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是幾年前搬到沿海居住,當時我的族人都已經遷居東海深處,誰也不曾料到,即便如此也能遭受滅頂之災。”


    接下來阿顏講述了他們一族的遭遇,聽得蘇兮等人那眉頭就沒舒展過。


    周野當年走的時候並未成婚,但卻已經有了傾心相許的小娘子。


    那就是慎娘的阿娘。


    隻是兩人相隔千裏,周野有事不能隨離開長安的心上人一道離開,便日日思念,直到後來聽聞那女子身染疾病,便再也顧不得許多,辭去官職想要去守著心愛之人。


    至於離開長安前周野為什麽突然去浮月樓以玉璧換了東西,蘇兮想不明白,但直覺一定是有人鼓動。


    隨後周野在沿海之地和心愛之人成婚,不久之後生下慎娘,可那孩子自小身子弱,甚至有算命先生說她活不過三歲。


    周野這時候才想到了那隻小匣子,將匣子裏的東西拿出後,日日佩戴在慎娘身上。


    阿顏說到這裏的時候,突然看向蘇兮,“那顆蜃珠是你給周野的吧。”


    蘇兮點頭,周野當初換走的就是蜃珠,雖然那東西與一個凡人基本沒什麽用處。


    可蘇兮在樓中轉了一圈,竟沒能浮現出和周野對應的因果之物,便按照他的要求給了那顆蜃珠。


    阿顏仰頭無聲地笑了笑,那笑十分悲傷,“因為那顆蜃珠,慎娘看見了我們的存在,而後東海之上有鮫人的傳聞便如插了翅膀一般傳遍沿海。”


    人們也許沒想到,古籍上記載的東海有鮫人竟是真的。


    許多心生貪婪的人便開始出海,距離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第一個闖進我們所居之地的是個漁夫,家徒四壁,實在活不下去才想要出來碰碰運氣,我阿爹同情他,便給了他一串珍珠,而後他就離開了。”


    阿顏話音落下,蘇兮已經能料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


    果然。


    “漁夫離開之後沒多久,一隊船隻再次闖了進來,船頭站著的正是那個漁夫,他指著我阿爹說那就是鮫人頭領,隻要抓住他,鮫人們就不敢反抗。”


    阿顏再次笑了,眼神中都是悲哀,“這就是人,原來凡間的人比洪荒的更壞,洪荒的人們多少還有些廉恥,這裏的人沒有。”


    蘇兮沉默了,洪荒中的人們壽命更長,他們做事有自己的準則,多數都十分和善。


    但這裏的凡人不同,他們經曆了對於他們來說十分漫長的時光洗禮,很多本該有的好的品質被拋棄,人們越來越逐利而生。


    最明顯便是自天寶後人們對錢的執著。


    “那然後呢?”阿鸞讓阿顏繼續說下去,她不覺得就一個漁夫和一隊船隻便能將他帶離東海。


    “他們自然為此付出了代價,可人們卻因此前來討伐,你說可笑不可笑?若是按照凡人的思維,便是前來滅國的反被滅,而這些被滅的人卻打著除暴的旗號肆意屠殺。”


    阿顏麵容變得沉凝如水,那條銀白色的魚尾沉在水底,如同一柄利刃。


    “我們被流放凡間沒錯,卻也不是輕易就能被欺負的,可誰也沒料到,那個小女孩竟然拿出了蜃珠。”


    蘇兮猛然一震,她剛才就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原來是蜃珠。


    “你是說他們對鮫人族使用了蜃珠?”蘇兮的聲音都是顫抖的,可又覺得不可能,一個凡人,即便拿了蜃珠,也無非是可以吸取一絲絲水精蘊養自身,頂了天不過是延年益壽而已。


    可阿顏的點頭讓蘇兮心中那點不可能破滅。


    “怎麽會?凡人怎麽可能用得了蜃珠?”


    蘇兮握緊了拳頭,周野此人她見過,並沒有那個能力。


    阿顏定定的看著蘇兮,直到溫言擋住了他的目光,“究竟怎麽迴事?那個慎娘身上難不成有什麽非同尋常的地方?”


    阿顏搖頭,“我不知道,我的記憶隻停留在小小的慎娘拿出蜃珠,接著不知打哪兒來的霧氣將整個鮫人族籠罩,等我再清醒的時候,我已經被他們拖到了船上,而我的族人們...”


    他神情悲痛無比,聲音如泣如訴,“我的族人們卻都死在那片海域,觸目可及皆是血紅,仿佛落日西沉,就沉在了我的腳下。”


    阿顏說到這裏,再也忍不住仰頭鳴叫。


    阿鸞心知不好,趕忙帶著蘇兮往外跑。


    可到底是晚了些許,鮫人的悲鳴如同一把把利刃般從他們身上穿來過去,一瞬間關節處都滲出了血。


    次日一早。


    光德坊內人心惶惶,說是靠近坊牆的一處角落裏突然多了許多屍體,那些人都死得極其恐怖,七竅流血、麵目猙獰,似乎生前看見了什麽可怖的東西。


    “她倒是鎮定,死了一宅子的人,丟出去就完了。”


    蘇兮渾身酸疼,泡在靈池中竟也沒好多少,鮫人的悲鳴殺傷力果真大得很。


    那個叫慎娘的小娘子看著天真無邪,骨子裏卻這麽殺伐果決嗎?


    “那個鮫人不是說了嘛,她是魚朝恩的義女,如今這宦官可是權勢遮天,誰敢對他的義女如何。”


    溫言伸手,靈鳥立刻歡喜地落在他白皙的手指上,啾啾叫了兩聲。


    “聽聽,不就是我猜想的那樣。”


    靈鳥說的便是京兆府其實找到了慎娘,但被門外的幾個護衛給攔住了,私下這麽一商量,京兆府便說那是難民暴死,並非有人行兇。


    “這話也沒錯,確實是暴死,阿顏殺的。”


    蘇兮抬手將靈鳥趕走,“趕緊再去看看,阿顏如何了。”


    靈鳥又叫了兩聲,飛快朝著浮月樓外飛去。


    周家宅子內,慎娘坐在水池邊上,小心地看著水裏的俊美鮫人,當初就因為瞧過他一眼,她才執意不肯讓阿爺將他同樣做了鮫燭。


    “阿顏,你為什麽不高興啊?你要真想殺他們,直接告訴我就好了,何必讓自己動氣呢。”


    慎娘想抬手去撫摸阿顏銀白色的鱗片,可卻被一雙寒涼如山巔冰雪般的眼睛給製止住了。


    “我知道你不高興,我已經把那些人處理掉了,他們竟然驚擾了你,死了也是活該。”


    慎娘笑笑,起身將上次買迴來的神仙魚端到阿顏麵前,“餓了嗎?吃這個吧,我花了不少錢買迴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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