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頊傷的不輕。


    硯行止正候在他身邊,全神貫注地嚐試以法力醫治他的外傷。


    祝陶跟荼夏兩個倒是沒什麽大礙,聚在景頊身旁。祝陶看見葉離來了,鬆了口氣一般地用袖子在額前抹了抹,葉離才發現他臉上都是汗。


    葉離走上前,問了問他們分開以後的情形。果然不出所料,大夥兒和她與宋祈一樣,都是與淩薑的一縷神識對陣。


    淩薑倒是沒把他們幾個分開來對付,在荒野之中就直接跟他們幾個打了起來,顯然覺得沒必要費多少額外的心思。


    宋祈皺著眉頭,正要查探景頊的傷情。葉離已經跑了上去,但是卻不上去,而是站在距離硯行止一步開外的地方。


    想起來景頊跟葉離除了傳授道法,幾乎沒什麽私下的交流,都是嚴師懶徒的相處模式。葉離雖然內心親近師父,居然還打起怵來了。


    景頊躺在祝陶懷裏,喘著氣,聲音細如遊絲,麵容蒼老了些許。他看著宋祈和葉離,倒是氣定神閑的表情,好像不是受了重傷,而是剛剛跑了一大圈:“。。。不必擔心,老夫還死不了,不過在這兒怕是出不了什麽力了。”


    當下幾個人商量了一下,留下葉離和宋祈繼續找淩薑,而其他人帶著景頊先迴玄陵。


    葉離和宋祈遊蕩了一天,在夕陽西下的時候,已經到了海邊。


    深秋的海邊連砂石都變得冰涼,橘色的太陽在晦暗的暮色中緩緩下沉。潮水早就漲了上來,輕輕拍打著海灘上兀立的碩大的黑色礁石。


    葉離光腳坐在礁石上,手掌心的溫度漸漸消散在手心下的石頭上。她歪著頭,不肯再往前行了。


    “咱們再跟去有什麽用?之前都知道不是淩薑的對手了,現在過去還不是一樣。我說,咱們先迴去吧。”


    宋祈想反駁,想了一下,居然發覺自己無言以對。最簡單的事情,往往預料不到。


    “找到了劉不煩又怎麽樣?反正清風宗也散了,你們目的也達到了。你們這些名門正派真是一根筋。”


    宋祈躍上礁石,在葉離身邊坐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也是修行路上的曆練。本仙即將步入神界。有時候做一些事情,並非為了結果,而是曆練和修行。”


    “切,”葉離哼了一聲,就不說話了。


    她等了一些,見宋祈沒問她為什麽哼哼,就自己說道:“多少年來,你們口中的邪門歪道屢禁不絕,殺也殺不完,趕也趕不盡,這都是為了什麽?多劉不煩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反正有那邪門歪道,才顯得你們渾身正氣。總是要挑出點事兒,找些邪門歪道妖魔鬼怪喊打喊殺,搞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葉離見宋祈聽得入神,並沒反駁,就繼續說了下去:“就說我們妖吧,招誰惹誰了。生下來就已經注定的事兒,我們還能怎麽樣?”


    她將手一攤:“自然是有我們的活法。對,是有些敗類,或許比人的敗類還要多。可那又怎麽樣?我來了玄陵才聽說,原來你們正義門派,還裝模作樣地弄幾個妖怪的名額,來收弟子。這怎麽成?”


    “那不是裝模作樣。。。”


    “不管是不是了。”葉離好像趕蒼蠅一樣,將手在空中揮了揮,潮水帶來的鹹腥隨著袖子的揮動愈發濃重,“反正,就算是有本事,也好像名不正,言不順一樣。這樣在門派裏,能夠沉下心來休息的,就更是鳳毛麟角了;稍微出點岔子,入了魔道,那是多容易件事兒。淩薑修為那麽高,已經入了神門,不過跟什麽九尾狐出了亂子,現在簡直神神叨叨,莫名其妙,怎麽看都不是個好家夥。我看他不是神,是魔!你們啊,都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不故意的。”


    葉離說著說著,自己也發現自己已經扯遠了,眼看收不迴來了,幹脆站起身子,把手往腰間一插:“算了,小爺不管了。反正小爺是不去跟著你找什麽劉不煩的。找他有什麽用?!抓迴來能下酒啊!”


    誰知道她在礁石上搖搖欲墜,一個站不穩,撲通一下掉到了海水裏。


    那海水倒是不深,隻不過是勉強能浮起來遊泳的深度,可是葉離掉得突然,一下子就被灌了一口黃湯。那海水聞著也還好,但是進了口中,又苦又澀,還帶著腥臭。


    葉離呸呸啐了好幾下,還覺得嘴裏有味兒。


    “叫你亂講,現世報了吧。”


    宋祈的聲音遙遙傳來,那家夥居然離了那塊黑色的礁石,人已經站在了海岸上,身上連塊浪花的痕跡都沒有。


    葉離渾身濕漉漉地也走到岸上,心道自己狼狽至極。又因為剛才慷慨陳詞,卻大出烏龍,更是窘迫不堪。


    她從頭頂濕到腳底,烏黑的發綹啪嗒啪嗒地往下淌水。雖說她有了修為,不是十分怕冷。但是衣服膩在身上,有一種特別難受的粗糙,葉離剛到沙灘上,就開始一件件地把外衣往下扒。


    “來了玄陵這麽久,怎麽還不懂羞恥。”宋祈別過頭,不去看她。


    “怕什麽?你又不是沒見過小爺不穿衣服的時候。萬事皆空,有複化無,無中生有,有就是無,無即為有。小師叔,你想太多了。”


    葉離把貼身衣物往地上一拋,就開始換上墟鼎裏的幹爽衣物。宋祈的臉卻紅得像天邊燒的正旺的雲霞。


    “我哪裏怕了,你畢竟是個女孩子。”宋祈畢竟是堂堂上仙,怎麽能這點小事兒亂了方寸,免不了逞強,“倒是你跟著景頊學了幾天,就現學現賣了。”


    “呸,小爺不是女孩子,小爺是妖。”


    葉離悶著頭皺著眉頭係衣帶,麵前忽然出現一雙大手。宋祈把那衣帶放在手裏,仔仔細細地將一條帶子放到令一條的上邊。


    他此時動作柔和,對那衣帶仿佛像撫摸著刀刃上垂著的蠶絲,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手上的衣帶。這樣專注的樣子,讓葉離不敢動彈,生怕驚擾了他。


    他低著頭,臉頰清晰分明的輪廓被霞光映得顯得柔和,可是,這柔和依然是清晰的,分明的,宋祈的臉好像成了輕薄易碎的瓷器。


    葉離忘乎所以,居然伸出兩根手指,就要往宋祈的臉頰下撫去。


    “其實,你說的也不是毫無道理。你想過得,本仙自然會想過。隻是說到曆練,這的確也是個難得的機會。你要是想迅速提高自己的修為,收到啟發,跟淩薑這種高手過招曆練,是事半功倍的。”


    葉離手伸了一半,突然醒悟過來,手指頭如同閃電一般縮到背後。


    “首先,小爺得保證本小爺不會在曆練的時候被淩薑給弄neng死。。。”葉離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


    不知道為何,宋祈身子無奈地一抖。


    少頃,他釋然地笑了:“敢情,是怕死啊。”


    葉離頭搖的像撥浪鼓,神情忽然嚴肅起來:“枯月,與他死倒是不怕。不過,受了這麽多苦,還不是為了找到枯月,和他打個天昏地暗,把我阿爹救出來。”


    她忽然緊緊揪住宋祈的衣袖,神情裏帶著一股病態的熱情和期待:“宋祈,你可聽說過枯月其人?”


    宋祈被她一驚一乍弄得有點膽戰心驚,搖起頭:“本仙不認識什麽枯月,不過本仙可不怕他。你不過是想”


    救父,這有何難?!又何必走那原路?葉離,你既然來了玄陵,就該知道,沒有什麽事兒,是要你一個人去辦的。我們戰勝劉不煩不費吹灰之力。你覺得這是為了什麽?”


    葉離想了想,好像雙方幾乎沒有怎麽交手,劉不煩就逃得如同喪家之犬了。


    她略微齒冷,劉不煩沒必要交手。各個大門派一起打壓,他怎麽可能有一絲一毫的機會?


    “這就是了。大不了我們一同去找那枯月。他若是真的做出這等事,還真是天理不容。依本仙看,這枯月壓根不是什麽上仙,本仙就沒聽說過什麽枯月。除非他是什麽了不得的散仙,自己修成了正果之後就藏匿起來了。


    不過,這也太匪夷所思。我說啊,這枯月必定不是什麽好東西。待我們一同去把他打個落花流水。”


    “當真?”葉離的眼睛裏閃著光。其實如果講得清楚敞亮,還有什麽事情是解不開的。原本是那麽高不可攀的事情,她要渡劫,要成仙,去靠了風九思,甚至混進玄陵。


    這眾多的千辛萬苦,想要追求的目標其實沒什麽大不了。差別隻是,她從前是孤身一人,而今,她是有小夥伴的妖了。


    “當真!


    不光是本仙,還有荼夏,還有硯行止,還有祝陶,還有。。。”


    太陽已經隱沒在大海與天幕連接的地方,天卻還沒黑。波光映在葉離的眸子裏,她的瞳仁裏好像聚著一汪水。


    宋祈心裏湧動著久違的血氣方剛,似乎他已經完全認同了葉離,比起圍追堵截一個喪家之犬,還不如去救她的爹爹。


    然而,他忽然發覺這事兒有個小小的難度。


    “對了葉離,你可知道那枯月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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