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下的藝人出事了,由經紀公司去擺平——這是行業內不成文的規定。


    隻要不是大奸大惡,沒有觸及法律底線,很多事情都有可以轉圜的餘地。經紀公司的公關部日常工作繁忙,其中很大一部分工作就是為藝人們解決這一類的大小問題。


    丘玥出事的時候,情況卻很不一樣。


    首先丘玥不是歡世藝人,他甚至不屬於任何一個公司管理。邪典片圈子裏幾乎所有的演員和導演都是自己玩自己的,沒有官方組織,最多隻是幾個人湊起來組建的一個“工作室”。丘玥什麽都沒有,他憑著自己的能力和人脈組建了《野狗之門》的整套班底,找來了所有的投資。一直到他死為止,都不隸屬於任何一個組織。


    而同時,丘玥和歡世的關係卻比藝人與經紀公司更深刻。兒子出事了,父親有能力出麵把這件事情的影響降到最低,所以丘子真這樣做了。他並不認為這其中有任何不妥的地方:畢竟在那件事裏,唯一受到致命傷害的是丘玥,是丘家。事後他賠付了大額的違約金,也好好安撫了現場受到驚嚇的工作人員。善後做到這種程度,丘子真認為自己真的已經做得很到位了。


    再換一個角度來看,《野狗之門》現場發生的事件有很大的偶然性。流竄的野狗、忙中偷閑泡個小茶的馴獸師、明知現場有殺傷力強大的獸類但沒有做好防護措施的受害人……這裏麵沒有一個因素直接導致了丘玥的死亡,但每一個因素糾纏在一起,成為了讓他倒下的最終原因。但若要追究某個人的法律責任,卻也找不到任何可以追究的人。


    所以這份報紙上說歡世以樓小衡和丘玥的事情為例,指責歡世用錢掩蓋旗下藝人的錯誤、對善後事宜草草了事、漠視法紀和人命等等,是根本站不住腳的。


    “壓下來了麽?”譚遼一目十行地掃了開頭和結尾,問。


    “壓不下來。”丘子真按按太陽穴,“這份校版是印刷廠那邊賣給我的。這個報紙不好壓。”


    這份被某個媒體集團控製的刊物向來以揭露演藝圈黑惡現象為賣點,雖然口無遮攔,但很受歡迎。


    “明天就要印發了,攔不住。你……你想想怎麽解決吧。”丘子真的心跳又過速了,忙拿出藥丸吞幾顆。


    沉吟片刻,譚遼平靜開口:


    “不壓,讓他們發吧。現在壓的話隻能給他們口實,證明歡世心虛,真的又需要掏錢去壓醜聞了。”


    他推推眼鏡,冷冷地說:“立刻召集所有的法律顧問開會。讓這個作坊再蹦躂一天吧,歡世轉身就可以告死他們。”


    譚遼的解決方案很簡單:等刊物出街之後立刻發布聲明,一是表明歡世不接受這種毫無根據的指責,二是表態:歡世將起訴這個刊物,以證清白。


    對娛樂圈中人和圍觀群眾來說,官司是很無趣的,他們要看的是痛打落水狗之類的爽快事件。


    歡世看似成了落水狗,但操縱圈中輿論對於在業內口碑向來不錯的歡世來說不是什麽難事。


    首先是聯合起曾經被這個刊物爆過醜聞的藝人。醜聞的真假完全不重要,他們要祭起的是“個人*”“人權”這樣的大旗,隨時能將對方堵得啞口無言。藝人是公眾人物,但藝人也應該有自己的*空間——這個已經漸漸成為大多數圍觀群眾共識的觀念將是最有力的輿論武器。


    第二步則是一個個擊破那篇報道中的謊言。樓小衡父母的事情是真事,但風雲大賞和諸多圈中人的表態讓他現在已經占據了相當有利的輿論高點,所以接下來要配合《九寸針》的各種宣傳和風雲大賞的活動,讓樓小衡自己來表態。丘玥的事情則更簡單,《野狗之門》現在正在籌備重拍事宜,這是個最好的造勢時機:當年的丘玥為理想舍棄過許多東西,他的努力和成績能令輿論對《野狗之門》的事件有所改觀。


    最後的致命一擊,就是實實在在的訴訟。以最有力的武器反擊,以最有效的方式讓對方和其餘蠢蠢欲動的混蛋閉嘴。


    譚遼說得極快,丘子真眼睛微妙地眯了起來:“你可以接受把丘陽的事情披露出去?”


    “不能接受。”譚遼極快地迴答了,“他被潑汙水和被別人指指點點都不能接受。”


    “那……”


    “但這是不能迴避的。請丘總在處理丘玥事情的時候弱化影響,把重點放在樓小衡身上。”譚遼頓了頓,公事公辦地說,“《野狗之門》的進展順利,並不需要這些無用的關注。”


    丘子真事實上也是這樣想的,便點點頭。


    “還有……”譚遼突然壓低了聲音,有些陰沉地開口,“田凱要教訓一下。他現在太猖狂了。”


    凝滯的空氣中,丘子真冷冰冰地笑了。他正有此意。


    譚遼是在圈裏見過暗黑汙穢的人,而正巧,他是從暗黑處千辛萬苦走到光明地的人。


    “有組織出頭的感覺還真挺不錯的。”吃飽喝足的樓小衡躺在陸晃腿上玩手機。


    《那些年,被歡世用錢壓下來的醜聞》整篇報道花花綠綠,一出街就占據了當天娛樂版新聞的頭條,什麽某人開演唱會某人又示愛都被蓋了過去。事件發展正熱烈的時候,歡世發布了官方聲明,用詞相當嚴肅地譴責了刊物罔顧事實的做法,並且針對報道內容做出了簡短的迴應,最後留下一句:已采取法律手段維護歡世及歡世藝人合法權益。


    老好人歡世居然撕破了臉皮,這場越來越精彩的戲持續了好幾天,各種新料舊料層出不窮。樓小衡和丘玥的名字被翻來覆去地提,而圈中藝人紛紛站出來譴責刊物模糊了公眾人物和個人*的界限,各位網絡大咖、圈中權威又把以前的各種“門”事件扯出來舊事重提,這樓歪得如此*卻沒有人喊停,輿論熱烈,全民歡騰。


    樓小衡看了一會最新進展,把手機扔給陸晃:“明天《九寸針》有個前期宣傳,譚哥說讓我準備一下說辭。最近關注度那麽高,肯定會被問到這些問題的。”


    “受關注就說明你紅了啊。”陸晃說。


    樓小衡盯著天花板的花紋看了一會,慢吞吞地說:“其實這種紅……我不是很喜歡。心裏很虛,不踏實,感覺自己什麽都沒做,什麽都還沒做好,突然就被很多人看到了。現在那麽多人說支持我,可他們根本不了解我,也不知道我有幾斤幾兩。如果有一天我走錯路了、踏空了、不紅了,落井下石的也是這些人吧?”


    陸晃凝視著他在燈光裏情緒溫和的眼睛,心頭有種難以言說的感情洶湧著。


    能說出這些話的樓小衡讓他心安。


    “所以呢?”


    樓小衡想了想,嘴角輕翹:“還是要謝謝他們的。他們對我來說是陌生人,我對他們來說也是陌生人。為陌生人付出善意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記得這些好,總比老去想象後麵的壞要舒坦。”


    他翻身坐起,目光炯炯:“這是你教我的。當時你不是收留了我麽?我對你也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你這樣說,會讓我很想抱你的。”陸晃心內柔軟,無聲地對他笑,吻了幾下後說。


    樓小衡立刻來勁了:“來來來!抱抱抱!”


    沙發狹窄,樓小衡一撲過去就差點滾了下來。陸晃抬腿把他卡在自己腿間:“在沙發上?”


    樓小衡想了想:“也行,老是在床上好像沒什麽樂趣。”


    陸晃眯起眼睛:“沒樂趣……?”


    “換個地方也挺有意思。”樓小衡涎皮賴臉地笑,手開始不規矩地往下摸。


    兩人氣息相聞,正漸漸熱烈,樓小衡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響了十幾秒樓小衡才一臉煩躁地抓了過來:“喂?”


    “樓小衡,宣傳片出來啦!”丘陽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九寸針》的第一版宣傳片!你快去看,你帥破天了簡直!”


    樓小衡立刻把被自己剝了一半的陸晃甩在一旁,刷刷刷開網頁看視頻。


    陸晃無可奈何地看看衣衫淩亂的自己,又看看衣衫淩亂的樓小衡,湊過去蹭著他肩膀同看。


    《九寸針》的第一版宣傳片以人物為主。一身布衣的宋迴在三百人圍困中以三十支竹針瀟灑破敵,旋身斂袖立在山石之上,對下方目瞪口呆的三百人微微拱手,露出孩子氣的笑容;錦衣裘袍的公孫渺在馬上迴首拉弓,淬了麻藥的箭頭寒光閃閃,瞬息間刺破六人手臂,死死釘在他親哥哥頸邊,腥紅血液噴湧而出。短短五十秒的視頻力道十足,配樂恢宏,宋迴的淳樸實在和公孫渺的狡黠狠辣躍然而出。


    視頻放出來才十分鍾,已經有數萬條評論。樓小衡樂顛顛地翻看評論,一大半都在說他。


    “公孫渺那句‘隻有你死,絕無我亡’好霸氣!”


    “演公孫渺的是誰?好看誒。[愛心][愛心]”


    “攜手登泰山之巔的那一笑不要太甜嗷嗷嗷~”


    樓小衡看得心花怒放。陸晃靠在他背後,有一下沒一下地隔著衣料在他胸前輕按。


    “紅了噢,好甜噢。”看到樓小衡笑,他也覺得好玩,“看下熱門評論,說不定已經有人寫你和宋迴的段子了。”


    樓小衡點開了熱門評論。一條被讚了三千多次的評論赫然位於最上麵。


    “嗯?那麽短?公孫渺好霸……”陸晃手下不停,故意用曖昧的聲線念,結果念到一半他就自覺停了。


    【公孫渺好霸氣,一定是攻!】


    評論後麵還有一串萌萌噠顏文字。


    樓小衡低頭看看陸晃停在胸前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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