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因衛夫人的病重事而兵荒馬亂,就單單是郗道茂心裏也不好受,雖跟衛夫人相處才短短半年左右,但她心裏早把衛夫人當成親奶奶了,想到以後就再也見不到衛夫人,她心裏就難受。

    “阿姊,你別難過,阿母說我們明天就能去師祖家裏了。”王獻之安慰道。

    “嗯。”郗道茂撇頭拭去了眼角的淚水,望了望一旁的更漏道:“官奴,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去睡?”

    王獻之道:“我要陪阿姊。”他仰起小腦袋說道:“阿姊不睡我也不睡。”

    郗道茂見狀不由心裏一暖,柔聲道:“快迴去睡吧,我也馬上就睡了,太晚睡對身體不好。”

    這時王獻之的保母李如意也說道:“兩位小祖宗,時辰不早了,你們都該睡了。”

    “可是——”王獻之有些遲疑,郗道茂道:“快去吧睡吧。明兒說不定要早起呢。”

    “好。”王獻之依依不舍的起身道:“阿姊你別太傷心了,師祖一定會好的!”

    “嗯。”

    第二天天還沒有大亮,郗道茂就被人叫醒,換好衣服之後,就被喜娘抱上牛車出發了,郗道茂暗暗驚訝郗璿的處事能力,不過一夜時間,就能把所有的事情安排的妥妥當當,這等水平擺在現代也是一個管理公司的人才啊。

    王家七兄弟除了王獻之同她坐同一牛車之外,剩下的六人分了兩輛牛車乘坐。一上牛車,別說是王獻之,就是郗道茂也開始哈欠連天了。

    “阿姊,我們再睡一會吧。”王獻之打著哈欠說道,說著就要爬到保母鋪好的被窩裏。

    “等等。”郗道茂拉住他道:“把外衫脫了吧,穿著睡多不舒服啊。”

    “好。”王獻之揉著眼睛,打著哈欠,迷迷糊糊的把自己的外衫給脫了。

    兩人脫去外衫之後,爬到了自己的被窩裏,並排躺著,就在郗道茂昏昏欲睡的時候,王獻之突然悄悄的移了過來,握住郗道茂手,悄聲問道:“阿姊你說師祖會跟祖母一樣,睡著了就永遠醒不過來嗎?”

    郗道茂聞言怔了怔,迴頭見他神色略帶惶恐,左手緊緊的握著自己的右手,不由反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不會,師祖會醒過來的!”郗道茂說著連自己都不信的話。

    “嗯!師祖一定會醒過來的!”王獻之用力的點點頭,臉上露出了璀璨的笑容。

    郗道茂被他的笑容感染,也微笑的說道:“別多想了,我們

    睡一會吧。”

    “好。”王獻之小身體一扭,鑽到了郗道茂的被窩裏道:“阿姊,我給你一起睡,被窩裏冷。”他撒嬌的說道,手一伸,摟住了郗道茂。

    郗道茂道:“你把你被子蓋在我被子上。”這牛車上雖有燒炭,但扛不住外頭的冷氣順著隙縫不停的鑽進來,光蓋一條被子,郗道茂也覺得有點冷。

    “好。”王獻之拉過自己的被子壓在郗道茂的被子上方,然後快速窩迴被窩,貼著郗道茂,不一會就睡著了,郗道茂也找了一個舒適的位置,靠著車壁,隨著牛車的晃動,慢慢的睡著了。

    等途中休息的時候,郗璿因不放心兩小,而上車看兩人的時候,就見兩人肩並肩、頭碰頭的睡得正香,兩張吹彈可破的小臉上還泛著淡淡的紅暈,水嫩的小嘴微微的翹著,饒郗璿滿臉愁容也忍不住淡淡一笑,她放下簾子道:“讓他們睡吧,等睡醒了再給他們喂吃東西。”

    “諾。”

    因這次時間緊急,所以眾人中途休息的時間不多,大部分時間都在牛車上趕路,路過驛站也不過隻是歇歇腳而已,故不到四天的功夫,眾人就趕到了李家。袁氏得了消息,早早就的在二門候著了,一見郗璿和柳氏忙紅著眼眶迎了上來,“叔母——”袁氏略帶哽咽的喚了一聲。

    “快別多禮。”郗璿扶住袁氏關切的問道:“先生的病好點了嗎?”

    劉氏也在一旁道:“是啊,先生的病怎麽樣了?”

    “沒有——”袁氏用帕子拭去滑落的淚水道:“疾醫說不過就這兩天的事情了。”說著她將郗璿一行人迎入廂房,吩咐丫鬟們上茶。

    聽了袁氏的話,郗璿忍不住哭出了聲,劉氏心急道:“也別上什麽茶、講究什麽虛禮,快帶我們去看看先生吧。”

    袁氏點點頭,望著郗璿同劉氏身後的那些孩子道:“讓孩子先去休息吧。”

    劉氏和郗璿同時搖頭道:“他們就是來看先生的,先去看了先生再說。”

    袁氏勉強笑了笑,低頭望著郗道茂道:“阿渝,祖母這幾天還叫到你好幾次呢!”

    郗道茂點頭啜泣道:“阿嫂,阿渝想要見奶奶。”

    袁氏道:“好,我們這就過去吧。”

    一路上走去,郗道茂注意到整個李府一點三朝節的喜氣都沒有,到處素淨的讓人揪心,郗道茂心裏沉甸甸的,知道李府已經在準備衛夫人的後事了。

    到了衛夫人的房外,

    還沒有進房門,郗璿道就聞到濃濃的藥味,郗璿和劉氏快步進入了衛夫人的房間,李家幾位夫人正在衛夫人床榻前伺候著,為首的一名夫人見了郗璿和劉氏忙上前行禮道:“叔母。”

    郗璿扶住她道:“別多禮了,老夫人現在如何了?”

    那夫人紅著眼眶搖了搖頭,“剛剛服了藥睡下了。”她望著兩人身後的幾名年幼的孩子,輕聲說道:“兩位叔母,孩子年紀小就不要去見祖母了,不要驚到了他們。剛才叔父他們已經帶著伯遠(王玄之)、叔平(王凝之)、穆度(謝韶)他們來看過祖母了。”

    劉氏和郗璿小步悄聲走到了衛夫人床前,隻見衛夫人一身素衣的躺在床上,頭發被人撥到了一邊,整齊的梳了一條辮子,臉色蒼白慘青,兩人互視一眼,這模樣的確不適合讓小孩子見到,便悄悄的準備退下。

    “奶奶——”郗道茂極小聲的喊了一聲衛夫人。

    劉氏和郗璿見郗道茂居然跟著她們進來了,不由嚇了一跳,見郗道茂半跪在衛夫人床前,小手輕輕的握著衛夫人的手,臉上不僅沒有害怕的神色,反而盡是滿是孺慕依戀之色。

    劉氏歎了一口氣,“真是孝順的好孩子,也不枉費先生疼她一場。”

    郗璿見狀也歎了一口氣,對抹著眼淚的袁氏道:“既然阿渝想留在先生身邊就讓她留下吧,也不枉費先生教導她一場。”

    “也好。”袁氏低聲說道,“原本祖母也一直念叨著阿渝。”

    除了郗道茂之外,剩下的孩子就隔著簾子給衛夫人請安過後便離開了。

    “阿渝,你坐吧。”袁氏輕拍郗道茂的頭柔聲說道:“地板上涼。”

    “嗯。”郗道茂順從跟著袁氏走到了一邊的榻上上坐下,怔怔的望著躺在床上衛夫人,房裏氣氛沉悶凝滯。

    袁氏給郗道茂蓋了一條被子,輕聲說道:“阿渝,休息一會吧。”

    “阿嫂。”郗道茂偎依到袁氏懷裏,默默的流著眼淚,袁氏心裏暗歎了一口氣,輕拍著這個太過敏感早慧的孩子,如阿遏、官奴再早慧,也不一定知道“死”是什麽意思,偏偏這個孩子卻過早知道了,如此敏感早慧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郗道茂在袁氏溫暖的懷裏,怔怔的看著衛夫人,並不說話,袁氏見她不肯睡也不勉強,歎了一口氣,給她蓋好了被褥。不知道過了多久,衛夫人突然咳嗽了幾聲,房裏昏昏欲睡的眾人驀然跳了起來。

    “祖母!”眾人

    一下衝到了榻前,郗道茂遠遠的站在人群的外圍,看著衛夫人輕咳了幾聲,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快去把郎君叫來!”袁氏吩咐道,上前拉著衛夫人的手哭喊道:“祖母,您終於醒了。”

    衛夫人眼珠無神而遲鈍的轉動著,郗道茂見她如此模樣,不由捂住了嘴,淚水不停的下落,平素的衛夫人是何等的風采,如今這副模樣任誰見了都心酸。

    這時門口衝進了一堆人,為首一名須發皆白的老人顫巍巍的由人摻扶著,走到了衛夫人榻前,“阿母——”老人哭喊道,他是衛夫人的幼子。

    衛夫人無神的雙目凝視了幼子一會,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含笑的閉上了眼睛。

    “嬸嬸!”“祖母!”“老夫人!”

    眾人皆跪在地上失聲痛哭,衛夫人的幼子看著逝去的衛夫人,哭的不能自己,半晌他嘴動了動,喃喃的說了一句:“阿母走好,阿父也等了你三十年了。”

    袁氏見郗道茂睜著眼睛,目不轉睛的望著衛夫人的模樣,忍不住含淚將她摟到了懷裏輕聲道:“阿渝,別看。”郗道茂隻感到自己的頭發漸漸的被袁氏的淚水浸濕了,她把臉埋到了袁氏的懷裏,無聲的哭了起來。

    、

    、

    、

    衛夫人的葬禮極至哀榮,但凡晉朝數上的名門都派人來吊唁了,連諸太後和皇帝也派了使臣前來。

    郗道茂因年紀還小,又不在五服之內,所以沒有同李家的孝子孝孫一起在靈堂裏跪著。

    “阿姊,是不是師祖永遠醒不過來了?”王獻之坐在窗台上悶悶的問著正開著窗台看書的郗道茂道,“就跟祖母一樣。”

    “……”郗道茂望著王獻之,半晌才道,“嗯,師祖永遠的睡著了。”

    王獻之眼眶紅了紅,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他勉強吸了吸鼻子,用力的眨眨眼睛,要把淚水逼迴去,郗道茂抬手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道:“想哭就哭出來吧。”

    “我不哭。”王獻之說道,“我一哭,阿姊又要哭了。”

    郗道茂聞言不由莞爾,王獻之拉著郗道茂的手說道:“阿姊,你不要傷心了,官奴會一直陪著你的。”

    郗道茂笑了笑,抽出手,輕拍他嫩嫩的小臉道:“嗯。”她應了一聲之後,繼續靠在窗前看書。

    王獻之見郗道茂一臉心不在焉的樣子,就知道她壓根沒把自己的話當迴事,他

    不由失望的癟癟小嘴。

    “阿渝!”正在王獻之尋思著怎麽讓阿姊開心起來的時候,突然門口傳來了一聲唿喚。

    “阿兄?”郗道茂抬頭,隻見門口一名卓犖不凡的素衣男子站在門口,寬大的袍服隨風微微起伏,“阿兄!”郗道茂起身撲到了郗超懷裏。

    郗超一把抱起郗道茂,“阿渝,阿兄帶你迴家。”郗超短短的一句話,讓郗道茂心裏一酸,她伸手摟住郗超的脖子,小臉靠在郗超的肩膀上,“阿兄,阿渝想你。”

    郗超輕拍她的身子,心裏憐惜不已,阿父和叔父隻想著讓阿渝跟著師祖學習一段時間,卻忘了阿渝再早慧懂事也才四歲而已,他們也忍心把她一個人丟在陌生的地方一丟就是半年。

    “嗯,阿兄這次就是帶你迴家的。”他輕順著她的頭發柔聲說道:“阿渝馬上要有阿弟了,阿渝開不開心?”

    “開心。”郗道茂說道,她是真心希望阿母給她生個親弟弟,而不是多個庶出的弟弟。

    衛夫人的喪事大辦了三個月,不過王羲之等人並沒有在李家待滿三個月,半個月不到便起身離去了,而郗超則因為要等從京口趕來的父親和從建康趕來的叔父,才一直留在李家。

    “阿渝,不跟姑母迴家多住幾天嗎?”郗璿問郗道茂道。

    郗道茂偎依在郗超懷裏,仰頭望了望郗超,“姑母,阿渝想要迴去看阿弟。”她軟牙牙的說道,雖說阿母沒生,可她堅定的認為阿母一定能生個弟弟給她。

    郗璿聽了笑道:“也是,等你迴去,你阿弟差不多快生了。”

    郗超笑了笑,愛憐的摸了摸她嫩乎乎的小臉,將她放下,然後對郗璿行禮道:“多謝姑母這些天對阿渝的照顧。”

    郗璿佯嗔道:“我就不能照顧自己親侄女不成?”

    “姑母大人恕罪,侄兒說錯了。”郗超忙笑著拱手認錯。

    “阿姊,你要迴京口了?”王獻之依依不舍的拉著郗道茂的手問道。

    “不是京口,是建康。”郗道茂安慰王獻之道:“建康離會稽比京口近,我們聯係起來就方便了。”

    王獻之聞言稍稍安慰了一下,“阿姊,你一定要給我寫信啊!不可以忘記哦!”他提醒道,“你之前就一直忘記給我迴信,要不就是短短的幾句話。”說完他用控訴的眼神望著她。

    郗道茂聞言黑線,呃——她是時常忘記給王獻之寫迴信,無論是桓濟也好,王獻之

    也罷,這兩人每三個月必定給她寫一封長長的信,到底誰跟她說小孩子沒定性的!

    “阿姊?”王獻之瞪著黑葡萄般的眼睛望著她。

    “我知道了,我不會忘記的。”郗道茂保證道。

    王獻之這才滿意走迴郗璿身邊,郗超、郗道茂兩人同王羲之和郗璿告辭。

    “阿渝,等阿父和叔父到了,我們就迴家。”郗超等姑父、姑母離開之後,牽起郗道茂的小手柔聲說道:“叔母和阿母這半年也很想你。”

    “嗯。”郗道茂點點頭,“阿渝也想家了!”

    到家

    “雙竹,小娘子的房間打掃好了嗎?”崔氏挺著大肚子,慢慢的走到給女兒準備的房間。

    “女君放心,小娘子的房間奴是讓人日日打掃的。”雙竹小心翼翼的攙扶著崔氏道:“女君,您去坐榻上休息一會吧。”

    “嗯。”崔氏慢慢的挪到坐榻前,由兩個丫鬟扶著,吃力的半靠在坐榻上,“不知道阿渝喜不喜歡這間房子呢?”

    “女君放心,小娘子見了女君的這番布置,定會喜歡的。”雙竹接過丫鬟遞來的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蛋羹道:“女君,吃點點心吧。”

    崔氏搖了搖頭說道:“我還不餓。”她探頭望了望外頭道:“你去看看,郎君和小娘子怎麽還沒有到?時辰可不早了啊。”

    雙竹將雞蛋羹放在桌上笑道:“奴適才已派人去城外候著了,待郎君一到城外,他們立即就派人迴來告知。”

    崔氏滿意的點頭,蹙眉輕捶著自己的後腰,身後的丫鬟忙扶住崔氏,不輕不重的給她捶起來腰來,雙竹輕輕的按了按崔氏有些浮腫的雙腳道:“奴給女君揉揉腿吧。”

    崔氏道:“嗯,這些天腳疼得的厲害,你給我揉揉。”

    雙竹跪坐在地上,替崔氏去了繡鞋,將崔氏的腳放在懷裏,用力的揉著她水腫的腳,“這小郎君還沒出世呢,就把女君折騰的夠嗆。”雙竹湊趣的笑道。

    崔氏摸了摸凸起的肚子的道:“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雙竹道:“奴聽人家說,郎君這次請來的疾醫,在給孕婦探胎兒是男是女脈象上,是出了名的準,他說您懷了小郎君就一定是小郎君。”

    崔氏聞言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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