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海清上完晚自習迴家的時候,發現門是開著的。


    她心裏一驚,扔下自行車就衝進了家門,大叫“媽”!


    晏柔柔披頭散發地坐在房間正中央的地上,手裏舉著一把剪刀。聽見晏海清叫她,她緩緩轉過了頭,看著晏海清,眼裏深沉如墨,又透出一種奇異的偏執。在昏黃的燈光下,晏柔柔咧開嘴笑了,她拿著剪刀站起來,盯著剪刀看了兩秒,又突然猛地摔到了地上。


    “啊——!!!”晏柔柔以一種似乎要撕裂嗓子的音量喊著,麵目猙獰,似乎在哭,又似乎沒有。晏海清不敢把耳朵堵上。


    晏柔柔長得很好看,晏海清從小就這麽覺得。她喜歡溫柔笑著的媽媽,因此連帶著也可以原諒歇斯底裏摔砸東西的媽媽。


    那把剪刀在地上蹦蹦跳跳彈了幾下,最後一下停留在了晏海清的腳邊,晏海清下意識往旁邊退了一步,發現尖部正朝向腳的大拇指,要是沒有躲避一下,肯定戳到自己了。


    晏海清歎了口氣,沒有功夫去理會這把剪刀,慢慢走到了晏柔柔的身邊,喊了一聲:“媽。”


    “媽媽。”


    晏柔柔聽到了這句話,卻沒有反應。愣了一下之後,猛地推開晏海清跑了出去。晏海清歎了口氣,將一屋子狼藉拋在身後,便跟著晏柔柔出去了。


    反正家裏沒有錢,並不會招來小偷。


    發瘋狀態的晏柔柔跑得很快,晏海清早有準備,一出門就撿起了自行車,跟在晏柔柔不遠處,讓她跑。


    一般都是這樣,晏柔柔瘋癲一會兒,跑累了的話自然會停下來,慢慢地就會恢複正常了。有時候晏海清不在,晏柔柔也是把東西砸完之後跑一陣子,幾個小時候之後恢複意識之後自己走迴去,再把屋子全部收拾好。


    這一次天色已經黑了,晏柔柔在外麵狂奔了十分鍾,竟然到了護城河周圍。她爬上了護城河的欄杆,看上去竟然是要跳下去。


    晏海清嚇了一跳,馬上從自行車上下來,抱著晏柔柔的腰,不讓她跳下去。一邊掙紮一邊喊“媽”,希望能把她叫迴來。


    晏柔柔發瘋的時候力氣比晏海清大多了,也不知怎麽迴事,她竟然把晏海清壓在了欄杆上。晏海清扭動著身體,想逃脫媽媽的製轄,結果扭著扭著,卻頭朝下栽了下去。


    晏海清心裏一驚,她下意識想去抓晏柔柔的手,抓住之後卻又放開了。


    這裏一個人都沒有,媽媽現在又發病,怎麽也不能連累媽媽啊……


    頭很快沉入了水中,九月份的河水不算太涼,但是猛地灌進鼻子裏也不太好受。晏海清會水,驚悸之後迴過神來,立刻屏住唿吸,開始在水裏撲騰,過一會兒應該就能爬上去了。


    可惜屋漏偏逢連夜雨,河底的水草纏住了晏海清的腳,晏海清心道一聲“糟糕”,潛下去要解開水草。可河水壓迫著晏海清的身體,試圖從臉上每一個孔裏鑽進去,晏海清驚慌之下似乎又喝了一大口河水,可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晏柔柔的尖叫在黑暗裏響了起來,晏海清心裏疲憊地想:媽媽,別叫了啊,好吵……


    ……


    等晏海清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是在家裏的床上。自己身上已經換了幹淨的衣服,媽媽正在盡可能小聲地收拾著家裏,把每樣東西都歸位。


    從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上看,晏柔柔已經恢複意識了。


    晏海清從床上坐起來,問:“媽媽,是你把我救迴來的嗎?”


    晏柔柔迴頭看了她一眼,眼睛紅紅的。她捂了一下嘴,然後哭著說:“海清,我對不起你……我差點害死你了!”


    晏海清下了床,從身後抱住晏柔柔,說:“媽媽你最近是不是少吃藥了?”


    晏海清現在身體瘦弱,個子也不高,完全沒有十年後的高挑與氣質。她將將能抱住晏柔柔的腰,小聲說:“媽媽,我可以賺錢了,而且也有獎學金的。我有錢買藥的。”說到這裏她驚了一下,說:“今天剛剛發了工資,在外套口袋裏,媽媽你看到了嗎?”


    晏柔柔皺著眉頭指了指桌子,上麵攤著*的幾張紅色鈔票,因為晾幹了一點點,所以邊緣已經皺起來了。


    晏海清不在乎皺起來的錢,她如釋重負地歎了一口氣,道:“還好沒掉!”可數過之後她又皺起了眉頭,說:“媽媽,你沒有看到五十的嗎?”


    晏柔柔一愣,說:“是在河裏麽?”


    晏海清很確定裏麵有五十的,因為工資發了三百五十塊,她一塊錢都沒用就迴來了。不過她還是笑了笑,說:“啊我忘了,我用掉了。沒掉沒掉。”


    這錢百分之百是掉在了河裏。可她要是這樣說,晏柔柔指不定怎樣內疚,說不定還要再去河裏找。


    這怎麽找得著呢?五十塊錢掉了雖然很心痛,可晏海清更想要媽媽好好的。


    晏柔柔不怎麽相信,問晏海清:“是不是掉在河裏了?我們去找吧。”


    晏海清拉住了晏柔柔的手,說:“真用了,今天買了兩本練習冊,現在的書真的好貴啊,以後我們開個書店吧。”晏海清笑了笑,轉移了話題,說:“媽媽,馬上十一了,別人都一家人去旅遊,我們要不要也旅遊一次,去公園玩啊?”


    晏柔柔笑了笑,說:“我要迴你外公外婆那裏一次,大概沒時間吧。”


    晏海清瞬間臉色就冷淡下來了,說:“去那裏幹什麽,反正也是挨罵。”外公外婆很不喜歡母親,雖然沒明說過,但是晏海清能感覺出來。


    可她也知道,這事怪不得外公外婆。晏柔柔每次去找他們幾乎都是為了錢,他們本來就不喜歡晏柔柔,況且他們一輩子生活在農村,巴巴地攢一點錢很不容易,自然不願意就那樣給了。


    也許還是有愛,他們每次到底還是給了錢,隻是數量上要打個折扣,還要百般刁難晏柔柔。


    晏柔柔常說,能給就不錯了,臉色差一些不算什麽。可晏海清就是不能接受,怎麽會有人罵自己的女兒婊.子和賤人呢?晏海清一點也不相信,外公外婆是愛晏柔柔的。


    可……沒錢。晏海清捏緊了拳頭,都是因為沒錢,媽媽才需要受這麽多苦。她抿著嘴唇道:“媽媽,你不要去找他們,我有錢,我可以賺錢的。十一我們不出去了,我去端盤子,一天三倍工資。我們有錢的。”


    晏柔柔的病要錢,晏海清上學要錢,為了在市裏生活下來,房租水電,衣食住行,無一不要錢。晏柔柔開著一個小超市,賣些零食和日用品,就算加上晏海清打工的錢,也隻能勉強維持生活。


    晏柔柔心裏知道,女兒這是不願意讓自己受苦。可到底晏海清還是太小,隻知道尊嚴重要,卻不知道有些時候,物質比尊嚴更重要。她摸了摸晏海清的頭,解釋道:“就算三倍工資,你也賺不出一年房租啊。今天房東來了,我求了他才讓他寬限幾天的。”


    晏海清忿忿道:“為什麽一次要交半年的房租!交一個月不可以嗎!一個月一交我們又不會拖欠!我去跟他求情,看看能不能改成一個月交一次。”


    晏柔柔歎了口氣,說:“房東管著那麽多戶人家,你這家改了別人家也要吵著改,你說不通的。”她又不是沒說過,房東當時倒是同意了,可事後房東老婆知道了,嘴上絲毫不留人,連著晏柔柔和晏海清全部夾槍帶棍地罵了一通,暗示著三人間存在什麽苟且。後來晏柔柔就再也沒有提過這個了。晏海清還不懂得一涉及到錢,人的嘴和心能有多髒。“這錢還是得找你外婆借,沒事,能借到的,你以後賺大錢了還給他們就可以了。”


    晏海清說:“那我跟你一塊兒去,有我在他們會對你好一點。”


    “你不是要賺三倍工資?再說路上難走,我一個人就可以了,沒事的,你在家等我。”晏柔柔說:“應該還有作業吧?我看你上次寫作業寫到十二點多。”


    晏海清沉默了一下,有點舍不得三倍工資,最後隻得妥協道:“好吧……要不到就算了,別讓他們再罵你了。對了!我馬上有助學金了,我已經交了申請表!”


    晏柔柔笑了笑,說:“都還沒批準呢,你說得好像你確定可以拿到似地。”


    晏海清這時候才活潑了一點,她吐了吐舌頭,說:“老師偷偷找我說的,說特意給我留了個名額,還叫我不要告訴別人。肯定能拿到,說是有兩千塊呢!”


    晏柔柔很高興地笑了笑,說:“那我給你攢著讀大學吧!不過一學期學費都不夠啊。”


    晏海清搖了搖頭,說:“不讀大學,我們先把書店開起來吧。實在不行的話,我不讀大學了。”


    晏柔柔聽到這話立刻變了臉色,說:“你怎麽能這麽說!不讀大學你幹什麽!”


    晏海清抿了抿嘴唇。她知道媽媽一直期望她讀好大學,所以她也一直很用功讀書。可她看著家裏這麽個情況,卻覺得自己不該去讀書。


    讀書以後能賺很多錢又怎麽樣?她們母子倆連生活都困難,哪裏有對未來充滿幻想的權利。


    晏海清不說話,晏柔柔幾乎都要氣死了。自己的孩子自己懂,晏海清這是強著了。


    晏柔柔氣得手都揚了起來,最後巴掌卻沒有落到晏海清身上。她打了自己一嘴巴,說:“都是我沒用!讓你連大學都不想上!”


    晏海清忙抓住她:“媽媽!”


    晏柔柔咬牙切齒:“要是拿到這筆獎學金,你就得給我好好上大學!錢你媽媽我有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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