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楊老師哀歎一聲,坐在靠桌邊的一張長凳上,手托下巴擱在桌麵上,十分沉痛:“這是什麽世道?災 難一個接著一個,前幾年失去父親,前天仁華還遭受毒打,昨夜他姐姐又深遭不幸,這是悲慘的世界,真叫人 寒酸懍懍。”


    楊老師說著,陳葉琴和王靜、王娟也相繼坐了下來。王靜憤怒道:“人民政府豈能讓顧雲擄這幫流氓當道?我 真是想不通!”


    “唉!”楊老師又哀歎一聲,痛苦地搖搖頭,說不出話來。


    陳葉琴瞧了楊老師一眼道:“誰的語錄舉得高,誰就最忠,誰的口號叫得最響,誰就以階級鬥爭為綱,誰的誣 陷越多,誰就革命徹底,誰就能當權。我真不理解,像顧雲擄這宗流氓,他們有什麽真本事,真是草包一個。 ”


    “這真是是非不分,混淆黑白!”王娟插嘴道。


    “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啦!唉!”楊老師顯得無可奈何,他哀歎一聲垂下了頭。


    “許仁華的爸爸參加革命這麽早,已經遭到厄運,沒想到,這幫畜生連他姐姐也不放過,這真是太殘忍了。” 王靜道:“唉,他爸爸的革命,真是太不劃算了。”


    “王靜,國家大事,非我們所能為,我黨從建設初期到現在,已出現過多次的路線鬥爭,如***的‘右傾機 會主義路線’、王明的‘左傾冒險主義路線’,張國濤的‘逃跑主義路線’以及一九五七年五月起後的‘反右 派鬥爭’等,這些都是曆史客觀條件的必然產物,我們老百姓關心不了。所以,我們也不必去說那麽多,去想 那麽多了。因此,眼下我們知道的隻是相幫相幫仁華而已,別無選擇,時勢我們解決不了。”楊老師說著,從 口袋中摸出了二十元錢,捏在自己手上。但沒等楊老師再開口,陳葉琴十元,王靜十元,王娟五元,共六張票 子,紛紛遞到楊老師手上。


    “楊老師,我身上全拿出來了!”陳葉琴道。


    “楊老師,我身上隻有這麽多。”王靜道。


    “楊老師,隻是我家不寬鬆,這五元錢少了點,您收下吧!”王娟道:“等許仁華出來給他。”


    “我代表仁華謝謝你們!”楊老師高興地接過她們遞來的錢。


    “仁華家既然到了這宗地步,我們大家盡力而為吧,楊老師也不必客氣。”


    王靜道:“您是仁華的老師,我們是他的同學嘛!”


    “這倒是!”楊老師道。


    楊老師說著,楊玉秀流著淚,在劉二嫂的攙扶下來到客堂坐下,劉二嫂安慰道:“玉秀,你快哭一天了,你也 該好好休息了。”


    “二姐,我不要緊,你還是迴去把濕衣服換了吧!免得著涼!你快去吧!”楊玉秀道。


    “嗯,你忍著點!”劉二嫂道:“不能再難過了,知道嗎? 玉秀!”


    “唉,你去吧!”楊玉秀道。


    “我換好衣服,再給你們娘兒倆弄點吃的,馬上就來!”劉二嫂道。


    “不麻煩了,二姐!”楊玉秀道。


    “不麻煩!”劉二嫂迴答著,向楊老師他們招唿道:“楊老師,你和這三位姑娘玩一會,我馬上就來。”


    “二姐,你有事?”楊老師迴答著,劉二嫂向他們微笑著,走出許家門外去。


    陳葉琴目隨劉二嫂離開許家門外的背影道:“楊老師,她可是許仁華家的大恩人,每當許仁華家最困難的時候 ,都可見到她的身影,她是位心懷善良的大好人。”


    “嗯!”楊老師應著點點頭:“好人會有好報,惡人會有惡報的!”


    “像顧雲擄這宗畜生,一定不會有好下場的!”王靜咬牙切齒道。


    “是的,他將被天雷粉身碎骨!”王娟道。


    “這宗流氓,畜生,禽獸,他真是太狠毒了!”陳葉琴有點哽咽,但淚水已經衝出了她的眼眶。


    “仁娟,乖,我的好乖乖,你不該離開媽媽而去啊,仁娟!”楊玉秀抑製不住悲泣起來。


    “大嫂,忍著點!”楊老師推住楊玉秀的肩頭道。


    “阿姨,您別傷心!別傷心!”陳葉琴從座位上直起身,推了推楊玉秀,拉著他的手臂:“別傷心了……”


    陳葉琴勸說著,楊玉秀依然悲泣,她的心中空虛不已,親骨肉失去的,就永遠失去了,再也迴不來了,她感到 痛心和惜憐,悲傷的淚從她的眼角淌而不斷……而她的兒子許仁華,在他換好衣服以後,便來到廚房,坐在鍋膛門口的小凳上,看火燒著開水。鮮紅的旺火映 紅了他的臉朧,隻見他形容沉重,悲痛萬般,淚水從他的眼角往外流。當鍋中的水開了的時候,他來到鍋台上 ,分開幾隻碗,將開水打到碗裏,這時,楊老師來到廚房,他叫道:“仁華!”


    “唉,楊老師!”許仁華應著,不斷向碗裏打著開水。


    “在幹嘛?”


    “燒點開水!”


    “燒開水?”楊老師一個疑惑道。


    “嗯!”許仁華點點頭:“咱們家很窮,什麽都沒有,你們來了,我隻能燒點開水招待你們,真的不好意思。 ”


    “仁華,你們家已經到了這宗地步,夠慘的了,不要和我們客氣,我們不是外人,我是你的老師,她們三個可 是你的同學,沒關係的。”


    “是啊,話是這麽說,而我的家庭貧困,不能很好地招待老師和同學,我心中十分愧意,我實在不平衡。”許 仁華歉意道。


    “仁華,你別歉疚自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有幸之日,會讓你們家擺脫貧困的,到那個時候,我和同 學們一定接受你的款待,你現在別難過,我和同學們是無所謂的,你不要心裏不平衡。”楊老師安慰道。


    “嗯!”許仁華點點頭,繼續朝碗裏打著開水。


    “今天我和同學們來,主要是來看看你的身體,是不是被亂成風母子倆打得昏死過去,傷得很重,”楊老師道 :“可……唉……”楊老師歎了一口怨氣道:“可你姐姐……沒想到被顧雲擄這宗惡魔蹂躪,去的這麽快…… 這真是太慘了。”楊老師說著,淚水衝出眼角,許仁華更是淚水綿綿,他不說話,垂頭向碗裏打著開水。楊老 師看看他道:“你姐姐的死,你和你媽傷心是難免的,可是,在這脊骨眼上,你和你媽都要保重好自己的身體 ,特別是你,不要衝動,你想想,顧雲擄這宗惡魔,是你許仁華能夠殺得了的嗎?他不僅能名正言順地說張三 是反革命就是反革命,而且他人多,說製誰死誰就得死。所以,眼下,你再仇恨也要忍,切勿感情用事,感情用 事,這是辦不成大事的。因此,在眼下,你要多想想你媽,你媽她要靠你,同時,你還要多看看將來,將來你 爸爸,你姐姐的洗冤平反也要靠你,你們許家興衰全都要靠你,你知道嗎?眼下你要忍著屈辱啦,仁華!你要 記住老師的話啦!”


    “記住了,楊老師。”許仁華坦誠道。


    “這就對了,老師我也就放心了。”楊老師說著,端起兩隻開水碗道:“我要迴學校去了,這茶給她們三人喝 !”他說著,端著碗去向客堂。


    “楊老師,這麽急幹嘛?在我家呆會兒吧!”許仁華端著兩隻開水碗,在楊老師後麵走著說著。


    “我要趕著寫篇文章,遲了就來不及了。”楊老師迴答著來到客堂門口。


    “那好吧。”許仁華應著,也跟楊老師來到客堂門口,楊老師跨進客堂的門檻,楊玉秀是否還在難過,陳葉琴 和王靜、王娟圍在她的麵前,不說話,滿麵愁雲,目含淚水,目睹此景的楊老師,即刻放下手中的兩隻開水碗 說:“大嫂,風消雲散,一別如雨,懷念兒女,百端傷情,可是,為了你自己的身體,為了仁華,你非得想開 點。因為,你沒有仁華不行,仁華沒有你也不行。悲痛時刻,你們要相依為命,再苦再難你們也要熬過去…… 來,大嫂,喝點水吧!”他說著,拉了拉楊玉秀的手臂。


    “我不渴,楊老師您和同學們喝吧!咱家貧困,隻能清水待客,實在不好意思!”楊玉秀道。


    “大嫂,我們知道,您別見怪!”楊老師道。


    “阿姨,我們都不在乎。”王娟道。


    “既然不在乎,那我們就喝上幾口,以表我們的心意。”王靜插嘴道。


    “對,是這樣!”楊老師道:“我們喝吧!”楊老師說著,端起碗喝了兩口。接著王靜也喝起來。


    “這樣待客,太不像話了。”許仁華端碗來到客堂。


    “我們不在乎!”陳葉琴接過許仁華端的一隻碗,用口吹了吹碗中的熱氣,喝了一口。


    “還有一碗給我!”王靜說著,手伸向許仁華,許仁華將碗遞給她,她也示意小喝了起來。


    王娟喝著,王靜則關切道:“許仁華,你現在怎麽樣?身上的傷好了嗎?”


    “好多了!”許仁華迴答。


    “高寶的爸爸媽媽,真是缺德,喪盡天良,害了你不夠,還要坑害你姐姐,真是壞事做絕了。”王娟道。


    “誰做壞事,最後誰就沒有好下場!”陳葉琴咬牙切齒道。


    “我們家的人從未做過壞事,從沒坑過他們,而他們……卻如此對待我們……弄得我們家破人亡……”楊玉秀 哽咽著說。


    “大嫂,我們萬萬沒有想到,事情一個接著一個,是那樣的突然……實在令人悲痛萬分……”楊老師說著,難 抑自己的心緒,他眼前浮起許仁娟的音容笑貌,淚水衝濕著自己的眼眶。


    是啊,多麽純潔芬芳的一朵鮮花啊,她就這樣被泥潭玷汙了;是啊,多麽質樸摯忠的俏麗姑娘啊,她就這樣被 惡魔蹂躪了;是啊,多麽年輕可愛的生命啊,她就這樣被邪惡奪走了,奪走了,再也,永遠見不到她了。


    想著這絕茫茫的一切……楊老師萬般惆緒,惜念往往,他悲憐許仁娟,為她抱不平,但心有餘而力不足,他無 力是從,他嫉恨顧雲擄,也想殺了他,但這不是件容易得心應手的事。所以,麵對許仁娟的不幸,他不能幫她 伸冤報仇,但他眼下僅能做到的事,是幫她的母親和弟弟擺脫痛苦,讓他們母子倆安然生存下來……而許仁娟 的母親楊玉秀還在哭,她的弟弟還在流淚。所以,當他該離開許家的時刻,他那感情的潮水,已在心中沸騰, 他要說服許仁華的母親不要再沉溺於悲傷之中,而隻有許仁華的母親不要再悲傷,許仁華才能抑鬱住自己內心 的悲傷,才能控製住自己心頭的衝動,不即刻去尋向顧雲擄報仇,而殺他不成卻闖下大禍。因而為了這,他拉 住了許仁華的母親楊玉秀的手臂叫道:“大嫂,你隨我來廚房一下,我有話要對您說!”


    “嗯!”楊玉秀應著,袖管刮了刮自己的眼角,直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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