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亮,雨停了下來。楊大媽開門煮著早飯,陳葉琴則起了床,她將皮包拉開,找出自己洗換的衣服 ,到房間裏換去。一會兒,她將自己的印花襯衫穿上,係上一條黑色纖維的長褲,並將換下的楊大媽的髒衣服 及昨天自己換下的髒衣服一同清洗掉,用衣架晾到外麵的竹竿上。然後,她換上自己的黑色皮鞋,迴到客堂, 她將自己帶給許家母子的衣服,好吃的食品,整理一下放在綠色的包內,拉好拉鏈。隨後,她拿出四隻月餅, 放在碟中放在桌上,準備吃早飯時同楊大媽一起吃。接著,她則帶上四隻月餅去母親墳前痛哭了一場,但對她 父親,她卻沒有絲毫感情,沒有任何哭泣。顯然,她對她父親的過錯始終是憎恨。後來楊大媽煮好早飯發現她 又去她媽墳前哭泣,則把她勸了迴來。


    “孩子,我勸你好好保重自己,人死是不能複生的,過分傷心,對自己身體是有害的呀!”楊大媽把陳葉 琴勸迴來按坐在靠近桌邊的凳子上說:“這麽一早,你把衣服洗得清清爽爽,這事叫你讓我做,你又不肯,大 媽我真的舍不得你。我當著你在外麵晾衣服,可是,當我煮好早飯發現桌上有月餅,又不見你的人影,我知道 ,你又去你媽墳前哭了,所以,就找你去,看你真的在那,孩子,事情已過去了三年,你就別傷心了,啊!”


    陳葉琴低著頭微微哭泣,楊大媽拿來毛巾替她揩去淚水:“別哭了,啊!再哭大媽我也要哭了。”


    “大媽,我真不知那次逃出去,就是我和我媽的永別……媽!嗚嗚……” 陳葉琴說著,又哭了起來。


    楊大媽用毛巾刮了刮自己的眼角,替陳葉琴揩了揩淚水,將其捂在胸前說:“乖孩子,你不是說要到你同 學家去嗎?快吃早飯吧,時間不早了。”楊大媽說著,將碗和筷子移到陳葉琴麵前,陳葉琴忽然想起什麽,抬 起頭,望著楊大媽說:“大媽,您也吃吧!”她說著夾了一塊月餅楊大媽碗裏:“這是城裏的李大娘買給我的 ,你嚐嚐吧,大媽!”


    楊大媽看了看陳葉琴振作的樣子,微笑著說:“這才是個好孩子,遇事要想開點,看遠一點,看你的樣子 ,不是苦樣,是福相。”楊大媽說著,迴自己的座位上去坐下。


    “大媽,像我這樣,還有什麽福啊!”陳葉琴沉悶著說。


    楊大媽看了看陳葉琴說:“孩子,我過去常聽算命先生算命,聽到一些算命的門道,你眉清目秀,形容豐滿 ,你定會有福。”


    “大媽,你別撐我了,我如今落得家破人亡,還會有什麽福在哪裏?”陳葉琴說著,痛苦地搖搖頭。她淚 水溢了出來。


    “孩子,大媽說的都是真的。”楊大媽說著轉了轉眼珠子:“你的相上要經過一場災難,但後來就會好的 。”


    “大媽,但願你說的都是真的。”陳葉琴渴望著幸福的到來。


    “大媽說的都是真的,二到三年,你就會看到了。”楊大媽說著笑了笑:“快吃吧。”


    “大媽,你在笑什麽?”陳葉琴急切地問道,楊大媽望著陳葉琴閉著嘴笑。


    “大媽,你告訴我嘛!”陳葉琴有點心急,楊大媽瞧了瞧陳葉琴道:“大媽說出來,你可別怪大媽噢!”


    “怎麽會呢?”陳葉琴爽快道:“大媽,你就說吧!”


    “你的愛情很永恆,你未來的新郎是位才華橫溢的美男子,他曾經經曆過很多磨難,不過,現在已經過去 了。”楊大媽說著望著陳葉琴,陳葉琴紅著臉心情激動地低下頭在想,莫非就是許仁華吧!但三年多了,他會 有什麽發展?他還會想我,還會愛我嗎?


    “孩子,快吃了,粥涼了。不要怪大媽羅嗦。”楊大媽催道。


    “大媽,不會的。”陳葉琴微笑著,精神抖擻多了,也許是楊大媽的安慰,也許是楊大媽的鼓舞,她看到 了自己的將來,她想到了自己的希望,她盼著美好的未來生活。


    楊大媽看她這樣,心中也舒服多了,她望著陳葉琴笑笑道:“吃,快吃,吃了好去看你的同學。”


    “嗯。”陳葉琴高興應著,吃起月餅來,然後她望著楊大媽道:“大媽,你吃,吃月餅啊!”


    “我知道。”楊大媽說著啃了一口月餅。


    “味道怎樣?好吃麽?”陳葉琴一邊吃著,一邊問道。


    “嗯,好吃,味道不錯,還是城裏的東西好吃。”楊大媽吃著笑道:“上次我在鎮上買的月餅,一股怪味 ,說臭不臭,說香不香,說不清,反正不好吃。”


    陳葉琴望著楊大媽說:“城裏畢竟是城裏,科學技術發達,做什麽東西都很講究。”


    就這樣,她們一邊吃著早飯,一邊說著話,一會兒,她們早飯吃完了。吃好了早飯,楊大媽搶著收洗碗筷 ,陳葉琴則在楊大媽的催促下,拎著一隻事先準備好的黑包,去了許仁華的家。可許仁華的家等待她的又是什 麽呐?


    自從劉二嫂被關,至今已有一月之餘,但她還沒有被放出來,她承受著非人道的折磨。劉家華麵對自己的 理發工具被朱以珍和顧雲擄他們拋扔砸爛,妻子被慘無人道的折磨。他承受不了,終因憂傷茫茫,悲憤不止, 而在二十多天後在家臥床不起,病情垂危,無人知道。在這個時刻,一貫依靠劉二嫂的楊玉秀,也遭到了不幸, 她在劉二嫂被關後,也被被朱以珍和顧雲擄他們叫到總部去進行折磨審問,他們要她把許仁華給交出來,她哪裏 能, 哪裏可能向他們交出兒子來呢?有,也不能! 她不能交出兒子! 她不能讓兒子落到他們手上! 如果兒子落到 他們手上,那兒子的一生前途完了!她楊玉秀完了!他們許家就徹底地完了!所以,她為兒子的安全祈禱。因為她 不能交出許仁華,她遭到了顧雲擄他們的毒打,直至昏死過去。還好,她被扔到了總部的大門外,那天正好刮風下 雨,風狂雨大,雨水將她衝醒,她算撿迴了一條性命。那天,她掙紮著迴到家中,她悲慟哭上半夜。由於她見不到 劉二嫂,沒有劉二嫂作依靠,她非常淒苦,心情日趨沉痛,她不僅生活上失去經濟來源和精神上失去安慰扶助, 而且她的心髒病也日趨嚴重,她為此想到過死,但她一想起兒子許仁華,她又沒有勇氣去死了, 因而,她渴盼著 她兒子許仁華哪天做上大官歸來,為她及她的全家主持公道,懲辦朱以珍和顧雲擄他們這幫惡人。所以,從那以 後, 她堅強地活下來了。可是,她雖然堅強地活下來了,但她由於生活上和精神上的疾苦,加上她對兒子許仁華 在生活上和安全上的牽煩和擔心,特別是她經常遭受朱以珍和顧雲擄他們的批鬥遊行,她的身心也隻有在憂憐和 恐懼中枯萎衰老下去。不是嗎?現在的她麵黃肌瘦,可憐!頭發斑白,哀痛!她已處在垂危線上,在這個時候,她 是多麽期盼親人走到她的身邊來啊!兒子,劉二姐,楊老師,陳姑娘,王靜及王娟,他們和藹慈愛的可親麵孔, 綿綿在她腦海中浮現,她夢中常常夢見同她們在一起生活,在一起做事喜笑顏開,她感到無比的安慰。同時, 她也夢見和自己死去的女兒及丈夫在一起生活,他們很愉快,還很幸福。可是,當她一覺醒來時,他們卻全消失 得無影無蹤了。為此,她很難過,她常常以悲苦、流淚、痛哭來了結自己當時的心情。


    就這樣,由於她長時期的悲苦和抑鬱,她的身體已一天不如一天了。昨天她一覺醒來時便不行了,一整天 她不能起床。到了傍晚,她饑餓難忍,想去煮晚飯,但她家中無糧,她想去田間弄菜,但自己剛一動作,便一 直跌倒在床下。於是,她自己隻有掙紮著爬到床上躺下。


    一夜時間多茫茫,空著肚子餓肝腸。一夜天,楊玉秀心絞得嘔心,身體微微顫抖,好不容易等到天亮。


    今天早上七點鍾左右,楊玉秀強打起精神,從床上硬試著爬起來,她攙扶著門框、桌凳,身子搖了搖,走 到客堂門口,開了大門。她發現外麵已經不下雨了,就慢慢行至廚房開了門,拎著籃子準備到門口菜田裏弄菜 ,但沒想到亂成風卻給她頭頸套上一塊,上麵寫著打倒楊玉秀的大牌子,拉著楊玉秀去遊街,楊玉秀自己喊著打 倒反革命分子楊玉秀一遍,還要敲響手上的大鑼一下。在她的後麵,還有一群小孩在跟著,他們戲弄著她,嘴邊還 嚷著:“打倒反革命!打倒楊玉秀!打死她!打死她!”他們還不斷向她扔著泥塊、石子、垃圾,他們把她渾 身上下弄得盡是垃圾,他們還不斷地推攘著她,讓她跌倒了爬起來再推,亂成風還不斷踢著她的屁股,還罵著 她:“死不悔改的反革命!快跑! 快喊打倒楊玉秀!”她在踉蹌中跌倒,她爬起來,隻能喊打倒楊玉秀!她的 聲音有氣無力,手上的大鑼在顫抖中敲響。後來,天上下起了大雨,楊玉秀才得以解脫。她掙紮著迴到家中, 由於心中餓得慌, 她拿著籃子到門口四、五丈寬的菜地裏去弄菜。


    楊玉秀到了菜田邊,隻見她蹬著身子,折著青菜,但青菜很細,像似貧瘠的土地沒有營養,瘦得可憐。可為 了生存,她也隻得一根根的青菜折著往手裏掖,往籃中放,當籃子裏放得差不多了 ,她欲立起來時,她頓感頭 暈目眩,四肢無力,她癱倒在菜田中,不省人事。


    親人哪,你們在哪兒啊,快來救著這位孤零零的媽媽吧!在這個時刻,似乎神靈在為楊玉秀唿喊。就在楊 玉秀暈過去大約十多分鍾,一位赤誠無比,承受著心靈痛苦的美麗姑娘,正朝許仁華家摸來了,她不是別人, 正是楊玉秀時刻惦念和擔心已久的陳葉琴。


    自從陳葉琴被其父親強拉迴去,離家出走,楊玉秀曾多次勸說兒子要注意身體,忘掉眼前的一切,沒有辦 法,誰叫俺家是反革命呢?不能害了人家陳姑娘。可是,她心頭的悲傷切念,又有誰能知道呢?沒有,可以說 ,除了兒子以外,她比任何人更愛陳葉琴,更擔心陳葉琴。為此,她哭訴過多次。由於對陳葉琴的念想,她曾 憎恨亂成風這個蠻貨、惡貨、妖精。是她坑害了仁華和陳葉琴,是她割離了他們。她多麽渴盼與陳葉琴能再見 上一麵啊。


    可是,現在,當陳葉琴來到她身邊的時刻,她卻不幸的倒下了。她哪知道陳葉琴在她家前後左右尋叫著她呐 !她不知道。


    “阿媽!阿媽!”陳葉琴帶著悲激在許仁華家的院門口叫喊,她左右察看,隻看到門開著,但沒有聲音。因 為叫沒有迴應,陳葉琴又到許仁華家客堂叫喊:“仁華!仁華!”可是無論陳葉琴怎麽叫喊,許家都沒有人應 答。她焦急著想,難道許仁華同她的母親出什麽事了?因為急切,她將手中的包放在箱櫃上,走出客堂,跑向 院外,四處察看。


    “阿媽!阿媽!”陳葉琴叫著,發現菜田中躺著一個人,她便大吃一驚:“哦,這不是阿媽嗎?”見此,她 急快跑過去托住楊玉秀的上身:“阿媽,怎麽啦?阿媽!你看看我,我是葉琴,我是葉琴啊!阿媽,你看我, 看我啦!阿媽!我迴來了,我迴來了!阿媽!”陳葉琴搖動著楊玉秀的肩頭,淚水直滴著叫喊。


    不管陳葉琴如何叫喊,但楊玉秀昏迷著,眼睛閉著不說話。陳葉琴淚水流著繼續喊道:“阿媽,看看我吧 ,我是葉琴,我迴來了,我迴來了……你知道嗎? 阿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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