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之戰改變了北方的格局,受震動最大的一個是漢中的張魯,一個是益州的劉璋。張魯知道,關中既平,曹操的下一個目標一定是他。劉璋也知道,張魯若敗,曹操一定會從漢中進攻益州。


    張魯和劉璋都知道,憑借他們本身的力量要做到自保根本不可能,為求生存,他們都在努力地找辦法、找出路,不過他們的想法不太一樣,張魯傾向於投降,劉璋傾向於抵抗。


    投降當然好辦,而要抵抗,就不那麽容易了。


    除了他們,孫權和劉備也都在關注著這邊的局勢,孫權想起周瑜臨終前當麵向自己提出的建議,認為現在正是進軍益州的好機會,於是派人到公安給劉備送去一封信,信中說:“張魯據有巴郡、漢中郡為王,為曹操作耳目,妄圖吞並益州,劉璋不武,無法自守,如果曹操占據蜀地,則荊州危矣。現在我想先攻取劉璋,之後進討張魯,使首尾相連,一統吳楚。如此,即使有十個曹操來,也沒什麽可擔心的了。”


    在信中孫權隻說統一吳楚以對抗曹操,沒有說誰去統一、統一之後怎麽辦,對劉備來說對付曹操當然很重要,但這個新大舅哥也絕不是善類,這種借道伐蜀的事當然不能答應,誰敢保證孫權不會來個“摟草打兔子”?更何況,益州早已成為劉備的必取目標,又怎會拱手讓別人?


    劉備想了想,給孫權迴了封信:“益州百姓富強,土地險阻,劉璋雖弱,足以自守。張魯為人虛偽,未必肯忠於曹操。現在如果驟然用兵,人馬軍需將運轉於萬裏之間,要取得成功,吳起、孫武在世也不敢保證。曹操雖有無君之心,但是卻有奉主之名,聽說曹操失利於赤壁,現在已無遠誌。如今天下三分,曹操據其二,他的想法是飲馬於滄海、觀兵於吳會,怎麽肯去攻打漢中、益州?我們之間不應互相猜疑、攻伐,那樣就會讓曹操有機可乘,非長久之計。”


    劉備不同意孫權的提議,不僅不同意,還把孫權惡心了一下,說什麽益州和漢中都不好打,吳起、孫武在世都未必能辦成,你孫仲謀更沒辦法,你別惦記漢中和益州了,人家曹操正盯著你的江東呢,還是好好想想該怎麽自保吧?


    劉備就差直接說:我要是你都愁死了,還顧得上打別人?


    接到劉備的迴信,孫權氣得夠嗆,這個妹夫看來真是大家說的那樣,表麵忠厚其實奸詐得很,不答應算了,還說那麽多?孫權有些後悔,當初不該把南郡讓出來,如果南郡還在自己控製之中,就不存在借道的問題了。


    孫權越想越生氣,盛怒之下決定單幹。孫權下令,命孫瑜率水軍集中於夏口,擺出一副溯江而上的陣勢,之後再次知會劉備,江東水軍要經過荊州攻打益州。此時魯肅是江東在荊州方麵的總負責人,孫權沒讓魯肅負責西進行動,是不是對他不信任呢?其實不是,進軍益州是大事,不是依靠荊州的力量就能完成的,必須調動整個江東的人馬,孫瑜是孫堅弟弟孫靜的次子,孫權的堂兄,此時的軍職是奮威將軍,而魯肅還隻是偏將軍,由孫瑜統一指揮西進行動,更符合當時的實際情況。


    照會發出,劉備不理,想硬闖,那就來吧。公安、江陵、夷陵、秭歸這些長江上的要塞全部都掌握在我的手中,我不同意,你以為你能過得去?


    孫瑜也不讓,做出非過不可的姿態,眼看兩個盟友就得在當年赤壁之戰的那一段長江上打起來,劉備給孫瑜寫了封信,信裏說:“我劉備與劉璋同為宗室,憑借先人的英靈匡扶漢朝。今天劉璋得罪大家,我深感竦懼,不敢聽聞,希望閣下對他能加以寬貸。”信裏還撂下一句狠話:“你如果強行通過攻取蜀地,我就披發入山,決不在天下人麵前失去信義!”


    劉備拿忠義做擋箭牌,讓孫權、孫瑜無話可說,更重要的是,劉備看來翅膀已經硬了,敢攤牌了,所謂披發入山,其實就是不惜一戰的意思。


    劉備的確做著開戰的準備,他讓諸葛亮立即從臨烝迴來,迅速調整了軍事部署,讓關羽屯江陵,張飛屯秭歸,諸葛亮屯南郡,自己駐紮在公安,一字排開,布下重重防線,防備江東的人馬硬闖。孫權盡管氣得要命,但硬拚他並無把握,即使獲勝,也將使曹操坐收漁利,那是最壞的結果。


    考慮到這些,孫權隻好命孫瑜迴來。


    成都城內,劉璋整日如坐針氈。


    他比張魯還著急,因為他不想投降曹操。但如何化解即將到來的危機,他一時也想不出太好的辦法。如果沒有荊州作為前車之鑒,他或許也會選擇投降,但他看到劉琮投降曹操後荊州立即陷入多路勢力的爭奪中,多少年來兩代人辛苦經營的基業瞬間被戰火摧毀,曹操對劉琮等人的安排更讓劉璋寒心,他感到曹操現在是個很冷血的人,投降沒有出路。束手就擒他更不甘心,畢竟益州地方很大,他們父子在此經營多年,有一定的勢力和基礎,還有與曹操周旋的可能。


    有一個人對劉璋的這種心態很了解,他就是別駕張鬆,上次出使荊州讓他對曹操極度反感,所以不希望將來的益州是曹操的天下,為此他內心裏希望劉備能來益州主持大局,但一直苦於找不到機會。


    現在機會來了,張鬆於是向劉璋提出建議,認為如果邀請劉備來益州,不僅可以增加益州的防衛力量,而且可以搶在曹操之前打敗張魯、奪取漢中,漢中在手,將成為益州的緩衝地帶,曹操便不敢輕易窺視益州。張鬆的建議某種程度上打動了劉璋,在劉璋看來,聯合劉備至少有兩大優勢,一來劉備也是漢室宗親,跟自己是本家,二來劉備與曹操之間有深仇,在抗曹這件事上劉備比誰都堅定,請他來很可靠。


    但這畢竟是大事,劉璋還要再考慮一下,此時還有幾個人也向劉璋紛紛進言,讚同張鬆的觀點,這幾個人裏有法正、孟達等人,他們的政治觀點都差不多,屬於一個叫“扶風派”的小團體,除法正、孟達外,主要成員還有射援、上官勝等人,他們都是關中地區的扶風郡人。


    益州的政治格局很有意思,這裏距離朝廷挺遠,但政治派別卻不少,有益州的本土派,也有隨劉璋父子入川的所謂東州派,而在這兩大派係之外,還有一些人既不出身於本土,也與劉璋父子沒有太深淵源,比如扶風這一派。劉璋父子依靠東州派對本土派時拉時打,而對扶風派的這些人,基本上沒有放在眼裏。扶風派人單力薄,曆來不受重視,隨時會被邊緣化,但他們個個都是人才,很有智謀和想法,總想找機會改變現狀。


    在對待引進劉備這件事上,本土派主流想法是反對,來了個劉焉、劉璋,已經把他們搞得很不爽,再來個劉備,豈不更受氣?而東州派還沒拿定主意,不過內心裏傾向於有個外人來幫忙,既能對付曹操,也能彈壓本土不服的勢力。扶風派們則強力支持,劉璋不行,換個人來總是多了次機會。


    張鬆是益州本地人,但他與扶風派的法正、孟達關係很好,政治上和他們是一路人。在法正、孟達等人的策劃下,經過張鬆不斷地向劉璋建議和施加影響。


    劉璋最終拍板:請劉備來!


    但劉備是怎麽想的還不知道,如果人家沒有這個打算,那不就白激動了?為此,必須派個使者先探探路。劉璋問張鬆誰合適,張鬆順勢推薦了老朋友法正。


    法正字孝直,扶風郡郿縣人,此時大約35歲。他的祖父名叫法真,有清節高名,活了89歲,知名於世,號稱玄德先生,其號與劉備的字相同。法正的父親叫法衍,當過司徒掾、廷尉左監。


    建安初年長安經曆的那場大動蕩後又逢大饑荒,關中一帶大量人口外逃,法正和好友孟達就是那時一起入蜀依附劉璋的,他們都是很有才能的人,但劉璋不識人,法正在益州一直鬱鬱不得誌,過了很久才當上了個新都縣令,後改任軍議校尉,但不受重用,常遭排擠誹謗,十分苦惱。


    法正常在張鬆麵前感慨自己的遭遇,有時也發發牢騷,認為劉璋不是個能成大事的人。張鬆雖然是益州本地人,但在政治上與扶風派很相近,可以歸入這一派。張鬆向劉璋推薦了法正,為了不引起劉璋的疑心,法正還假模假樣地推辭了一番,之後受命出使。


    消息傳出,劉璋身邊的其他一些人立即反對,劉璋的主簿黃權勸劉璋說一國不容二君,希望劉璋慎重考慮。有個叫王累的做得更絕,為勸說劉璋不惜自刎於州政府大門外,來了個屍諫,希望劉璋能夠警醒,但劉璋不為所動。


    劉巴也勸劉璋不要這麽做,這位仁兄不是去了交州嗎,怎麽又來到了益州呢?劉巴開始確實去了交州,到交州後改姓張,想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無奈與交阯郡太守士爕計議不合,於是經牂牁道來到益州,到了益州郡又被人拘拿,太守要殺他,幸虧郡裏的主簿看他氣度不凡,沒有殺,主簿請命親自送劉巴到成都,見到劉璋。


    劉巴的父親劉祥當太守時曾舉薦過一個孝廉,此人就是劉璋的父親劉焉,因為有這層關係,劉璋待劉巴很尊重,每有大事都向他征詢意見。劉巴認為劉備不會屈居人下,把他弄來必然是引狼入室。


    但是劉璋心意已決,仍然命法正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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