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東大屯開拓團的難民終於等來了上船的這一天。


    楊戩親自指揮荷槍實彈的中國士兵開始檢查日本難民準備帶上船的行李。青山小雪、抱著剛剛出生孩子的良子、重病的鶴田洋一、大召威弘他們擠在難民當中,一個接一個地接受檢查。檢查非常嚴格,一個老人藏起來的手表被發現了,他苦苦地央求道:“這是我戰死的兒子的遺物,你們不能把它拿走,還給我吧!”中國士兵用槍逼著老人,喝斥道:“這是禁止帶走的東西!除非你不想上船!”老人痛哭流涕地被迫交出手表。


    沒辦法,日本難民毫無反抗地聽憑中國士兵沒收了手表、戒指和錢包。有人哭泣著懇求留下他們的結婚戒指,但是沒有用,這就是戰爭。


    高岩站在隊伍中等待檢查,這時,一個裹著破頭巾的日本老太婆,顫顫巍巍地走到高岩麵前說:“先……先生……行行好……有吃的給我一點兒好嗎?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高岩轉過身,發現這個老太婆竟然是經過喬裝打扮的園田早苗,於是從兜裏掏出一根黃瓜遞給她。


    “謝謝!”園田早苗壓低聲音說:“青山重夫已經上了這艘船,我們要找的東西可能藏在小雪的那個磁性圍棋盒裏……咱們一會兒船上見。”說完,她顫顫巍巍地走了。


    檢查到大召威弘的時候,一個國民黨上尉從大召威弘的行李包裏翻出矢村英介送給她的那幅《浮世繪》,厲聲說:“這是什麽?”大召威弘解釋說:“這是日本民間版畫《浮世繪》,是一位朋友送給我的。”


    “你不能把它帶上船!”國民黨上尉說。


    “可……可這是從日本帶來的東西,不是中國的……”


    “那也不行,這是規矩,任何文物都不得帶出境!除非你不想迴國。”


    “什麽事?”楊戩走過來問,然後他順手拿過那幅畫,看了看,然後交給大召威弘,說:“你可以帶走它。”大召威弘一聽,連連致謝。


    站在高岩後邊的小雪摸了摸戴在身上的那塊玉佩,知道是保不住了。心想,與其讓這些士兵搜去,還不如送給誰呢。她迴過頭來四下裏看看,身著製服、文質彬彬的陳明複引起她的注意。小雪取下身上的玉佩走過去,抓起陳明複的手,把玉佩塞到他的手裏。


    陳明複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說:“你為什麽要這樣?想賄賂我嗎?”


    小雪天真地笑了,說:“不,我隻是不希望這件玉佩被別人搜去。與其被人搶走,還如把它作為禮物送給自己選中的人。”


    “為什麽選中了我?”陳明複像一個大哥哥似的說。


    “因為……我在你的眼神裏看到了友善和同情。”小雪甜甜地說。


    陳明複又笑了,說:“既然這樣,那我就暫替你保存吧,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把它還給你。”小雪莞爾一笑,離開了他,繼續排隊接受檢查。


    “你去哪兒了?”高岩問。


    “我把那塊玉佩送給了一個看上去還算友善的中國人。”小雪迴答。


    高岩沒說什麽,站在隊伍中等待檢查,一個國民黨士兵搜出了小雪的磁性圍棋看了半天,問:“這是什麽?”


    “圍棋。”小雪不安地解釋說,她擔心士兵會把父親送給自己的禮物當成違禁品沒收。


    “圍棋是什麽東西?”士兵問,其實他不想把圍棋還給小雪。


    高岩走過去,指著牆上的告示說:“是玩具……它不屬於禁止攜帶的物品,輪船在海上要走好幾天才能到日本,這孩子帶著它玩的。”


    士兵放行了,小雪感激而客氣地說:“謝謝!”


    小雪和高岩他們終於通過了檢查站向防疫站方向走去。小雪知道父親一定跟在他們後邊,便不住地迴頭張望,終於看見父親正在接受楊戩的盤查,便暗暗為他捏了一把汗。直到看見父親終於通過檢查站,她才放下心來。


    “你在看什麽?”高岩奇怪地問。


    “這些士兵怎麽跟共產黨領導的部隊一點兒都不一樣啊!”小雪支吾著迴答。


    走進防疫站,負責衛生檢查的美國士兵背著噴霧器依次向每個難民的頭上大量噴灑強力ddt殺毒劑。良子向高岩問道:“高岩醫生,那是什麽?”高岩說:“殺死人身上的病菌和虱子、跳蚤、臭蟲。”良子不安地說:“這麽劈頭蓋臉地殺……人受得了嗎?”說話間就輪到了他們,ddt迎麵撲來,瞬間,人被白色粉沫籠罩,響起咳嗽聲一片。


    開始上船了,東大屯的開拓民們望著碼頭上的一艘萬噸級的能裝4000多人的運輸船“自由女神”號,無論內心痛苦還是歡愉,那張僵硬的臉上都露出難以名狀的笑容,那笑容看上去又傻又狼狽,看不出任何內涵,隨後他們迫不急待地一個跟著一個踏上顫巍巍的跳板。鶴田洋一患上傳染病走不動,大召威弘和高岩怕他被檢查出來被攆下船,隻好一個人架著他的一條胳膊艱難而行,才勉強上了船,然後大召威弘像藏一件物品一樣把他藏在行李堆裏。


    安頓好鶴田洋一後,高岩和大召威弘又返迴去幫助小雪、良子還有其他上船困難的難民順利地通過檢查。可就在這時候,意外發生了,高岩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中國人的聲音:“注意檢查那些患有傳染病的日本人,絕不能讓正在患病的人上船!”高岩的心一下子懸起來了,暗暗叫苦:“天哪!是他!他怎麽也在這兒?”


    說話的人正是國民黨日僑管理處的副處長陳明複,高岩用眼睛的餘光看見他正朝他這邊走來,緊張得心直跳。在這種關鍵時刻,最怕節外生枝,如果被他認出來,那一切都將功虧一簣。


    “你怎麽了?”小雪對臉色蒼白的高岩說。高岩壓低聲音說:“看見那個穿製服的中國人了嗎?”小雪看一眼,然後點頭說:“我就是把玉佩送給了他……他怎麽了?”高岩說:“我聽出了他的聲音,他是國民黨軍統局的特工,我跟他打過交道……他肯定會認出我的。”說完,他急忙把頭深深地低下來。


    “你跟他打過交道?”這時臉色蒼白的是小雪了。她聯想起爸爸說的話,高岩光政是間諜。她想高岩如果不是間諜的話,為什麽與國民黨特工打交道,為什麽這樣害怕?想著想著,她鬆開了緊緊抓住高岩的手。


    高岩知道小雪可能有些誤會,便說:“小雪,以後我再跟你解釋……問題是,我現在怎麽辦?他會把我當成軍人甚至是間諜攆下船的!”


    躲已經來不及了,陳明複就站在前邊,跟船上的一個美國上尉說著什麽。高岩顯得愈發緊張,小雪從來沒見過光政哥哥還有這副神情,她有些可憐他了,便四下裏看了看說:“甲板上擠著數百名日僑,隻要他不過來就不會注意到你。”對於小雪的安慰,高岩由衷地笑了笑,因為此刻他也是這麽想的。於是,便擺出一副與其他日本僑民一樣傻笑的神情,低著頭,徑自走著。然而,他的個子太高,實在太顯眼,陳明複還是注意到了他,他朝這邊走來。


    “他過來了。”小雪拉了一把高岩,低聲說。


    陳明複慢慢地走過來,在高岩麵前站住,上下打量這個大個子,問道:“你也是僑民?”


    高岩點點頭。


    沒等陳複明有什麽反應,小雪急忙說:“他是我的哥哥……啞巴,能聽不能說。”


    陳明複並沒有在意小雪,盯著高岩,詫異地說:“他是啞巴?能聽不能說?”


    高岩又點點頭。


    這時,站在碼頭上的高鐵林遠遠地看見陳明複正在向高岩盤問什麽,並從高岩的舉止上意識到他遇到了麻煩,便急中生智地對楊戩說:“楊戩少校,能請陳上校過來一下嗎?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他商議,非常重要!”


    “好的。”楊戩說完,派出一名士兵去叫陳明複。


    船上的陳明複正仔細地對高岩進行盤查,他看著高岩身上的名簽說:“我怎麽好像在哪兒見過你呢?”


    “不可能,長官……我哥哥是個啞巴,他從不亂跑,始終待在我身邊,您怎麽可能見過他呢!”小雪急中生智地說,並擋在高岩前麵,以引起陳明複的注意。


    陳明複認出了小雪:“是你?”小雪強裝笑臉點點頭。“謝謝你送給我玉佩。”小雪嘴唇緊張地發抖,說:“不……不用謝……”


    這時,那個國民黨上尉跑過來說:“長官,楊少校和高先生有重要的事情找你,請你馬上過去一下。”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陳明複說著,打發那個上尉先迴去。然後,他又轉身朝高岩神秘地一笑說:“祝你好運。”說完,他快步離開了。可沒走幾步,他又返迴來,從兜裏掏出小雪的那塊玉佩,笑笑說:“姑娘,我說過這塊玉佩早晚要還給你的,拿迴去吧。”說完,他又瞥一眼高岩,離開了,這迴是真的離開了。


    “這……這怎麽可能?”高岩抬起頭向陳明複離開的方向望去,心中犯了嘀咕:“一個訓練有素的軍統特工怎麽可能會認不出我呢?這其中有什麽奧妙嗎?”


    “嗚——”“自由女神”號起航的長鳴聲打斷了高岩的思緒。所有的人都向甲板上湧去,他們望著海水,望著岸邊等待遣返的同胞,望著即將離開的這塊土地,傻傻的笑容不見了,淚水撲簌簌而下。


    “園田姐姐……再見了,我會來看你的……”小雪一動不動凝望港口方向,喃喃自語。


    良子不敢正視那些未能上船的日本僑民,心裏直道歉:“對不起,我們先走一步,請原諒。祝你們早日迴來……”


    碼頭上還滯留著許多人,有抱著骨灰的孩子,有帶著幾個孩子的女人,有失去孩子的老人,有缺胳膊少腿的傷兵。這些暫時未能如願登上“自由女神”號的人以嫉妒的目光注視著船上的僑民,心裏別提有多頹喪了。這樣一路同甘共苦地走過來,更使留下的人不堪心中的淒涼。他們終於伸出手向船上的同胞揮淚告別,望著漸漸離去的輪船,有的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站在甲板上的日本僑民終於唿出心底的一口氣,他們可以安心迴家了。就在這時候,有幾個日本難民立刻換一副麵孔衝到船舷旁,向站在碼頭上的中國管理人橫眉豎眼、咬牙切齒、揚臂舉拳,聲嘶力竭地喊道:“你們等著吧,20年後,我們還要迴來,還要繼續把你們踩在腳下!等著吧!”


    大召威弘看著這幾個原形畢露的家夥,心裏非常難受,暗暗罵道:“這幫狗東西,上船接受檢查的時候還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樣子,要多可憐有多可憐,可現在竟變成這個樣子,一群忘恩負義的小人!”


    但無論船上與船下的人什麽表現,都無法改變輪船的前進方向。岸上的人影越來越小了,漸漸消失在視線中。人們的心總算踏實了,陸續迴到船艙裏,尋找自己的位置。


    95


    東大屯開拓團的僑民大部分住在船的底艙,天棚很低,沒有窗戶,又悶又熱,幾盞昏暗的燈泡不分晝夜地亮著。盡管如此,人們已經很滿足了。船艙的地上鋪著草墊子,保證每個人都有一個睡覺的地方。高岩、小雪和大召威弘等人找了個靠近椅子的地方安頓下來。鶴田洋一仍躺在行李堆裏,他的嘴唇幹裂,麵色蒼白,一動不動,渾身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吃飯的時間到了,一股濃烈的醬湯味飄滿了整個船艙,這是一種熟悉的味道,朝思暮想的味道,真正日本人的味道。良子接過飯後,蹲在鶴田洋一的身邊說:“鶴田君,吃點兒東西吧,你已經好久沒吃東西了。”鶴田洋一仍那麽躺著,像一個酣睡的人,再也不願醒來。良子望著奄奄一息的丈夫,流著眼淚對高岩說:“高岩醫生,救救他吧……別讓他死在海上,至少應該看一眼日本的土地……”


    高岩默默不語,他知道鶴田洋一的大限馬上就到了,死神已經牽住了他的手。看著可憐的良子,他隻是不願把話說出來。


    晚上的時候,躺在行李堆裏的鶴田洋一終於挺不住了,他想咳嗽,但被一口痰堵住了嗓子,憋得他臉色發青,渾身劇烈地顫抖。高岩將他扳過來,使勁捶他的後背,那口痰才勉強吐出來,然後高岩又把他放下。又過了一會兒,鶴田洋一突然睜開了眼睛,四處尋找著,最後把目光落在良子的身上,說出臨死前的最後一句話:“良子……我不能陪你迴日本了……對不起……”然後他動了動手,良子明白他的意思,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懷裏的孩子身上。鶴田洋一很滿意地眨一下眼睛,又說:“這個孩子……無論是誰的……都要……把他撫養成人。”說完他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良子把自己的臉埋在孩子的身上,大哭不止。這哭聲讓整個船艙的人都安靜下來。明白真相的人都默默地走過來,看一眼鶴田洋一的屍體,流幾滴心酸的淚。小雪一邊安慰著良子,一邊陪著她落淚。


    大召威弘和高岩等人為鶴田洋一換一件幹淨的衣服,裹上白布,然後抬著他的屍體,在人們的注目下走上甲板,再走向船舷。


    良子一邊哭泣著一邊追出來,嘴裏大喊:“鶴田君……等一等,讓我跟你一起去。”


    在大召威弘和高岩將鶴田洋一的屍體墜入大海的時候,良子也拚命地想往海裏跳,被追過來的小雪死死地抱住了。小雪哭道:“良子姐……你死了,孩子怎麽辦哪?難道你忘了洋一哥哥的囑托了嗎?”


    此刻,甲板上響起一片哭聲,海水裏湧起一團白色的浪花,日本僑民們麵向大海,麵向那浪花,一齊敬禮。輪船也發出長鳴,以示哀悼。


    夜漸漸深了,“自由女神”號駛出了東灣,進入黃海。日本僑民們都睡了,高岩和小雪並排躺在底艙的角落處,他們都睡不著,睜著雙眼,聽著隱隱約約傳來的海浪拍打船幫的聲音。


    高岩碰一下小雪說:“既然睡不著,那我們就到甲板上走走好嗎?我有話對你說。”小雪點點頭,披上外衣同高岩來到甲板上,月亮格外地亮,一些由於過度興奮而無法入睡的日本僑民也陸續來到甲板上乘涼。高岩把小雪領到一個僻靜處,好久好久地看著她,想說什麽,卻欲言又止。


    盡管由於青山重夫的話使小雪如今無法判斷高岩究竟是個什麽人,但這一路上的相依為命,使小雪對高岩的依戀之情不減絲毫,她不知高岩將對自己說什麽,或者按父親的說法他最終將殺了自己,但這都不影響她用脈脈含情的大眼睛看著高岩。


    高岩還是說:“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覺得該告訴你了。”


    “難道他要說他早就愛上我了嗎?”小雪心想,嘴上卻說:“說吧,我能聽得見。”


    高岩雙手抓著她的肩膀,嚴肅地說:“小雪,在我告訴你這件事之前,我必須提醒你兩點:首先,這是真實的;其次,你一定要沉住氣。”


    小雪變了臉色,不安地看著高岩,一種不祥的預兆向她襲來。


    “還記得日軍暴動的事情嗎?”高岩繼續說。


    小雪疑惑地點點頭說:“記得。”


    “你知道策劃這起血腥暴動的主謀是誰嗎?”高岩說。


    “無論是誰,他都比魔鬼還狠毒。”小雪充滿怨怒地說。


    高岩幾乎不敢麵對這個善良的姑娘,他沉痛地說:“是呀,是呀……他的確是個比魔鬼還狠毒的人。但他長期以來卻把自己隱藏得很深很深,就連自己最親近的人都毫無查覺。”


    “他……是誰?”小雪不安地問。


    “他就是你的父親青山重夫。”高岩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不!”小雪尖叫著一下子跳開了,“這不是真的!你幹嗎要開這種玩笑?不……”


    小雪的反應比高岩預想的還要激烈。她真的糊塗了,兩個最親的人,都說對方是魔鬼,是間諜,是壞人,她不知道自己該信誰的。憑她的閱曆,根本難以做出判斷、做出抉擇。


    待她稍稍平靜後,高岩非常認真地說:“這是真的。”


    小雪緊咬嘴唇,一句話也不說,眼淚撲簌簌地滾下來。她的精神徹底崩潰了,她不敢相信受人尊敬的父親竟是臨河血案的主謀。然而,過去發生的事情又不得不讓她產生懷疑,那便是父親的死而複生,還有他混入難民中,不敢與自己相見……這一切的一切都極不正常。盡管如此,她還是不想把父親也在這艘船上的事情告訴高岩,因為她對父親還抱有幻想,她要當麵向父親問個清楚。


    高岩走過來輕輕地攬住小雪,說:“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實在是太殘酷了……我也不願把這件事告訴你……但我需要你的幫助……因此,必須讓你知道真相。”


    小雪的頭腦漸漸地清醒,問道:“你……要我做什麽?”


    “我知道你的父親就在這艘船上……”


    “你怎麽知道的……”小雪驚詫地瞪大眼睛。


    “而且我還知道他企圖把一個威脅滿洲安全的文件偷偷帶出中國。”


    “你……你到底是什麽人?”小雪突然警惕地問道。


    高岩長出一口氣,他覺得該讓這個姑娘知道一切了,於是他說:“我是中共的情報人員,我的任務就是阻止像你父親這樣的戰犯潛逃迴國,並且全力追繳他企圖帶走的秘密文件!那個文件對我們非常重要!”


    小雪沉默不語,她的眼前又出現了父親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這時,高岩無意向前望去,突然愣住了。他看見前邊不遠處倚著船舷站著一個男人,那男人正處於逆光位置,他發現這人的身影同關長武交給自己的青山重夫的逆光照片驚人地相似。高岩斷定這個人一定就是青山重夫,他朝那男人走去。可是在不經意間,那男人似乎有所察覺,急忙走開了。高岩加快腳步,追到那男人剛剛站過的地方四處張望。


    就在這時,有兩個美軍士官迎麵走過來,一個是上尉,一個是上士。高岩想走開,他們攔住了高岩的去路。


    高岩對黑人上尉說:“長官,有一名日本戰犯躲過檢查溜上了這艘輪船,中國人在整個滿洲到處追捕他,剛才我看見這家夥了……”


    “你叫什麽名字?”美軍黑人上尉問。


    “高岩光政。”高岩迴答。


    黑人上尉冷笑道:“這個世界真是太奇怪了,到處都是賊喊捉賊。”黑人上尉的日語說得很流利。


    高岩看著黑人上尉怪異的眼神覺得事情有些不妙,說:“你……什麽意思?”


    “對不起,請跟我們來一下。”


    “不!現在不行……等會兒好嗎?”高岩有些急了。


    黑人上尉固執地搖搖頭。高岩望著青山重夫消失的背影急得直跺腳,他大聲說:“你們想幹什麽?難道就不能等一會兒嗎?有一個日本戰犯剛剛從這裏溜過去。”


    另一個美軍上士已經扳住了高岩的胳膊。高岩知道無法再去追趕青山重夫,隻好迴過身對走過來的青山小雪說:“你迴去等我,我馬上就迴來。”


    小雪不放心地一把拉住高岩說:“不!我跟你一起去。”


    高岩搖搖頭,對小雪說:“放心吧,這兩位先生不會把我怎麽樣的。剛才我對你說的事情先不要對任何人講,記住了嗎?”


    小雪含淚點點頭,眼看著高岩被帶走而無能為力。


    美軍士官將高岩帶進警衛室。黑人上尉像個黑鐵塔一樣站在他的麵前,突然一拳打在高岩的臉上,高岩疼得一擋臉,又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他重重地倒在地上。另一個白人彎下腰想拉高岩起來,但高岩生氣地甩開他的胳膊。“說吧,什麽事?”高岩坐在地上,用手抹著嘴角的血說。


    黑人上尉向前走了兩步,居高臨下地說:“有人告訴我說你是個血債累累的逃兇,是嗎?”


    高岩氣憤地說:“誰告訴你的?青山重夫嗎?他才是個血債累累的戰犯,可惜被你們放跑了!”


    黑人上尉又攥緊了拳頭,怒視高岩說:“迴答我,是,還是不是!”


    高岩理直氣壯地說:“胡說,我怎麽可能是逃犯呢?我是醫生,這裏的僑民都知道!”


    黑人上尉跺一下腳說:“別跟我兜圈子!你隱瞞身份混進日本僑民中想幹什麽?想逃脫戰後審判嗎?”


    高岩艱難地站起來,然後坐到身邊的椅子上說:“不!我在追捕戰犯!”


    “你真幽默。”黑人上尉冷笑一聲說。


    高岩說:“實話告訴你們吧,我是中國方麵的情報人員。我在按中美有關協議的規定追捕戰犯,現在我鄭重地請求你們幫助。”


    黑人上尉說:“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胡說八道嗎?”


    “那就請願意相信我的人來。”高岩一扭頭,冷冷地說。


    黑人上尉說:“別做夢了,到日本之前你將單獨一個人被押在禁閉室裏!”


    高岩一聽,無奈地看看他,不想再說什麽了。


    忽然,有人敲門,白人士兵急忙走過去把門打開。正見一個衣著得體的日本年輕女人站在外邊,“小姐,您有事嗎?”白人士兵客氣地打招唿。


    這個女人竟是園田早苗,她趾高氣揚地站在門口不動,說:“我能進去跟你的上司說句話嗎?”


    白人士兵搖搖頭說:“對不起,恐怕不行,傑力夫上尉現在正忙著呢。”


    黑人上尉走上來,說:“我就是傑力夫上尉,我很抱歉地告訴你,我跟你沒什麽可談的。”說完,他伸手要把艙門關上。


    園田早苗一把擋住要關上的艙門,臉色陰沉地說:“那請你立刻發電報給你的上司,讓他們向美軍g2諜報部了解一下356675這組數字意味著什麽,現在就去辦!”


    黑人上尉猶豫地看著園田早苗,他在揣摸這個女人的來頭。


    “傑力夫上尉,你還愣著幹什麽?快去執行我的命令!否則,你將承擔一切損失和責任!”園田早苗喝斥道。


    黑人上尉下意識地兩腳一並說:“是!”然後關上艙門向機要室跑去。


    不一會兒工夫,黑人上尉就跑了迴來,他向園田早苗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然後很客氣地說:“長官,您有什麽吩咐?”


    園田早苗倒背著手說:“把門打開,我要同被你們抓到這兒來的高岩醫生說幾句話。”


    “是,長官!”黑人上尉立刻掏出鑰匙打開艙門,將園田早苗讓了進去。


    園田早苗走進警衛室,對高岩說:“對不起,高岩醫生,我來晚了一步。”然後,她轉身向黑人上尉命令道:“從現在開始,‘自由女神’號上所有美軍士兵全部由我指揮……傳我的命令,立刻抓捕一個叫青山重夫的日本人,他是我們g2諜報通緝的要犯,要活的!”


    “是,長官!”黑人上尉答應一聲,跑步離開警衛室。


    園田早苗又轉過身來向高岩問道:“你把青山重夫的事情告訴小雪了?”


    高岩點點頭。突然,有個東西在他的腦子裏一閃,他對園田早苗說:“走,迴底艙去,絕不能讓青山重夫得到那個圍棋盒!”


    園田早苗打個激靈,然後緊緊跟在高岩的後邊向底艙跑去。他們來到底艙後,發現小雪不在這裏。大召威弘走上前告訴他們說,小雪剛才被一個自稱是她父親的人帶走了。高岩與園田早苗又轉身向艙口鐵梯跑去。


    他們上了鐵梯剛到甲板,就看見傑力夫上尉跑過來,他向園田早苗說:“報告長官,我們已經把青山重夫堵在甲板下的4號船艙裏,同他在一起的還有一個日本姑娘。”


    高岩喊道:“糟糕!小雪被青山重夫劫持了!”說著,他們向甲板下的4號船艙跑去。來到4號艙,正見青山重夫被幾個美軍士兵逼到船艙的角落處,一名美軍士兵端起了槍,對準了青山重夫。


    “別開槍!”高岩大聲喊道。


    青山重夫聽到喊聲,朝這邊走來,正與高岩打個照麵。高岩一看,大驚失色,原來這青山重夫竟是從哈爾濱開始就同他們在一起的那個很好說話的老日僑。再一看,他居然將一把鋒利的匕首頂到小雪的頸動脈上。小雪絕望地閉著眼睛,到現在她才真正相信高岩的話是真的。


    高岩上前一步對青山重夫說:“把她放了,她是你的女兒!”


    青山重夫冷笑道:“不錯,她是我的女兒,是我心愛的女兒。是你!逼我不得不這樣做。”


    高岩目不轉睛地盯著青山重夫持刀的手。他注意到小雪唿吸急促,胸脯快速起伏,眼淚止不住地順著她那蒼白的臉頰往下流。他氣憤至極,一把從傑力夫上尉手裏奪過手槍,對準了青山重夫的腦袋,怒斥道:“連你的親生女兒你都不放過……你這個禽獸!”


    躲在小雪身後的青山重夫向高岩喊道:“開槍吧,你還等什麽?開槍吧!”


    高岩壓不住心頭的憤怒,真想一梭子子彈結果他的性命,可又怕傷著小雪,一時無法扣動扳機。他想大叫,可喉嚨裏被堵得滿滿的,簡直連氣都透不出來。


    青山重夫以為高岩不敢開槍,又叫道:“怎麽啦!高岩先生,下不了手?”


    “你想殺死自己的親生女兒嗎?”高岩艱難地說出這句話。


    青山重夫冷笑道:“那就看有沒有這個必要了!”


    高岩咆哮道:“她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呀!”


    青山重夫的臉都扭曲了,他大聲吼道:“在帝國的利益麵前,所有的一切都一文不值!”說著,他把匕首使勁按向自己的女兒。


    小雪嚇得尖叫一聲,她沒想到令自己尊敬的父親竟這樣冷酷無情!


    “等等!”高岩大喊,他看見小雪那個背包此時已經背在青山重夫的身上,而那個圍棋盒就在裏邊,“放了她,她還是個孩子,我們可以談談條件。”高岩把槍放下說。


    青山重夫立刻明白了高岩的意思,得意地拍了拍裝有圍棋盒的背包說:“你想同我做交易,是吧?可以,但你們得把手裏的武器都扔掉,快!都扔掉!”


    高岩不想讓無辜的小雪受到傷害,他把槍輕輕地放到地上,然後用腳踢開說:“現在把小雪放過來吧。”


    青山重夫對園田早苗等人喝斥道:“你們,還有你們,都放下武器!”園田早苗急忙命令美軍士兵放下手中的武器。


    青山重夫看出高岩眼裏的恐懼,獰笑著放開青山小雪,青山小雪立刻跑到高岩的身邊,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襟。青山重夫說:“現在對我來說,已經沒什麽可怕了……一切都結束了!高岩先生,替我照顧好小雪……你不是要同我談談條件嗎?好哇,讓他們都出去,隻有我們倆,一對一!”


    高岩打了一個手勢,黑人上尉和美軍士兵退出了4號艙,接著是小雪,最後是園田早苗。園田早苗隻退到艙口門旁,不放心地站在那裏。


    青山重夫得意地對高岩說:“我早就猜到你是共產黨,而且還知道你是為著‘山裏的櫻花’才混進遣返僑民中間的。你的表現非常優秀,你欺騙了所有的人,但唯獨沒騙過我!”說著,他從小雪的背包裏掏出那個裝著磁性圍棋的銀盒,“你大概一直想得到‘山裏的櫻花’,是吧?現在我可以告訴你這個秘密,‘山裏的櫻花’已被我拍成微型膠卷裝進棋子裏,你們誰也別想得到它!”


    高岩一聽,笑了,說:“你為什麽不打開那個盒子看看,那些棋子是不是還在裏邊?”


    青山重夫愣了一下,然後急忙打開圍棋盒,驚得呆住了,他發現裏麵裝的全是石子!


    高岩從衣兜裏掏出幾枚棋子,說:“它們在這兒,小雪上船後,我就把它調包了。”


    青山重夫氣急敗壞,突然從身後拔出一支短槍對準高岩。


    “當心!”站在門口處的園田早苗一把將高岩拉到艙門外,並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他。槍響了,兩發子彈全射進園田早苗的後心。


    她驚叫了一聲,撲倒在高岩的懷裏。


    幾名美軍士兵聽到槍聲,立刻衝進4號艙。青山重夫不等美軍士兵衝進來,怪叫道:“你們所有的人都陪我去見上帝吧!”說罷,他按下了藏在身上的磁性炸彈的引爆器。4號艙發生一聲巨響,這個瘋子和幾個衝到近前的美軍士兵都被炸得粉身碎骨。


    艙門被強烈的氣流衝開,高岩撲過去將失魂落魄的小雪壓在身子下麵,緊接著,海水立刻從炸開的裂縫處湧進來。


    這時是淩晨3點鍾,“自由女神”號突然發生爆炸,打雷一樣的聲音把所有的人都從睡夢中驚醒。船艙的喇叭裏傳出船長的聲音:“全體注意!全體注意!輪船碰上水雷,可能有沉沒的危險!請婦女和孩子穿上救生衣到甲板上來!那裏有救生艇!”


    船長的話比爆炸聲還可怕,這無異於宣判了大家的死刑!船上的日本僑民都驚呆了,一時間鴉雀無聲。經過短暫的死寂後,又像炸開了鍋一樣,發出絕望的哭號,然後不顧一切地擁上甲板。


    頃刻間甲板上就擠滿了逃生的人們,發生了非常嚴重的踩踏,船員們見事情不妙,立刻組織婦女和孩子撤上救生艇。高岩本想讓小雪上救生艇逃生,但她死死地拉住高岩的胳膊,說什麽也不走,說要死也同他死到一塊。高岩把她緊緊地摟在懷裏,心裏暗暗發誓,從今以後,永遠不會讓這個可憐的姑娘再受傷。


    機要員早已用電台發出海上唿救信號,有一艘美國運輸船收到信號後正向這裏駛來,很快就能到這裏。正當“自由女神”號開始慢慢往下沉的時候,這艘運輸船及時趕到。幾盞探照燈照亮了“自由女神”號開始傾斜的甲板。絕處逢生的日本難民們拚命地揮舞著雙臂,叫喊不休,紛紛向甲板欄杆處湧去。


    人們逃生的速度是驚人的,很快4000餘名日本難民和船員都被救上了美國運輸船。人們心有餘悸地站在甲板上,悲痛地望著“自由女神”號慢慢地沉入大海,就像望著自己的親人慢慢地死去。但由於這艘運輸船嚴重超載,無法繼續前行去日本,隻好返迴中國。


    傑力夫上尉將高岩和青山小雪安排到一間條件不錯的客艙裏。經曆了一生中最慘痛、最無情的苦難後,青山小雪不再為悲傷所擾,開始冷靜思索許多從來沒想過的事情。


    高岩憂傷地看著小雪,心疼地說:“小雪,你是無辜的。這事簡直無法想象……還是忘掉‘自由女神’號上的事情吧!”


    小雪的臉痛苦地抽搐一下,淚水衝出了她的眼眶,突然朝著高岩尖叫道:“你們一直都在欺騙我……欺騙我!你和園田醫生對我隱瞞了一切……”


    高岩輕聲說:“是的,我們對你隱瞞了真相,但我們必須這樣做。”


    “多長時間了?你知道我父親就是你們要找的人……有多長時間了?迴答我!”小雪不無氣憤地問。


    “一年。”高岩有些愧疚地迴答。


    小雪大聲說:“我明白了……從我們在佳木斯棋牌社……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就知道我父親的事情。”


    高岩點點頭。


    “這麽說,你對我的一切都是假的……你背地裏還在恥笑我?”


    高岩真誠地搖搖頭。


    突然,小雪把臉埋在高岩的胸前無所顧忌地大哭起來。她在為所有的罪惡、所有的謊言、所有的背叛和被浪費的感情而號啕大哭。高岩緊緊地摟住小雪,輕輕地撫摩著她的秀發,直到她開始慢慢地平靜下來。


    小雪抬起頭,看見淚水掛在高岩的臉上。她十分驚訝,因為她這是第一次看高岩流淚。


    “你哭了,光政哥哥。”


    高岩急忙抹去淚水。


    “我知道……你在想園田姐姐……”小雪不無妒嫉地說。


    “她救了我的命……她死了,我有些難過。”高岩強裝笑臉說。


    “可我呢?”小雪死死地盯住高岩,“這一切在我的心裏永遠無法抹去,父親的罪惡……你們的謊言……還有我的憤怒……”


    高岩撫摩著她的肩膀說:“時間可以幫助我們抹去應該忘掉的東西。”


    小雪說:“你能忘掉園田姐姐嗎?”


    “你打算怎麽辦?”高岩轉移話題說。


    小雪流著淚搖頭說:“不知道……”


    高岩說:“到葫蘆島後,我們很快就會為你們再安排一艘運輸船迴日本,隨大召先生和良子他們一起走吧。”


    “那你呢?”


    “我是中國人,這兒是我的祖國……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小雪難過地說:“可我的家在哪兒呢?光政哥哥……我知道,我也許永遠無法得到你……可在這個世界上,我的愛才是最好的,最真實的,除此以外,一切都是假的。”


    二人互相久久凝視。小雪再次撲到高岩的懷裏,把臉埋在他的胸前,聲音動情而甜潤地喃喃道:“光政哥哥……我愛你……但我不求做你的妻子,因為我是個戰犯的女兒,這是什麽也改變不了的。我隻求留在你的身邊侍候你一輩子……就算替我的父親贖罪吧!在你真正找到一個好妻子之前,你要我做什麽都行……我知道,我沒有園田姐姐可愛,我不奢望能代替她……”


    高岩笑了,緊緊地抱住小雪,像哄一個受驚的小孩那樣抱著她。良久良久,他說:“傻姑娘,誰說你不可愛……”


    小雪突然抬起頭,仰著臉,然後真心實意地吻了他。高岩的周身抑製不住地顫抖一下,耳畔響起了大海的唿嘯聲。


    96


    天亮後,美國運輸船載著大難不死的日本難民返迴了葫蘆島港,迎接他們的人很多。高岩與青山小雪還有大召威弘與良子一行人走下輪船,高鐵林走上前來,緊緊抱住高岩。高岩低聲說:“青山重夫死了,我把東西拿迴來了。”高鐵林將高岩摟得更緊。


    亞美拉住小雪的手,小雪一頭撲到她的懷裏嗚嗚地哭起來:“園田姐姐死了……我爸爸也死了……”


    亞美摟著小雪說:“我們都聽說了……也許他們是死在最後的人了。”


    高鐵林鬆開高岩,說:“三虎子,我給你介紹幾個人……”說著,他拉著高岩向後走了兩步。


    高岩看見馬震海、高鐵山還有妹妹鐵花並排站在那裏。高鐵山一身聯軍製服,他也參加了革命。馬震海臉上的傷疤很大,但不失英雄本色。高鐵花熱淚盈盈地望著失散多年的三哥,強忍著不哭出來。他們是護送又一批難民來到這裏的。


    高岩撲過去一一與他們擁抱,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高鐵林又悄悄地拉過高岩,指著在國民黨管理人員中的陳明複說:“那個陳少校不是一般的人。”這意味深長的一句話,讓高岩恍然大悟。此時,陳明複也向這邊看過來,他向高鐵林他們行一個標準的軍禮。高岩和高鐵林急忙還一個軍禮,他們都把彼此的笑容默默地留在心裏。


    亞美正和大召威弘抱在一起哭泣,高鐵林把目光定在他們的身上,高岩拉一把高鐵林說:“大哥,你應該過去安慰他們一下。”高鐵林一聽,傻哈哈地笑了。沒等他過去,就看見高鐵山和高鐵花他們走了過去,高鐵山站在亞美麵前點頭哈腰地說著什麽。高鐵林很自豪地說:“如今你二哥是獨立團三營新上任的二連長……他比以前懂事多了。”說完他哈哈大笑。


    翌日,高鐵林、高岩和陳明複、楊戩等人把日本難民送上另一艘美國運輸船。高鐵林、高岩他們與大召威弘、良子還有眾多的東大屯開拓團的日本難民一一揮手告別。


    青山小雪抱著高岩哭得一塌糊塗,因為所有登記在冊的日本難民必須如數登船迴國,小雪隻好望著高岩說:“光政哥哥……我一定會迴來看你的……別忘了我。”


    高岩再一次流出眼淚,望著她登上船,又將隨船遠去。


    可就在運輸船離岸十幾米遠的時候,小雪望著漸漸模糊的海岸,微笑著跳進大海。


    頓時,岸上的人和船上的人一片驚唿,這驚唿聲淹沒了大海的濤聲。


    “不好!”高岩大喊一聲,向海岸撲去,然後一縱身躍進藍藍的海水中。高岩的舉動,無疑又迎來一片驚唿,可在這驚唿中,高鐵林卻哈哈大笑道:“三虎子水性不錯……大海做證,又一個不願迴國的日本人留了下來!”


    運輸船依然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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