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隱他們不清楚韓少誠到底哪天過來,山上也沒準備,晚上隻安排了一頓便餐。不過以末世的水準來說這頓便餐足以稱得上奢華,六個大男人(包括許老爺子和韓少誠的衛隊長)吃了三葷三素一湯,營養豐富,味道也很不錯,即便對於韓少誠,這樣的飯菜也不是經常吃到。


    這年頭也沒人再端著了,何況韓秦一行人剛剛才風餐露宿一個半月,路上經常連口熱湯都喝不上,美食當前,那是一點都沒客氣。


    秦渭好不容易才從大塊朵頤的間隙中找迴舌頭,問:“兩隻變異鷹住在山上,會不會有安全隱患?”那麽大的老鷹,別說孩子,連成年人都不堪一抓。


    宋隱搖頭:“不會,它們的變異度很高,都挺聰明的,不會隨意傷人,前陣子被頂頂騷擾了還知道找我告狀。”


    韓少誠愕然:“還會告狀?”


    許淩風笑著解釋:“它們以前住在後山,距這裏還有一百多裏,我們經常過那邊打獵,剛開始還打過兩架,一來二去就熟了。大概是發現我們這裏很安全才搬過來的,估計等小鷹長大了還是會迴去……你看現在連老鷹都不容易,為了養兒也是蠻拚的。”


    韓少誠幾個目瞪口呆,你確定你講的是老鷹?


    ……


    吃過飯,看韓少誠已經很疲憊了,這夥人也沒再折騰,都迴房睡覺去了。


    韓少誠也確實累了。他們這一路從江安過來,全程步行或者騎馬,走了整整一個半月,路上的艱辛自不必說,今天到達目的地,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第二天一大早,幾個人都是被窗外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喚醒的,幾年以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可以用欣賞的心態去聆聽鳥叫,幾人都不約而同地披了衣服走出房門。


    他們住的這所房子位於半山腰,是一幢兩層木樓,應該是專門用來接待客人的,樓上三套很寬敞的大套間,門外還有一條兩米寬的走廊,站在走廊上向遠處眺望,滿目清翠,視線可以穿過山林一直看到山下的河穀。


    視野開闊,又是自上而下,昨天上來的時候他們隻能看到一座座屋頂,這會兒卻可以清晰地看到山上全貌。從這裏看下去,滿山遍野的樹木中散布著一棟棟木屋,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房屋的形狀取決於地形,詭譎的哥特式尖樓旁邊不遠處即是江南的小橋流水,從中式到西式再到混合式,千奇百怪,非常有意思。


    秦渭把望遠鏡遞給韓少誠:“規模不小耶,這麽多房子,住一兩萬人完全沒有問題。”


    韓少誠接過望遠鏡看了一會兒,指指左麵:“看那邊那棟三層樓,應該是學生宿舍,至少可以住上兩三百人。還有正下麵的那棟圓頂建築,我猜是上大課的地方,也有可能是禮堂……”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放下望遠鏡,仰起頭深吸一口氣,清清涼涼的空氣直達心底,不禁歎息道:“這都多少年沒有唿吸過這麽清新的空氣了。所以說騫翁失馬禍福難料,當初那些人原本是被放棄的,結果卻掉進了蜜罐子裏麵……”


    講了幾句沒聽到迴應,扭頭一看,隻見秦渭已經把身體探出廊外,貌似正在研究旁邊的石徑,正是杜鵑盛開時節,素白大紅淺粉淡紫的花朵一叢一叢開了一路,把一條山徑裝扮的花團錦簇生機盎然。


    秦渭感受到他的目光,轉過頭:“宋隱他們兩口子應該就住在上邊,從這條路就可以過去,靠,連一條路都要花這麽多心思,這兩人也太會享受了,跟他們一比,我們這幾年過的日子就一個詞:暗無天日……真他娘的不堪迴首啊!”


    韓少誠也看向小徑旁的杜鵑花,突然道:“跟著我過了這麽久的苦日子,你有後悔嗎?”


    “後悔?……老子悔的腸子都青了!當初要是不晃去閑陽就好了,不對,當初要是不跟你當同學就好了!”


    韓少誠輕笑一聲:“讓你過苦日子,秦少爺我很抱歉,不過如果再來一迴,我還是會選擇同樣一條路。”


    秦渭咧咧嘴,露出一個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表情:“得,都別說了,你就這德行,江山易改,我又不是今天才認識你,算我上輩子欠了你的。”


    韓少誠笑笑沒說話,隻挑著唇角安安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山林。一陣陣山風吹在身上,帶著大山特有的輕寒,隻覺得說不出的宜人,這一刻,心裏麵難得生出一種“其實這樣也不錯”的想法。可惜下一刻,有隱隱約約的講話聲傳入耳畔,剛剛才生出的“歲月靜好”的感覺蕩然無存,腦子高速運轉起來:


    十幾萬人要怎麽安置?


    雲芝縣城的重建工作該從哪裏入手?


    怎樣才能說服宋隱向他們提供室內種植技術……嗯,這個應該是說服許淩風,宋隱肯定不會管這檔子事。那麽,要開出什麽樣的價碼才能打動許淩風?或者,可以從許老爺子入手?……


    經過一個半月的艱苦跋涉,他終於帶著十多萬幸存者(難民?)來到了仙隱鎮這個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但是,如何讓這個世外桃源為他所用,使之長長久久的存在下去,卻是一個不小的挑戰,對他來說,一切才剛剛開始。


    *--*--*


    同一時間,許福山正在院子裏收拾花草,小孫孫許思遠從小養在身邊,生物鍾跟他一模一樣,這會兒也跟在他腳邊打轉,一心一意要幫(添)忙(亂)。旁邊不遠的空地上,黑子懶洋洋地趴在地上麵無表情(?)地看著爺孫倆,估計這會兒心裏麵很不得勁兒,因為這倆人一來它就睡不成懶覺了。


    起這屋之前許淩風征詢過許老爺子的意思,許福山年紀大了喜歡熱鬧,而且住大屋很方便鄰居也相處熟了,住的挺高興不願意過來。不過許老爺子心裏麵還是暗自得意了很久:看,他家麟兒心裏麵還是有他這個爹的,不像宋家兩口子,宋隱連問都不問他們,雖然宋家兩口肯定也不想上來,但問與不問,這中間的差別可就大了。


    所以最後,上下兩棟樓,相距不到兩百米,下麵的用作客房,上麵的就成了宋許二人的私宅,隻在一樓留了一個套房,許老爺子偶爾上來住住。前幾天他聽說韓少誠要來,專門帶著小孫孫上山,隻為說一聲“謝謝”。


    沒多久,許老爺子就在轉角處看到了韓少誠,韓指揮已經徹底洗去一身倦意,穿的清清爽爽地出現在杜鵑花旁邊,但看在許福山眼裏,卻多多少少有些心酸——他是認識這個年輕人的,比自己兒子大不了幾歲,昨天晚上沒看清楚,現在才發現這個年輕人的鬢角已經出現了白發。


    韓少誠給老爺子打招唿:“許伯這麽早啊……喲,這還有個小朋友呢,小朋友你叫什麽?幾歲啦?”


    小家夥有點怕生,性子一點也不像許家父子(倒是有點像許明),一直在愣愣地看著韓少誠,聽到他講話才終於醒過神,連忙躲到爺爺背後,老半天才探出半邊腦袋和腦袋上的一隻眼睛。


    許福山迴頭看看小孫孫,也沒勉強他,笑著對韓少誠道:“他叫許思遠,是淩風給取的名字,希望他不要像他媽一樣。”


    韓少誠恰到好處地怔了怔,然後麵帶歉意地看向許福山:“這就是那孩子,都這麽大了。抱歉許伯,令嬡的事……”


    許福山擺擺手,打斷他:“韓指揮,要說抱歉的該是我,我自己的女兒自己清楚,肯定給您添了不少麻煩。您還千裏迢迢讓人把孩子送過來,我老頭子不是無情無意之的人,感激都來不盡。”


    韓少誠沉默了。


    許淩風讓他幫忙照看許安安之前,他壓根不知道許福山還有這樣一個女兒。不過,在此之後的短短半年時間,許安安的大名響徹整個江安(至少是響徹整個江安的中上階層),可以說是風頭一時無雙,坊間甚至出現了“人生贏家許安安”的傳說……


    他都不知道該怎麽評價那個女人。


    宋隱他們離開後的兩年,一個又一個的天災接踵而至,一次更比一次嚴重,大家都在惶惶不可終日,許安安跟她的狐朋狗友們倒好,依舊是花天酒地,夜夜笙歌,還養了個男星當“男朋友”,據說曾經是她最喜歡的偶像,說是要在地球毀滅之前過把癮就死……要說那兩年到底誰活的最自在最無所顧忌,許安安自稱第二大概沒人敢稱第一。


    不過,要不是他專門打過招唿,估計還不等過到癮,許安安就死了,還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而他,也不可能一直護著她,江安的治安越來越糟,兩年後在一場毀滅性的大地震之後,zf徹底放棄江安,短短三個月,數千萬人口死的死逃的逃,隻剩下不到百萬的幸存者靠燒殺搶掠為生,要不是他讓人強行把許安安帶進地下城,都不知道要落到何等境地。


    可許安安跟許淩風真的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進入地下城也不安份,鬧出了很多事,三個月後幹脆割腕自殺,連肚子裏已經七個月的孩子都不顧了。


    ……


    韓少誠仔細看了看許福山背後的小娃娃,這會兒小家夥伸出了整個腦袋,眉清目秀的,一點都不像許福山,估計是隨了他爸,氣色也很好,完全看不出早產的痕跡。


    三年前最後一批人前往雲芝,他把孩子交給隊長,告訴他說隻要保住了這個孩子,仙隱鎮就一定會有你們的立足之地。他可是記的很清楚,當時已經半歲的小嬰兒還是小小的一隻,細聲細氣的,比貓兒都小聲,他都怕養不活……


    無論如何,救下一條幼小的無辜生命,以後到了閻王爺那裏,也能夠算作功德一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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