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離這才發現腳下的地板在震顫,床和桌腳都嗡嗡作響。折靠在牆角的屏風嘩得一下子滑倒下來,差點砸到她的肩膀。


    客房的窗外正是客棧後院,她趴在窗戶上往外一看,後院的地麵打著顫,院子裏黃土飛揚。院子的一角有幾隻被摞成了山字的酒桶。最上邊的幾隻酒桶被震得咕嚕嚕滾落下來,正砸到了一旁的雞舍頂上。


    酒塞子嘭得一下子崩開,白酒汩汩地冒了出來。茅草搭的雞舍一下子就塌了,幾隻母雞咯咯噠地叫著,撲棱著翅膀從雞舍裏飛出來,淋了一身的酒液。這幾隻酒釀雞在院子裏沒頭沒腦地亂竄,院子中一時間酒香四溢。


    不知是哪個住店的客人被驚醒,夢裏迷迷糊糊地對著院子咒罵了兩句,又迴歸夢境。


    “蠢離,看什麽看!”露露尾巴一掃,把那窗戶咣當一下關上。


    一股塵土從窗棱子上被震了下來,葉離忍著噴嚏,禁鼻子瞪眼:“這是地動了?”


    露露跳上床,用嘴把被子拉到自己身上,壓低了聲音:“沒那麽簡單。我能感到一股靈氣,不知道是妖還是魔。。。咦?你沒感覺到嗎?”。


    葉離嘿嘿幹笑了兩聲,化了原形,跳到床上在另一邊躺下。她顧頭不顧腳的,哪兒注意到周圍什麽靈氣妖氣的。露露這一說,她凝起神識,倒是也能感覺到隱隱一股濃烈的妖氣,當下就捅了捅露露:“覺察到了!是妖氣,很重!好像離我很近!”


    露露揚起脖子,閉著眼睛感受了一下。她睜開眼,一腳把葉離踢到地上:“那是姑奶奶!”


    這倆妖大被一蒙,一覺睡到天明。有沒有妖氣與她們何幹,第二天還要早起趕路。


    一大早,客棧的小二睡眼惺忪地去卸門板,就看見露露在門旁邊兒臥著,衝他呲牙一笑,嚇得他屁滾尿流,連連退了好幾步,差點踩到身後葉離的腳麵上。


    “我們趁人少早點走,免得老虎嚇到客人。”葉離晃了晃手裏的包袱。斬妖劍被她束在背後,葉離空有修為,卻連墟鼎乘物也不怎麽大會用。


    那小二還想說點什麽,可是張大了嘴巴,一時間想不起來從何說起,葉離和露露已經走到了街上。她才在土路上走了兩步,就退了迴來;她揉了揉眼睛再走出去,一下子就懵了。


    “哎呦呦,這是怎麽了?”


    昨夜地動如簸箕篩豆子,鎮上若是房屋損毀,殘垣斷壁破敗一片也就罷了,但是街上偏偏還算整齊,完全看不出經曆了地動的影子。


    可是這客棧明明是在剛進鎮不遠的地方,葉離記得清楚,對麵是個麵鋪。麵鋪裏的半老徐娘風騷嫵媚,一顰一笑皆是風情。那狐媚樣讓葉離想起了當年一起修行的那隻狐狸,不由地多看了兩眼。


    可是現在,對麵卻變成了不知哪個富貴人家高高的院牆,一隻紅杏打牆頭探了出來,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投下濃淡不勻的陰影。


    再往前後左右看看,好家夥,這哪兒還認得出來啊?一覺醒來,那間客棧似乎被挪了個地方,周遭看著皆是陌生。


    “葉離,你愣著幹什麽,咱們走啊!”露露抬爪往葉離腳上一踩,小聲說,“不知道這裏出了啥事兒,可是跟咱有什麽關係。”


    葉離抓了抓頭,麵露難色:“說的倒是。。可是這路都不一樣了呀。。。”


    露露伸爪一指太陽,剛要說話,一道劍氣斜裏刺來。露露順勢一閃,好幾撮虎毛從她脖子上掉了下來,飛得到處都是。


    紛飛的虎毛中,一名青衣女修破空而出,長袖飛舞,仙氣飄飄。


    “孽畜!竟敢在此作祟!”她大喝一聲,正欲再出一劍,身後卻傳來一陣腳步聲。


    “師姐,等等我!小師叔讓咱們在客棧等著,你怎麽單獨出來了?”


    這就是昨天晚上在客棧上那幾個修士。那女子葉離已經見過,濃眉大眼,一言不合就耍劍。那男的雖然葉離沒打過照麵,可是聲音卻聽過。


    “快來!”那女修持劍在手,屈膝站了一個弓步,卻將她師弟秉護在身側,“你第一次下山,跟師姐一起練個手,把這妖捉了,好交給清風宗當門票。”


    她們昨夜對話,葉離也聽了幾耳朵,當下心中憤憤,眉毛倒豎,提高了嗓門對那女修喝道:“你們這些修真不要臉!為了門票就胡亂抓妖!”


    她當下就準備去跟那女修拚個你死我活,突然意識到自己除了防禦結界,清涼咒,挖坑之流,似乎什麽法術也不會。


    “竟然。。竟然削掉了姑奶奶的頸毛。。。”


    在一旁默不作聲的露露卻突然說了一句話,語氣平緩,卻透著一股冷氣。她把目光地上散布的黃毛上挪開,緩緩抬起頭,眸子盯著那女修,閃過一道陰森的寒光。


    她邁出前腿,一步一步地踱向那女修:“你削了姑奶奶的毛,姑奶奶是不是也應該把你的毛削了?”


    一股妖氣自露露身上如波浪一樣散發出來,向四周壓迫。女修大概是沒想到露露有如此氣勢,防備不周,被那氣息威壓的倒退了一步。


    露露嘴角微微一翹,眼睛眯成一條線,身子往後一弓,如離弦之箭一般縱躍而起,撲向那女修。


    那女修卻也不懼,目光如炬,將手腕一抖,一道紫色的劍氣自手中的寶劍送出,如紫氣東升,噴薄而出。露露身子在半空中,正要撞上那劍氣。


    葉離看著心焦,越發後悔自己沒學點能夠對敵的法術。她所能結的結界初衷也是自保,範圍並不是很大,不知能不能保住露露。


    她正準備一試,卻聽見露露肺腑中發出一聲怒吼,吼聲似乎有形有質,如怒海驚濤;那紫色的劍氣觸到這聲怒吼,便如颶風中小舟上的桅杆一般,化為紛紛碎片。


    那女修的小師弟見師姐一劍不成,臉漲的通紅,立刻提了劍準備幫忙。那女修卻將他往旁邊一推:“一隻母大蟲,我還能對付!你去捉另外那隻妖!”


    他看了看露露,又看了看師姐,咬著牙點點頭。提著劍奔著葉離走了過來。


    這小師弟隻不過是十五六歲少年的樣子,皮膚白淨,眉淡唇薄,麵容清秀。這人就算是十天八天不洗澡,也會給人十分幹淨的錯覺。


    葉離見他麵善,心裏存了僥幸,怯生生地說:“修哥,我跟我朋友都是好妖,要行正道。在這鎮上路過,就要離開了。我們從來沒存了害人心,你跟你那師姐說說。”


    她一邊說,手卻垂在身側,掐了個防禦咒,將周身護了起來。


    這是祝陶第一次下山曆練,別說捉妖,他連活生生的妖都沒見過。他能感到葉離和露露身上的妖氣,但是葉離看上去就是一個水靈靈嬌滴滴的小姑娘。


    劍在鞘裏,鞘在祝陶左手上,他的右手握著劍柄,不知道該不該把劍抽出來。鎮上靜悄悄的,遠處傳來陣陣賣豆腐的敲著木棒子的聲音。這鎮子雖然有妖魔做亂,凡人老百姓的日子,還是得照常過。


    師叔帶著他們幾個下山參加修論大會,路途上捉幾個興風作亂的妖魔鬼怪,也算做曆練了。自從魔君風九思逃出鎮魔塔,人間的妖魔就蠢蠢欲動,興風作浪,比往常更甚。


    他們聽說這鎮子出了古怪的事情,就繞路趕了過來,結果當晚就生了異相。師叔和大師兄一大早就出去查探,明明留了話給荼夏,讓她好生在客棧守著,她偏偏追了上來。


    祝陶以為自己捉妖,捉的是那兇神惡煞,形容恐怖的東西。誰知道麵前那少女,眉若遠山,眼若點漆,齒白唇紅,貌勝桃花。她目光清澈,完全不像在說謊。


    忽然間,祝陶眼皮一跳,餘光掃到葉離左手的小動作。


    祝陶手一顫,將劍拔了出來,金屬錚錚的聲音響在他的耳邊。在山上記得滾瓜爛熟的劍訣在口中默念,一道跟師姐仿佛的紫色劍氣從他劍鋒刺出。


    雖然不那麽流暢,但是卻如一條水線,直指那小妖的心房。


    葉離心一涼,這些修真不是好東西。她來不及閃躲,雙拳不由地握緊,隻期待周身的結界尚可抵擋一劍。餘光裏,露露與那女修在不遠處纏鬥,那女修居然占不到上風。她一聲慘叫,幾縷青絲被露露利齒扯落,飄落在地上,露露果然說到做到。


    當時,那道紫色的劍氣距離葉離的身體隻有半寸之遙,葉離閉上了眼睛,聽天由命。她背上倏然一輕,隻聽叮的一聲響。。。


    葉離心知那防禦結界終究被撞破,心裏罵著,“日八歘。。。要命的防禦咒。。。”


    沒想到她沒能找枯月報仇,就冤死在一個小修之手。。。。


    葉離捂著胸口,突然發現,胸口沒疼。她睜開眼,那小修神情慌張,目瞪口呆地望著她。本來在她背上的斬妖居然浮在她身前,替她擋下了那道劍氣。


    這劍雖然叫斬妖,可卻真是把好劍啊!葉離嘴一咧,幾乎要笑出聲來。她伸手要去握那劍柄,有此劍在手,那小修算什麽?!


    葉離的手指剛碰到那劍柄,斬妖卻嗖得一下飛到了半空。


    一張金絲大網從天而降,扣到了葉離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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