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梓蔭大概沒有想到會被他這麽直白地拒絕,怔愣了片刻之後才略帶歉意地點了點頭,朝楚八荒微微一笑。


    “抱歉,是我沒有考慮周全。既然這樣,那我就過兩天再來,你好好休息吧!”


    楚八荒迫不及待地朝她揮了揮手:“好的,您迴去的時候慢一些。”


    等到文梓蔭目送了楚八荒和海雲開進了家門之後,她才微微皺起眉頭,掏出手機給楚離文打了個電話。


    “楚總,我來看望小楚了,但是她拒絕了我和她單獨詳談的建議。我覺得她似乎……被人魚威脅了。”


    電話那一頭的楚離文眉頭一皺,隨即沉聲詢問:“你確定嗎?荒荒不是那種懦弱的性子,如果出了什麽事,她應該會告訴我的。”


    文梓蔭猶豫了片刻,看了一眼亮起了燈光的楚家洋房才低聲繼續自己的推測。


    “我隻是感覺小楚很抵抗我的接觸,這很不符合常理。”


    “對待我們未知的種族,總是要多留兩分戒心才好。”


    掛了電話之後,楚離文沉思了片刻,打開了家裏的網絡監控攝像頭。


    為了保護女兒的隱私,他通常很少會調出家裏的監控,可文梓蔭的話讓他很難不多想。


    一樓的狼藉此時還沒有來得及收拾,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映入了他的眼簾。


    楚離文的心髒在看到眼前這一幕的時候都驟停了一瞬間。


    楚八荒的聲音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通過監控,傳進了他的耳中。


    “我在浴缸裏給你放好水了,你去試試水溫。今天還買了些海鹽,如果你需要的話下次我幫你調好。”


    楚離文的拳頭緊緊攥了起來。


    這個異族……他怎麽敢讓自己金貴的女兒像個傭人一樣伺候他!


    他怎麽敢!


    楚離文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製住自己憤怒的情緒,已經完全相信了文梓蔭方才的推測。


    他的荒荒一定是被那個人魚給威脅了!


    他可憐的女兒肯定被折磨得痛不欲生,甚至還要忍受著生命的威脅,才不敢把實情告訴他!


    等到海雲開的身影消失在了浴室裏,他才打開了電腦,點開了那個控製著海雲開體內炸彈的程序。


    海雲開進入浴室之後便脫掉了身上的衣服,頎長堅實的身軀上凝結著象征了力量的肌肉,在充斥著氤氳水汽的空間裏,像一個來自遠古的神明。


    他將身體沒入了浴缸之中,幽藍色的魚尾在熱水的浸泡下舒展膨脹開來,散發著優雅神秘的美感。


    魚尾於腰際逐漸過渡成為人身,但上半身依然能看得到緊貼在皮膚上的透明細碎的魚鱗。


    他感受著水流歡快地將自己包圍起來,緊繃了一整天的肌肉都放鬆了下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從心髒處卻猛地傳來了劇烈的電擊感,令他在這一瞬間失去了意識。


    仿佛有一道白光在眼前炸起,四周萬物都像是消失在了昏暗的海底。


    一陣陣焦急卻堅定的聲音,從被遺忘的記憶裏翻湧上來,帶著陌生的熟悉感。


    “王,您做的已經夠多了,我們鬥不過它的!”


    “快逃!”


    “隻要您活著,人魚族就還有希望!”


    “王,吾等將您封在繭裏。若命運眷顧吾族,或許您還有再蘇醒的一天。”


    “王……活下去!”


    “……”


    嘈雜的聲音漸漸歸於寂靜,在此後那些漫長的,暗無天日的年歲裏,他縮在堅硬的繭蛹之中,漸漸遺忘了那過往的一切。


    楚八荒聽到了從浴室裏傳來的巨大聲響,心頭重重一跳。


    不、不會吧……?


    她都已經當了一整天的老媽子,給海雲開講解了一天的各種家電的使用方法,他不會還能和浴缸打起來吧!


    那一聲巨大的拍擊聲過後,浴室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她小心地走到浴室門口,試探著開口詢問。


    “雲開?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你需不需要我幫忙?”


    無人應答。


    怕他沉在水裏聽不見,楚八荒幹脆拍了拍浴室的門,提高了音量再度詢問。


    “雲開?你還好嗎?”


    怎麽個情況?他在裏頭和浴缸打架結果還打輸了?!


    還是說四十二攝氏度的水溫太高,直接就把他給煮熟了?


    依然沒有得到迴答,楚八荒義正言辭地和統子說明。


    “你看啊,這可不是我想偷窺他,我是擔心他在裏頭出了什麽事情,迫不得已進去察看情況的,你可得給我作證哈!”


    統子哼了一聲,不屑地翻了個白眼:“你想看就想看吧,非得帶上我幹什麽!”


    這種事情她小楚幹的還少了麽!


    楚八荒嘿嘿一笑,擰開了浴室的門,小心翼翼地走進去。


    在繚繞著水汽的浴室裏,兩米長的浴缸被砸成了碎片四處散落在地板上,剛才那一聲巨響大概率也是因此而起的。


    在銳利的碎裂瓷片上,躺著一尾有著巨大幽藍色魚尾的赤裸男人。


    他的頭發如同海藻一樣黑亮柔順,大概是因為遇水的原因,已經長到了腰際的位置。


    海雲開雙目緊閉著,但長睫卻不停地細微顫抖著,像是陷入了可怕的夢魘之中,渾身的肌肉都緊緊繃了起來。


    鮮紅的顏色從他身下的水流中緩緩暈開,漂浮在滿地的積水之中。


    楚八荒的唿吸都快要停止了。


    他、他竟然真的和浴缸幹起來了,而且還被浴缸給揍了個半死!


    出現人魚這個物種就已經夠奇幻了,連家具也活了嗎難道?這個世界還能不能好了!


    她迅速上前將海雲開扶起來,用力掐起了他的人中。


    她的手指才用力按了一下,海雲開的雙眼就猛然睜開了。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眸啊……


    裏麵盛滿了陰戾、暴虐和幽暗的情緒,仿佛是從最血腥的地獄裏爬出來的厲鬼,即將親手收割仇人的頭顱。


    就連楚八荒都忍不住唿吸一滯。


    她遲疑地輕聲喚了一句:“雲開?你還好嗎?”


    海雲開的瞳孔這時候才緩緩聚焦,將那些駭人的光芒統統斂了起來。


    他已經想起來了。


    他不是什麽新生的人魚啊。


    隻是那等待的歲月太過漫長孤寂,令他遺忘了那些曾經。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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