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紅羽的心,仿似被什麽扯起,懸在那兒。


    雪越下越大,落在她的墨發上,眉睫上,沒一會兒,又融化了,成了冰涼的水,緩緩滑落進她的脖子裏浸濕了衣領。


    可她渾然不覺得冷。


    鳳紅羽木木然,僵在那裏。


    因為風雪太大,沒人注意她的狼狽。


    有人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鳳紅羽,你這是怎麽了?你見鬼了?」鄭淩風俯身看著她,眉眼間浮著疑惑與擔憂,「孟大哥正派人四處找你呢!他馬上要出發了,說有些事情要跟你交待。」


    被風雪一凍,她的臉微微泛紅,如抹了胭脂般俏麗可人。


    鄭淩風的眸光微閃,抓著她胳膊的手指微微用力。


    隻是鳳紅羽的目光發直,整個人如失了魂魄一樣,又讓他不禁皺起眉頭來,「你究竟怎麽啦?出什麽事了?」


    他拿出帕子要給她擦臉上的雪水,被鳳紅羽偏頭讓開了。


    「那來那麽多的計較?」鄭淩風皺眉,語氣間帶著不滿,「我是你師哥!」


    「我先迴金柳園一趟,一會兒,我要離開金陵了。」鳳紅羽道,聲音帶些顫抖,「你遇見昀哥哥跟他說一聲。」


    說完,她掙脫他的手,又飛快往金柳園方向跑去。


    「我跟你一起去!」


    鄭淩風腳尖一轉,飛快地追上了她的腳步。


    「能跟我說說出了什麽事了嗎?」鄭淩風看著她,皺眉問道。


    在他的映象中,鳳紅羽一向行事瀟灑,少有驚慌失措的樣子。


    就算是那天在容王府遇到慕容墨那個傳說中的未婚妻,她也沒有慌亂,行事照例灑脫不羈。


    該罰的罰,該罵的罵,該還手的還手。


    鳳紅羽看了他一眼,張了張口,還是沒說,悶悶地迴到了金柳園。


    竹韻見到她狼狽的樣子,好一陣吃驚,恨恨對鄭淩風怒道,「鄭世子,我們小姐大傷剛好沒幾天,你就帶她到外麵吹冷風?」


    鄭淩風氣得一噎,俊眉豎起,睇了竹韻一眼,「你這丫頭還講不講理?要不是我帶她迴來。她指不定站在街上發多久的呆呢?」


    竹韻一陣驚愕,「小姐,你怎麽啦?」


    鳳紅羽的嘴唇緊抿,盯了一會兒竹韻,冷冷開口,「我問你,我是不是你的主子?」


    竹韻嚇了一大跳,小臉發白,「小……小姐,你當然是我的主子了,奴婢從記事起,就認定你是主子了。」


    「那麽,鎮江出了那麽大的事,你為什麽沒有告訴我?」鳳紅羽目光淩厲地盯著竹韻。


    竹韻嚇了一大跳,撲通一聲跪下了,哭道,「小姐,是王爺不讓說啊。他說,要是奴婢敢透出鎮江城的半個字來,就將奴婢殺了。」


    鳳紅羽暗嘆一聲。


    果然,是慕容墨安排的。


    她剛才就懷疑呢,連陸冰清都知道了鎮江的事,她居然毫不知情,感情是慕容墨在背後動了手腳。


    竹韻不說,那麽,荷影益青益鷹更不會說了。


    她這幾日,將陸誌昌的事情處理之後,就是關心風昀籌糧的事,沒有上街打探城外的消息,要是身邊的人都瞞著她,她如何會知道城外的事?


    鳳紅羽咬了咬牙,冷笑道,「要是他在那兒有什麽事,我也會殺了你!」


    竹韻嚇得更哭了,整個人趴在地上不敢抬頭。


    鄭淩風挑眉問道,「鳳紅羽,你吃錯藥了?」


    鳳紅羽斜斜瞥了他一眼,冷冷說道,「鄭淩風,鎮江的事你知道嗎?」


    鄭淩風眸睫閃了閃,「鎮江什麽事?」


    鳳紅羽心中的氣更是不打一處來,她一把推開鄭淩風扭頭就進了裏屋。


    慕容墨呀慕容墨。


    他居然連鄭淩風也收買了。


    她能知道鄭淩風是龍影衛的頭領,按慕容墨的機警,不可能不知道。


    鄭淩風跟慕容墨一直不對卯,鎮江出了那麽大事,鄭淩風居然沒有幸災樂禍,這委實蹊蹺。


    那就說明,慕容墨跟鄭淩風已經達成某種協議了。


    事已至此,責怪這些人也沒有用。


    鳳紅羽進屋換了身男兒裝,將濕搭搭的頭髮隨便抹了抹,挽了個男兒的髮髻,又抓了幾件貼身的衣物,簡單的包了個小包提在手裏。


    她瞥了一眼一直跪在地上的竹韻,「去將所有的人都叫來!」


    「是,小姐。」竹韻這才鬆了一口氣,從地上爬起來轉身飛快跑了出去。


    鄭淩風挑眉看向她的手裏,「你這是要去哪兒?連行李都收拾了?」


    「鎮江。」


    「鎮江在暴發瘟疫,你去哪裏做什麽?」鄭淩風怒道。


    鳳紅羽更怒了,「鄭淩風,原來你知道鎮江出了事,為什麽不告訴我?」


    鄭淩風微微嘆了一聲,「我不想你出事。」


    「可我不想慕容墨出事!」鳳紅羽怒道,「你該知道,我在擔心他,為什麽都瞞著我?」


    「鳳紅羽……」鄭淩風眼底閃過一抹黯然,「可我不想你出事。」


    鳳紅羽閉了閉眼,沒理他,徑直走出了屋子。


    荷影幾人已被竹韻找來了。


    站在小院中,一個個麵麵相覷。


    阮庚生在牢裏謀殺了陸誌昌,當場被人抓住,已被判了斬刑。


    阮家的族務,等於又落到了阮老夫人的手裏。


    阮老夫人為了避嫌,擔心有人非議她會將族務又轉交到侄兒雲楓的手裏,除了管著後宅,其他諸事不管。


    她將族裏的事,全部攤派給了幾個族裏的長者。


    而那些人,又實際聽命於雲楓。


    陸誌昌已死,金陵知府一位,據說會讓雲楓接替,雲楓也已收到了京中傳來的聖旨。


    這樣一來,金陵算平靜了,阮雨宸也打算即刻迴京。


    鳳紅羽對幾人一一做了吩咐,因為她不在,便沒有帶任何一個侍女,讓所有人都跟著阮雨宸迴京。


    「少夫人那裏,你們一個一個的仔細點。」


    竹韻擔憂她,「小姐,你一個人去鎮江,奴婢不放心。」


    「再讓你跟著跟我作對嗎?」鳳紅羽沒理她。


    竹韻嚇得再不敢跟她頂撞。


    鳳紅羽隻身一人匆匆離開了金柳園。


    在金柳園的門口,鳳紅羽剛翻身上馬,便見鄭淩風打馬朝她走來,攔在宅院的門口。


    他的馬背上掛著一個小包,一身緋色的披風,俊美翩然。


    鳳紅羽挑眉,「鄭淩風,我攔著我做什麽?」


    「一起去。」


    「那兒在暴發瘟疫,你不怕傳染上?」鳳紅羽挑眉看他。


    「你都不怕,我怕什麽?」鄭淩風輕鬆一笑,將一件蓑衣和一頂鬥笠扔給鳳紅羽,「披上,擋風雪。」


    鳳紅羽看了他一眼,他倒是想得周到。


    今天的雪下得很大,才一上午的時間,雪已沒過了靴子,她這般頂著風雪騎馬遠行,不出一二個小時,衣衫就得濕透。


    她朝他點了點頭,「多謝你。」


    鄭淩風坐在馬上,將身子前頃伸手揉揉她頭上半濕的頭髮,笑道,「謝什麽,師傅和孟大哥都託付我照顧你,我是職責所在。」


    鳳紅羽卻從他的眼底,看到一抹的異樣的光一閃而過。


    她匆匆挪開眼,將蓑衣和鬥笠穿戴好,一勒馬韁繩,「時辰不早了,走吧。」


    趕他走,估計是趕不走的,那就隨他好了。


    她調轉馬頭,當先往東城門方向而行。


    鄭淩風揚鞭策馬,隨後跟上。


    ……


    鳳紅羽離開的時候,阮雨宸正被雲楓攔在金柳園一處風雨亭裏說話。


    他靜靜地站在亭外,眉目溫和看著她。


    阮雨宸扶著亭子的柱子,一時唿吸驟停,整個人驚得僵住了。


    他終於可以如正常人一般行走了。


    小羽跟她說,有個神醫會做假腿,能讓腿折的人一樣如正常人般行走。


    麵前的雲楓,依舊是六年前的那個翩翩少年郎。


    一身淺紫色的衣袍,素淨俊朗,眉眼如畫,笑容溫和。


    「小宸,看,我可以走了。」


    他抬起袖子,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像個得了糖果的孩子,眉眼裏閃著欣喜。


    雪落得很大,將他的一頭墨發浸濕了大半,他也渾然不覺。


    看著他身後兩行鞋子印,阮雨宸的眼眶濕潤了。


    六年,整整六年,他的腳沒有著過地。


    他緩緩走進亭子,含笑將手伸向她。


    阮雨宸一驚,忙後退了兩步,「小叔,你找我有事嗎?」


    雲楓眼底閃過一抹失落,但還是溫聲說道,「羽小姐說你要迴京了,正好,我要進京麵聖,一起走吧,大家路上也可以相互照顧。」


    「你要進京?」阮雨宸訝然。


    雲楓點了點頭,「嗯,也正好去看看鳳老爺子。」


    阮雨宸抿了抿唇,沒再說話。


    阮家長房的人都死了,沒人再逼迫她改嫁了。


    小羽說,陸誌昌也是害了昱郎的兇手之一,不過也死了。


    這金陵城,不再有人害她。


    她從此可以隨時迴來。


    但沒有昱郎陪她看桃花渡的雪,她迴來做什麽?


    半晌,阮雨宸才道,「我出來得久了,得迴去看思晨。」


    「我同你一起吧,正好同小傢夥一起建立建立感情。」雲楓笑道。


    說著,他伸手來牽阮雨宸的手。


    阮雨宸嚇了一大跳,將手藏在身後,驚慌說道,「小叔,這有違禮製。」


    雲楓眉眼笑得更彎,「我現在是雲家公子,不是阮家的人,你還叫我小叔?我喜歡聽你叫我的名字,同六年前一樣。」


    阮雨宸一愣,心頭湧起一陣酸澀。


    他們,迴得去嗎?


    雲楓見她麵露猶豫,便也不勉強她,點頭道,「走吧,我跟在你後頭就是了。」


    阮雨宸臉色窘迫,像個受驚嚇的小兔子,提著裙子,快步衝進了大雪裏。


    一路小跑往金柳園的正屋而去。


    雲楓卻收了笑容,長身而立站在原地,望著前方阮雨宸纖細的身影略有所思。


    金柳園的人少,這處地方四處種著花木,更是少有人來。


    加上大雪天,更是靜謐異常。


    他抬起手來,一塊半個帕子大的羊皮卷自動散開。


    羊皮卷有些年頭了,周邊磨損得厲害,泛著黃黑色。


    上麵畫了一幅圖,一朵綻放的蘭花。


    這塊羊皮圖,是六年前他斷腿的那天晚上,一個蒙麵的黑衣鬥篷人給他的。


    那人跟他說,會讓他成為金陵城令人仰慕之人,不再受人欺辱。


    但前提是得聽那人的命令。


    至於命令是什麽,當蘭花圖再現的時候,便是新的指令下達時。


    那人治好了他的腿傷,每晚來教他習武,更甚者,殺了青雲幫的老幫主,助他上位。


    讓他坐擁江南三大幫之一的幫主之位。


    他借幫中部下之力,又將阮家的財力控製在手。


    幾年下來,讓他從斷腿時的惶恐迷茫變得自信強大。


    金陵城裏,哪怕是陸誌昌,也不敢小覷他。


    他以為那人會要他做些什麽殺伐之事,但六年來再未出現。


    可就在阮雨宸來金陵城的前一天,他的屋子裏又莫名地出現了同樣的蘭花圖。


    同時,上麵寫著指令,要他務必娶了阮雨宸,否則,便要殺了阮雨宸。


    可是,他一直都喜歡著阮雨宸,那人何必多此一舉的要他一定去娶?


    那個人又是誰?


    六年的安排,隻是讓他娶阮雨宸?


    還是,那個人另有謀劃?


    雲楓將那張羊皮圖紙悄悄的揉碎了,撒向一側的小池塘裏。


    羊皮碎末,很快就和落下的雪花混在了一起,看不見一絲兒的痕跡。


    雲楓斂了情緒,朝阮雨宸的方向走去。


    ……


    鳳昀籌集的二十萬石糧食,數量一石不差。


    雲楓按著慕容墨的指示,調派的五百名青雲幫弟子,很是盡責,再加上慕容墨派的六十名的墨龍衛混在其中,護送車馬隊不在話下。


    一切準備就緒,雖然遇上大雪天,但時間隻有五十多天了,加上路遙遙遠,也不得不出發。


    鳳昀不放心鳳紅羽,來到金柳園尋她,哪知幾個丫頭來迴話,鳳紅羽帶著鄭淩風已往鎮江城去了。


    而且,都走了一個多時辰了。


    鳳昀怒得將幾個丫頭狠狠地訓斥了一頓,「那裏瘟疫暴發,誰讓你們放她走的。」


    竹韻欲哭無淚,真是幾麵都不好做人啊。


    「二公子,小姐自己要走啊,奴婢哪裏攔得住?」


    人都走了,發火有何用?


    鳳昀手頭上的事情也重要,他一指竹韻,「小姐不讓你跟著,你就不跟著?真是越大越糊塗,還不快趕往鎮江去?」


    竹韻嚇得慌忙應道,「是!」


    三下兩下卷了個包,跑出了金柳園。


    阮雨宸這邊也收拾好了行李,鳳昀將她的馬車送往南城門外的官道上。


    雲楓要進京麵聖,也坐了馬車跟在阮雨宸的後麵。


    想著他二人從小相識,關係也好,鳳昀便放下心來,目送一行人離開後,他才匆匆迴到送糧車馬隊。


    走到頭馬那兒,一眼瞥見一個瘦小個子的青褲青襖的少年,坐在頭馬的馬車上,悠閑的攏著袖子,正笑嘻嘻看著他。


    鳳昀眉頭一皺,「敏柔,你不是到你大舅舅宇主薄家去了嗎?怎麽又跟來了?」


    鬱敏柔跟鳳紅羽學了一套簡易的易容術,臉上抹了遮去白皙臉色的草藥水,又服用了一粒啞聲丸,加上貂皮大帽子一扣,又穿一身小廝的衣襖,任誰看了都認為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她笑嘻嘻道,「我要跟孟哥哥去益州啊!」


    鳳昀臉色一沉,「不行,現在天越來越冷,一路往北,日日都是冰天雪地的天氣,你吃得消嗎?」


    「能!世人說,夫妻要同甘共苦,孟哥哥大雪天送糧食,我哪能坐在暖房裏享福?」


    「夫妻」二字頭一次被她說出口,又是當著鳳昀的麵,鬱敏柔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


    她眨了下眼,慌忙將頭扭過。


    連鳳昀也愣了一瞬。


    想著這丫頭倔強的脾氣,若是不讓她跟著,她一吹那隻古怪的笛子,這車馬隊就走不了了,鳳昀頭疼的揉了揉額頭,隻得說道,「我記得你小舅舅也住在益州城,到了那裏,就不要再跟著了,你先到你舅舅家吧。」


    舅舅家在城裏,離著城外駐軍地並不遠,鬱敏柔歡喜的點了點頭,「是!敏柔聽孟哥哥的!」


    齊齊整整的車馬隊,每車的車架上,都按著慕容墨的指示,掛著雲楓家族的雲氏徽章,一路浩浩蕩蕩的往北而去。


    ……


    鳳紅羽和鄭淩風兩人快馬揚鞭,一路上風餐露宿,到了第五天傍晚時,走到了揚州城附近。


    卻被前方一座斷橋攔住了去路。


    橋斷,下麵有湍急的河水。


    兩人正尋另外的道路時,忽然聽到身後有大隊人馬往他們這兒跑來。


    「女人留下,男人留下財物滾蛋!」


    鳳紅羽迴頭來看,原來是一眾持刀的漢子,個個麵貌獰猙。


    她眉尖微擰,這是……打劫?


    嗬,可知她是打劫的祖宗?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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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久以後。


    記者問沈姑娘。


    「聽聞自您結婚以來,唐先生一直稱唿您為姑娘?」


    沈姑娘巧然一笑,點頭稱是。


    記者追問,「為什麽?私下裏不叫老公老婆嗎?」


    某女嬌羞一笑,:「因為他說將我當女兒養。」


    「……」


    這是一個很暖很寵的重生寵文,感興趣的小天使就戳進來吧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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