下層砸……這會兒已經積壓了內傷。


    妙丹青開始咳血,有好幾次她都覺得堅持不下去了,可當迴過頭來,發現自己又甩掉了好幾隻惡犬,就又覺得不能甘心……


    就算死,我也要把它們都甩掉!決不讓它們碰我的身子……


    妙丹青啐了一口血沫,咬牙又向下一層縱身一躍!


    這一次,人一沾地,石板竟突然移動起來!


    妙丹青十分意外,緊張地扒住石板,沒敢輕易動彈。身後的十幾隻惡犬見狀,氣急敗壞地站在上層狂吠不止。


    畢竟吃夠了幹屍,還沒有嚐過新鮮的人肉,可能本來想留著最後慢慢享用的,卻讓煮熟的鴨子飛了。


    想到這,妙丹青邊笑邊咳著,不過沒笑多久,她就笑不出來了——上層突然淩空躍下一隻惡犬,不偏不倚地落在這塊移動的石板上!


    妙丹青也反應極快,抓起板上的石頭,朝著惡犬一堆猛砸,卻全都被它躲了過去。


    已經沒有可以供她攻擊的東西了,在移動中震動不已的石板上,妙丹青不得不又重新與惡犬對峙。


    距離如此之近,石板如此之窄。


    妙丹青連站都沒法站起來,隻能死死盯住對方,以防萬一它突然動身。


    就這樣彼此對視了許久,直到石板停下來,那隻惡犬都沒有對她發動進攻。


    妙丹青十分不解,想要說話,先清了清嗓子,然後小心翼翼在石板上站起來,“喂,我都這幅半死不活了,差不多跟外頭你的那些食物一樣了吧?”妙丹青說著話,一直堤防著惡犬,又帶著些試探,“你剛剛……怎麽不下手……呃,下嘴啊?”


    那惡犬盯著妙丹青,眼神一直不善,衝著她吠了一聲。


    妙丹青自然是聽不懂它這一聲叫喚是什麽意思,警惕地又觀察了它一番,發現這隻惡犬的左耳有一小塊殘缺,看樣子該是被別的什麽動物咬掉了。


    妙丹青忽然想起來,群居動物都有首領之爭,這種傷殘是在所難免,看來這一隻,剛剛那麽勇猛地跳下來,絕非偶然。


    “我……我知道你想吃肉,本來我的包裏有火腿腸的,可是中途不知道丟哪兒去了……不過,你隻要保證不襲擊我,一會兒如果我發現有能吃的,一定分你一口,成不成?”


    靠,我是不是快死了腦子不清楚了?居然在這裏跟一隻狗說話,而且是討價還價!


    妙丹青還在心裏別扭,可接下來的一幕,卻讓她差點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因為她清楚地看見這隻惡犬唇齒微起,並清晰地道出一句話。


    “低賤的人類從來就沒有信譽可談!”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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