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


    鄭淩風清冷的目光瞥向門那兒,唇角浮了抹諷笑。


    龍一抬眸看他,跟這位主子交往十二年,對他的脾氣早已了如指掌,此時,他笑得淡然,實則心生狠絕。


    他的相貌生得妖嬈,卻又不女氣,此時諷笑起來,於這夜色裏,竟如彼岸花般妖艷。


    帶著冷戾與毒。


    若說慕容墨是天生的王者,即便是他毒發病重的時候,眉眼間,也自帶王者之氣。


    鄭淩風便是夜色中,專吃人靈魂的鬼魅。


    男人女人迎上他那雙妖嬈似女子的眼睛,都會情不自禁地被陷進去,甘心奉上靈魂。


    他看似灑脫不羈,散漫無害,實則冷戾狠絕。


    鄭揚聽出,來人是上官彤的聲音,心中暗嗤。


    上官彤故意在世子落難時,想來個美人救英雄?以博世子好感?


    畢竟,世子都二十歲了,還沒有成婚。


    追他的姑娘倒是不少,他卻沒對誰動心過。


    除了對鳳紅羽的態度好一點以外。


    這上官彤的臉皮能不能再厚一點?


    世子前陣子被皇上處罰,險些丟命,可是上官彤哥哥上官誌告的陰狀!


    真當他們世子隻是個紈絝?混沌度日的主?不知內情?


    「這是誰呀?」鄭夫人看了眼門口處,問鄭淩風。


    上官彤去鄭家時,都是昔日的鄭蘭接待,鄭夫人不喜上官家的人便一概不管,是以,沒聽出來。


    又見兒子的臉色沉下來,也跟著緊張起來。


    「左右,咱們不開門就是了,這間宅子,已經好幾年沒有人住了,說不定是找錯門的人。」武安侯安慰著夫人。


    見她還是緊張,幹脆扶著她,往內宅走。


    「風兒?」鄭夫人迴頭看向鄭淩風。


    「娘不必擔心,自有兒子呢,娘跟父親早些休息吧。」鄭淩風收了臉上的冷戾,朝鄭夫人微微一笑,想了想,還是走上前,同武安侯一起將鄭夫人扶進了一側的內室。


    「兒子,別衝動!」鄭夫人擔憂地撫了撫他的臉。


    他們一家在逃亡,難保不會有仇家藉機落井下石。


    必竟,家中的老爺子活著時,可是皇上的暗衛頭領,替先皇暗殺過不少不聽話的臣子。


    萬一鄭家真正的身份被揭開,那整個鄭氏,就都別想活著!


    他們會被世人砍成肉醬!


    這也是鄭家人,一直夾著尾巴做人的原因之一,也是當年老夫人再三叮囑他們裝傻不再做官的原因之一。


    也是兒子裝紈絝的原因之一!


    他們害怕皇上將他們的身份公開!


    當年,老侯爺被先皇用藥物控製著,成了先皇的殺人工具。


    他們家知道真相,知道老爺子在清醒時,是痛苦萬分的,可外人又怎知內情?又怎會相信這些?


    外人隻管殺人償命!


    慶幸的是,宣宜長公主將那個會製作控製人神誌藥的巫師給殺了,先皇沒有了藥,再控製不了老侯爺。但也給老侯爺帶來了殺身之禍。


    先皇控製不了老侯爺,也害怕老侯爺將暗殺之事公開。


    隻有殺掉!


    「娘放心,不會有事!」鄭淩風握了握鄭夫人的手,微笑道。


    然後,他抬步走出了內室,同時,也掩了門。


    小宅裏,隻有一間正房,兩間臥房,廚房在後院。


    他們要裝成十分落魄的樣子,而故意選的一處十分簡陋的宅子。


    「開門。」鄭淩風看了眼鄭揚,說道。


    「世子,上官家的人一直不安好心!」鄭揚小聲地提醒道。


    「我自有分寸,你且開門便是。」鄭淩風道,神色從容。


    鄭揚隻好上前開門。


    但也裝著故意不認識的樣子問道,「誰?」


    「我聽出你是鄭揚。我是上官彤,你們世子在裏麵吧?得知你們家的遭遇,我特意來送些吃的和生活用品。」


    鄭揚看向鄭淩風,用眼神詢問。


    鄭淩風先讓龍一退離,這才朝鄭揚點了點頭。


    門開了,隻見上官彤帶著一個丫頭兩個婆子兩個小廝站在門口。


    這五人的手裏都拿著不少東西。


    兩個婆子的手裏提著食盒,兩個小廝的手裏側拿著一些生活用品,比如布巾,澡泥,起夜用的便鞋,丫頭的手裏還捧有幾件男女外衫,且是嶄新的。


    「快搬進來。」上官彤朝她身後的僕人招了招手。


    四個人朝鄭淩風行了一禮,各自搬著東西走進了正屋。


    一大早就送東西?隻怕沒安好心,鄭揚將那些東西看了一眼,撇了撇唇,站到一旁,由他們搬著,不予理會。


    上官彤見鄭淩風盯著僕人搬的東西在看,唇角似乎揚了揚,上官彤心中大喜。


    她朝鄭淩風微微一笑說道,「我得知你家的遭遇後,擔心不已。想給你們找間好的房子,又擔心鳳紅羽那個瘋女人找到你們,對你們不利,隻好先送些必須品來,讓你們先度過這個難關再說。」


    頓了頓,她又道,「你們放心,有我哥哥在,鳳家人不敢猖狂的。」


    鄭淩風想起上官彤和鄭蘭勾結著,想害鳳紅羽失身一事,眼底生出了幾分厭惡來。


    但他既然決意要去南邊,就不能得罪這個上官大小姐。


    至少,表麵上該對他和氣點。


    「多謝上官大小姐的好意,真叫淩風不知如何感激你才好。」他朝上官彤拱了拱手,十分客氣的行了一禮。


    要知道,鄭淩風一向狂傲,見了慕容墨那等尊貴身份之人也不會行禮,而是直唿其名,且語氣不善。


    也極少對人客氣。


    可這會兒卻對她這般的客氣著,叫上官彤一時欣喜不已。


    「鄭世子客氣了,畢竟,大家熟識一場。」上官彤低下頭,還了一禮,臉上漸漸地飛了一抹紅霞。


    離開鄭淩風的臨時住地,一直到坐進馬車裏,上官彤的眉眼都是笑著的。


    丫頭半夏想了想,問道,「小姐,鄭世子有沒有懷疑起,鄭蘭的事情,跟小姐和世子有關?」


    「他不會去管鄭蘭的事情的。」上官彤彎唇一笑。


    半夏眨眨眼,問道,「為什麽呢?奴婢不明白,雖然鄭家後來說,鄭蘭不是他們家的女兒,是當年認錯了人,鄭囡囡才是,但鄭家畢竟養育了鄭蘭十二年之久,多少有點兒感情吧?」


    「不可能有感情的!」上官彤冷笑。


    「為何?」半夏問。


    上官彤笑,「你看鄭府表麵對鄭蘭好,實則呢,鄭淩風的園子,可從不讓鄭蘭進去,這算哪門子好?」


    半夏想了想,道,「聽小姐這麽說,奴婢就明白了,一個一直厭惡的養女,當然不會理會了。」


    「所以呀,鄭世子不會厭惡我的!」上官彤想起她走出小宅正屋的門時,鄭淩風還衝他微微一笑了,心情更是大好。


    一張長相平凡的臉,都比往日美艷起來。


    當然,有些話,她沒有對丫頭說。


    奶奶說,十二年前,沐皇後之女在宮中忽然不再出現。


    鄭府丟了一女,不久後,卻不聲不響的找迴了,沒說幾時找到的。


    也不見闔家歡喜,讓人匪夷所思。


    鄭蘭出事後,鄭家放出話去,鄭蘭不見了,也不見悲傷。


    反而沐皇後放出話來,說看中一個民女,天生福相,甚是喜歡,收為義女,也選為和親女了。


    雖然她沒有看到沐皇後收的義女的容貌,但前後幾件事一比較,疑點多多。


    不難猜出,那個和親公主,正是鄭蘭!


    鄭蘭,便是沐皇後的女兒,她嫁到外邦去避禍而已。


    皇後娘娘擔心鄭蘭的身份曝光,丟了臉麵從不提鄭蘭的事情;鄭家不喜歡鄭蘭更不會提。那麽,她上官家,就不會有事!


    她又怕什麽呢?


    。


    上官彤一走,鄭淩風馬上隨龍一離開宅子。


    附近,停著一輛龍一準備的小油布馬車,鄭淩風鑽進馬車,龍一趕著馬車,朝皇宮方向飛奔而去。


    如龍一打探的消息一樣。


    他的馬車從街市上而過時,隨處可聽見人們的議論聲。


    「啊呀,鳳大小姐這迴可真怒了,發動了全府的護衛來尋鄭家人,還花錢請了不少人一起尋呢!」


    「聽說了,請的人,工錢開的是一百文一天,要是尋到了,就五百文一天。大手筆呀!」


    「不說了,我得到鳳府門口看看去,看看還要不要人幫著尋,短短幾天賺個千八百文錢,也是不少的收入。」


    「走走走,一起去!」


    鄭淩風挑起簾子,便見五六個貧寒市民模樣的人,大步往鳳府方向跑去。


    街邊上,還有不少人正議論著兩府的事情。


    鄭淩風唇角微彎,放下簾子來。


    他的右手捏著一柄白紙摺扇,正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左手。


    鬧吧,鬧得越厲害越好。


    。


    不多久,馬車到了皇宮的宮門處。


    鄭淩風雖然已經卸任龍影一職,因為是龍一領著,有腰牌,於是,進皇宮還是十分的順利。


    早有小太監候在南宮門口,迎接他。


    很快,鄭淩風便來到承德帝的禦書房前。


    禮部尚書和沐國舅以及崔太傅三人,正從禦書房裏走出來。


    今天和親公主出京,晌午後就得出發,這三人神色糾結,難道和親的事,又出了什麽亂子?


    鄭淩風朝一旁的龍一使了個眼神,用唇型說了幾個字,「查和親公主!」


    龍一眨了下眼,表示已明白。


    他同小太監將鄭淩風送到禦書房的門口,向小影子迴復了之後,便飛快離去了。


    小影子以為他是完成任務離開,並沒有起懷疑。


    「鄭世子,皇上等你多時了。他聽說了你們家的事,很是同情與擔心,這不,今天和親公主出京,百忙之中還讓龍一帶你來,詢問關心著你家的事情,可見對你的重視。」


    「皇上關懷,淩風會銘記在心。」鄭淩風淺笑說道。


    「皇上聽你這麽說,一定會欣慰。」小影子笑道,他進去通報了一聲。


    隻聽承德帝喊了一聲,「進來!」


    「皇上請您呢!」


    鄭淩風朝小影子點了點頭,邁步走進了書房。


    書房裏,隻有承德帝一人,正坐在龍案前寫著什麽。


    正是那個精瘦冷戾的男人,左右著所有人的命運!


    鄭淩風袖中的手,緊緊的握了握,又無力的鬆開了。


    此時,他,鳳紅羽,慕容墨,都不是麵前這個中年男人對手!


    他們,唯有等待時機!


    唯有,在夾縫裏求生存!


    承德帝麵前的桌上,堆著厚厚的奏摺。


    有一多半的奏摺腰封上,畫著一條墨線。


    這種奏摺,是龍影衛們上報上來的。


    是監視各臣子動向的秘信!


    隻有龍影及龍一明白。


    他不在任上的這半個多月,一直是龍一頂著他的職務。


    據龍一說,皇上原本想啟用上官誌,卻不知為什麽忽然改了主意。


    可龍一的武功並不如他,所以,這便又啟用他了?


    要不是他和鳳府鬧起來,隻怕,他永遠不會被承德帝重新召見!


    鄭淩風低下頭來,垂下眼簾,斂了情緒,上前朝承德帝行了一禮,「臣,鄭淩風,叩見皇上!」


    承德帝放下手中的筆,抬頭看向他,微微一笑,「起來說話吧。」又朝門口侍立的小影子喊道,「給鄭世子賜座!」


    鄭淩風再次道謝。


    「你身上的傷好了嗎?」承德帝嘆了口氣,溫聲地問道,一臉的關切,「上迴去鄭府,你的臉色還十分的蒼白,今天看著,比上迴的氣色好多了。」


    鄭淩風朝承德帝方向欠身點頭,「迴皇上,已無礙了!」


    要不是鳳紅羽的一整瓶「千花髓」和慕容墨在他受刑後的當天給他輸了真氣,他早已死了!


    受刑迴到家中,昏睡了一整天一整夜才醒,醒了之後感到身子渾身疼痛如在受淩遲之刑的感覺,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更不會忘記爺爺的死,爺爺的半生所受的非人的折磨!


    和奶奶憂思惶恐而死!


    和父親故意吃藥將自己吃得身體變型無法習武,被先皇和承德帝當成廢物拋棄,才有機會生下他,而受的委屈!


    和他七歲就被關進一堆白骨的屋子裏練膽子,八歲要他每天殺一隻動物,九歲每天殺一人,不殺就得挨打吃土的非人遭遇!


    「唉,朕也不想罰你。」他嘆了一聲。「朕待你,便如親子一般,你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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