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瑩康複後,生活卻越來越窘迫,因為我被停薪留職查看了。人家不都說嘛,工資就像大姨媽,一月來一次,一周左右就沒,要是一個月不來,嘿,你就傻眼了。果然不錯。本來幫助萱萱就沒留後路,唐瑩這一折騰我倆早已坐吃山空,恰恰這節骨眼上我又突然撂了挑子,得,這下該喝西北風了。

    事實上,我在公司也沒做什麽違法亂紀的事兒,總之就一個字背。常言道,人啊點背的時候穿道袍你也得撞鬼。真對。我記得那天上班的時候,公司的網絡突然斷了,而我手頭的工作急著提案,於是趕忙向莫總監匯報請援,結果莫總監體恤下屬,當場就把他的電腦借給了我。他的電腦有無線網卡又不著急用。我滿心感激地接過他的電腦,得,這下出大亂子了。

    第三天的中午莫總監把我叫進了辦公室,是為了公司的一檔泄密事件,可等他的指示完畢我徹底地昏菜了。

    在這三天裏,我隻見過莫佳悅一次,她這些天都沒來上班,隻是第二天的中午來過一次,是來提交月述職報告的。莫佳悅見了我沒有打招唿,我也沒吱聲,不過在最後她離場的時候,我送了一程。在那幢高高的大樓前,我對佳悅說對不起。莫佳悅背對著我沒有迴頭,可我能清楚地看到她一聳一聳的脊背。那天是一胖子來接她的,開著一輛黑色的帕薩特。那胖子以為我在欺辱佳悅,所以衝過來準備狠狠地修理我一番,可最終還是被佳悅攔住了。我記得當時自己恍若夢中一樣,喋喋不休地講這些日子裏她對我恩情,講我們之間的友誼,講唐瑩對我的好,講我不能再做一次陳世美,然後恍惚中我看到佳悅一直在搖頭,搖頭。

    進了總監辦公室後,我一眼就看到了一黑臉焦讚。

    “黑臉焦讚”說,一鳴,這次能拿下愛瑪電動車行的全年推廣合同,你的功勞不小。我正要謙虛幾句順便拍拍某人的馬腚,結果那廝突然鬥轉星移,語意變得那叫一個迅速。莫總監說,不過,咱們公司對海爾全年的公關卻功虧一簣,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我說,我也沒什麽想法,就覺得公司的保密意識與保密機製都應該加強些。其實,我們的策劃創意性與可行性都做得相當出位,可是xx公司的提案與我們公司的案子如出一轍,這不由得我們深思。還有我沒負責這個案子,但絕對沒有詆毀同事們的意思,我的初衷是公司每位成員的努力都不能再因為這些原因得到零迴報。

    莫總監聽我說完,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然後笑了一下,可是我總覺得那個笑特別狡黠。他說,一鳴你說的很對。鑒於你上麵的陳述以及公司這次莫大的損失,我決定追查此事,並且決定對有關本次泄密事件的嫌疑人員停薪留職審查。

    我正琢磨著你查就查唄,跟我有一毛錢的關係啊,可莫總監的一句話就砸了過來,這句話幾乎將我砸得飛灰煙滅。因為他說,咱們公司看過全案的人並不多,你也算是嫌疑人的一位,所以請你尊重公司的決定。

    我一下子就被這句話嚇結實了,木了老半天才問,莫總監您什麽意思啊?怎麽我成了犯罪嫌疑人?

    莫總監依舊擺出一張老奸巨猾的臉,說,因為上次你用了我的電腦,一鳴啊我不是懷疑你的人品,隻是為了同事間免生猜忌,希望你體諒。

    我苦笑了一下,說,恩,我體諒。

    從公司裏出來後我感覺心裏兵荒馬亂。我心想,到底怎麽迴事啊?我去他令堂的。這月沒有銀子,總不至於真讓唐瑩跟我喝西北風去吧?說歸說可咱能落忍嗎?

    那天在天橋上我望著底下的芸芸眾生思前想後,最後還是決定出去先找份兼職,不能束手待斃。

    我對唐瑩謊稱要出差一段時間,然後背地裏在北京城裏四處奔走。可北京的工作就像妓女賣淫,當事人永遠任由老板擺弄,雖然從某種程度上是出於自願,但每次發工資的時候都有被強奸的感覺。有一天,我偶然聽說那些建築工地上的民工比我們大學生的工資都高,真是對中國體製的絕妙諷刺,不過這也難怪別人總呐喊:精彩中國。真是精彩中國啊!

    去了工地後,我覺得那裏的生活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難以承受。

    白天我頂著那白花花的陽光扛鋼筋推泥沙,夏天的太陽很毒耀眼,常常讓人眩暈,我很難想象這裏的壯士們是怎樣長年累月地在此泅渡。夜晚這裏有蚊蟲蟑螂出沒,會經常遭受“新蚊連啵”的騷擾,可我覺得這裏的日子相對牛掰些,輕鬆,自在,我可以經常紮到人堆裏,盤起腿來聽這裏的人們講葷段子或者講村裏的是是非非再者看他們賭牌,這裏沒有職場上的爭鬥,也不會扛著買車買房的壓力。

    唯獨在夜闌人靜的時候,我覺得憂愁。我想唐瑩,想她每天做完飯在家等我的情景,想她在夜裏躺在我的懷裏乖乖地蜷成一團,想念她吵吵著讓我給她講故事哄她睡覺,我甚至經常在夢中遇見她,隻是那個身影特朦朧,特飄渺,我用力去抓,卻總也抓不住。

    有天晚上,我實在想唐瑩了就給她撥了個電話。電話那頭,唐瑩一直問我還好嗎?我說,好好好,我現在世牙好胃口好,吃嘛嘛香,身體倍兒棒。唐瑩“撲哧”一笑說,你討厭你。對了,你什麽時候迴來啊?我……我想你了。最後那句話她說得格外溫柔,讓我特別特別惆悵。

    我說,我也想你。

    那你趕緊迴來呀,過幾天就是你生日了。

    我的生日?我握著電話半天沒有說話。我猛然意識到一年又過去了,而自己還在無休止地漂泊,就像一天涯遊子,淒涼,冷清,無家可歸,甚至在生日的時候與家人團聚都是一種奢侈。我望著遠處住宅樓上那溫暖的燈光,恍惚間看到自個兒正站在夕陽的古道上,惆悵地看著落日。馬嘶聲驟起,周圍的有數不盡的落葉,紛紛揚揚,無休無止。

    轉眼半個月就過去了,可公司裏依然沒動靜。這個星期,我覺得自己都黴得掉了灰。以前我總覺得自己做人還是蠻可以的,走哪兒都可以冒充水滸好漢。可是到了工地後,我感覺自己特失敗,我從來沒想到會無緣無故結了仇家,而且仇家似乎還不是一個。我這人打小就窩囊廢,在這裏更不敢招惹是非了,可是非就這樣來了,躲都躲不過。

    那天我去食堂打飯,不小心碰到了一人。那人長得挺威武的,身上還有紋身。我趕緊道歉。我說,大哥,對不起。那紋身二話不說一頓臭罵就過來了。我當時那叫一個怒,可是想想畢竟自己理虧在先,於是鬆開了攥緊的拳頭,最終沒吭聲。我本想著退一步海闊天空,可是沒想到接下來的幾天,總有那麽些人存心找茬兒,不是拿眼橫我就是故意撞我。我心想,靠,敢情有人對我下了道追殺令,要不從哪兒冒出這麽多仇家?我招誰惹誰了啊我?

    最後那一次我火大了。當時我抄起鋼筋奔想把丫腦袋開了瓢兒,可是最終被一位張大叔勸住了。幸虧有這位大叔,要不那天非出大亂子。因為那天我才知道原來一直挑釁的那幾人是一夥兒的。其實我在工地上就跟張大叔談得來,幸運的是他在此地是長老級別的人物兒,威信挺高的,有那麽些道行。要不那天我的小命沒準兒會擱那兒。

    我生日那天沒有如願迴家,怕自己見了唐瑩後再迴工地扛不住,我謊稱公司不給假,可是呆著工地的一整個上午,我都處於一種神遊的感覺,像靈魂出了竅一樣。到了中午的時候,我終於扛不住了。

    我瘋了一般往迴跑,橫衝直撞的,當時我就想趕緊撈起電話給唐瑩打過去,哪怕聽聽她的聲音也成。可是剛到中途,我便被五雷轟了頂。因為朦朧中我看見唐瑩正在前麵,微笑著望著我。我以為是陽光太強烈自個兒被刺花了眼,可等揉了揉眼,我發現唐瑩還在衝著我樂,隻是她的眼睛裏已經有了淚花在閃爍。我愣了兩秒,突然瘋狗似的往前跑。

    我緊緊地抱著唐瑩,唐瑩也用力地抱著我,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她身體的起伏。最後,她把我的臉搶過來拚命吻我。周圍那麽多人看著我倆,唿叫聲尖叫聲一浪高過一浪,跟鬧海嘯似的。想想也是,唐瑩來到這種人妖都搶手的地方,那就是一下凡的仙女,何況她本身就長得不賴,眼是眼口是口的,身材又那麽正點。

    不過,人群裏照樣有那麽些人嫉妒,說我得瑟。我管你呢,我自個兒樂意就成。

    那天我抱著唐瑩,覺得特溫暖,就像小時候的春天自己躺在草垛上的感覺,那些慵懶的陽光彌漫在身側暖入心扉,特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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