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大氣的宮殿中,一個身姿偉岸的男人立在當中,身後的內監微微垂首低聲說話,“聖人囑奴為壽王挑選王妃,奴看了一圈,韋昭訓的女兒是個不錯的人選,聖人要不要親自過目?”


    “不必了。”


    男人轉頭看了眼躬身的內監,想了想又道,“此事切不可操之過急,要循序漸進,隻是有些委屈了玉娘。”


    而他口中的玉娘此刻就候在門外,她那張絕美的臉上有幾分忐忑,手時不時便放到腰間掛著的玉環上,她想了許多,想的最多的是那座浮月樓的妖異,和蘇兮一絲不變的容貌。


    那座樓和那個人,真是凡間的嗎?


    若是凡間之人,她的事又怎麽能幫得上忙?


    玉娘抬眼朝朱紅大門內瞧了眼,想得到她的男人可是這世間最尊貴之人,他以權力讓她知道反抗的微弱,不,是無用,也讓她看清了兒女情長多麽可笑。


    想起那人低頭的窩囊樣,玉娘心裏就忍不住一陣刺痛,到底走到了這一步,那時的新婚燕爾,都是如今的砒霜毒藥,一點一點讓她生出了絕望。


    可她不想在苦海中將自己溺死,所以她妥協了,想抓住一根稻草。


    然而這一抓住,又不知不覺陷入了另一場兒女情長,原來這般強盛國度的帝王是這個模樣,會為了她一顰一笑心動,也會為了長相廝守費盡心機。


    她在門外想的出神,沒發覺門開了,男人快步走上前握住她的手,低聲問著何時來的,怎的在外麵吹冷風。


    玉娘抬眼,看著男人眼中的愛憐之情,忍不住生出幾分心疼,“太真見過聖人...”


    她的禮還未施,男人已經牽著她往大殿裏走,“不是說過了,私下就不必稱什麽太真,朕覺得玉娘挺好。”


    一步一步跟在身後,腰間的玉環輕輕晃動,碧白之色緩緩暈染,像是一朵即將盛放的牡丹。


    浮月樓裏,黑蛇環繞在一株牡丹前瞧熱鬧,這牡丹從含苞到現在好些年,卻從未見它盛開,今天不知為何有了開放的意思,碧白的花瓣之下隱隱能看到淡淡的紫蘊。


    蘇兮挽著頭發坐在棧橋上,看溫言巨大的蛇身繞在嬌嫩的花圃中,忍不住皺眉道,“別在裏頭亂爬,那些花都很珍貴,要是碰壞一株,因果就少了一個。”


    溫言本打算跟她嗆聲幾句,一聽因果要少一個,當即小心翼翼的爬了出來,盤在棧橋上,碩大的腦袋懶懶散散的擱在蘇兮身邊的小幾上。


    “我以為上次她來你會給她那株牡丹,沒想到給了一塊玉環,看來你對玉還是那麽情有獨鍾。”


    塗山狐族與青丘狐族不知道千萬年前是不是同宗,對於玉都有說不出的喜愛,當然,溫言仔細想過,也許隻是因為塗山和青丘產玉。


    蘇兮看了眼被他占據大半的小幾,伸手把自己剛買的酒拿起來,不鹹不淡的道,“這株牡丹她養不了多久,死了太過可惜,所以我將花之精放進了玉環中,效果也是一樣的。”


    這株牡丹名為玉樓春,與尋常的玉樓春不同,這是從蓬萊仙島移植下來的,是仙品。


    雖然她目力所及各種花品草木皆非凡間之物,可從仙島主人的手裏直接要過來的,確實不多。


    “我看你就是心疼錢,那幹什麽不對那女人多說幾句,以玉璧交換了你的玉環,至多一年之內,她一定能得償所願。”


    到時候想要多少錢是要不到的?


    蘇兮搖頭,“那不一樣,她的氣運與帝王纏繞,這件事我本不該插手,可是既然是因果樹上的一個,就不得不為,可如果跟你說的那樣,我八成得被雷劈死。”


    她歎了口氣,“小命和錢之間,傻子也知道該選什麽,再者世間俗物我用的不多,不必執著。”


    溫言翻了個白眼,盡管黑蛇那對眼睛也看不大出來,但他還是不遺餘力的讓蘇兮知道,他鄙視她。


    說什麽世間俗物用的不多,如今這世道,連妖集用的都是這些俗物,她此時手中的酒也是在妖集用俗物換來的,還跟人討價還價到差點打起來。


    “算了算了,跟你一個畜生說什麽大道理,聽的懂嗎...”


    蘇兮涼絲絲的丟下一句,轉身消失在院中,隻留下黑蛇咆哮的聲音,卻又畏手畏腳不敢破壞院中任何物件。


    八月桂花香滿天,蘇兮突然有了出門走走的興致,白日裏人多,就選在晚上。


    蘇兮隱了身形又一次踏上暗夜中的長街,心中感概萬千,那時那座長安城前頭沒有大唐二字,還是隋的天下。


    可不管是隋長安,還是大唐長安,從來不缺人間富貴家,也從來不少人間疾苦,自也少不了因果循環。


    蘇兮踏著月色,腕間盤著一條細小的黑蛇,肩上落著一隻靈鳥,那鳥時不時會低低叫幾聲。


    “安祿山兼任範陽節度使,原節度使任戶部尚書...”


    蘇兮歪頭,“你是不是欺負我時常不在人間走動,這都什麽時候的消息,說來還有什麽用嗎?”


    如今已經八月末了,半年前的陳年舊事誰還要聽。


    靈鳥啾啾兩聲,大致意思是它就是聽人說的,要說時下發生的,莫過於突厥那一攤子爛事,說了她也不感興趣。


    “那倒也是。”蘇兮從善如流的點頭,突厥和大唐也不是第一天拉扯,就像是叔伯兄弟之間打架,打完還得和好,和好之後還得打,在她看來就三個字,何必呢?


    溫言洞悉蘇兮心中所想,直言一句婦道人家。


    這詞兒還是上次跟妖集的小妖學的,此時用來覺得正好。


    “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蘇兮柳眉一豎,架勢做的很足,“話說他們家好像搬出長安了,也不知去了哪裏。”


    正說著,前頭來了一個人,說是人吧,身影又淡泊的很,且長安是有宵禁的,這時辰若非有正當理由,上街便要被責罰,輕則笞打,重則丟命,應當沒人會以身犯險。


    那人影緩步行至蘇兮跟前,屈膝一禮,聲音中帶著幾分柔軟,“妾身鸓,見過蘇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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