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解釋清楚自己真的不認識投資商那邊的任何一個人,編劇還是將信將疑。


    “總之你算是被盯上了。”編劇拍拍樓小衡的肩,“哎,振作點兒小夥子,也沒什麽大事,陪喝酒陪唱歌陪飆車偶爾陪陪床而已,基本都是玩兒。保護好自己就行,隻要別染病就沒啥事,啊……”


    樓小衡心道你說的已經很那啥了好嗎!!!


    馮越廣讓他先迴去把台詞記好,總算把樓小衡暫時從“要陪投資商這樣那樣”的驚訝中解救了出來。


    這些話不能放在明麵上說,他知道。編劇是個性格豪放的大姐,這話裏有勸誡的成分。樓小衡當然曉得這個圈子裏有各種的潛規則,但他一點兒都不想沾。


    ……真要做那事,他寧可被陸晃壓。


    這個念頭刷的一下竄過樓小衡的腦子,驚得他哆嗦了一下。


    開玩笑呢……誰都不能壓老子,隻有老子壓別人的份兒!


    樓小衡去領了盒飯,反複在心裏給自己強調這件事,邊吃飯邊繼續盯劇本看。


    今天要拍的是鄭陵的第一場戲,在華家大小姐生辰宴會上,他粉墨登場。


    馮越廣對樓小衡的狀態比較滿意。在《春月秋時》劇組裏,樓小衡和向銳是新人,其餘都是有些名氣的演員,他雖然看好,但始終也是有些擔心的。樓小衡是他親自點名的,向銳是歡世娛樂推薦過來的,但在看了向銳表演之後,馮越廣對他們兩團小鮮肉的憂慮基本都放下了。


    飾演華寒江的向銳以極快的速度進入了狀態,他和飾演他妻子的龐絹之間的幾場對手戲,甚至讓經驗豐富的龐絹都臉紅起來。“跟你談戀愛一定特別幸福,看你的眼睛永遠都在笑。”龐絹對向銳說。向銳一旦脫離角色,立刻又恢複成在美女麵前有些緊張羞澀的年輕人,引得龐絹越來越喜歡逗他。


    今晚是大場麵,幾乎所有演員都到齊了。樓小衡坐在化妝間裏化妝,妝容整理好的向銳走過來,一看他臉就噗地笑了:“轉過頭來樓小衡,我要拍一張。”


    拍著拍著,就連沈傲之和丘陽也湊了過來。


    “我也拍我也拍。”


    “來個帥一點的表情嘛。”


    樓小衡糾結地說:“一臉油彩怎麽帥氣!”


    “你今天要上場唱《長阪坡》的趙雲呐,把架勢給我抖出來!”


    扮演戲班老板的演員從後麵站起來,頗有氣勢地衝樓小衡叱道。樓小衡特別乖地聽從了他的命令,擺出一個個pose讓麵前一堆穿著軍裝、長袍、旗袍的人哢哢哢地亂拍。別看他不需要唱,就這上台亮相的幾步,楊指導也沒少鞭策他。


    氣氛變得特別輕鬆快樂,就連平時對著樓小衡沒什麽好臉色的丘陽也湊過來跟他拍了兩張。


    察覺到樓小衡略帶詫異的眼神,丘陽總算正眼看了他一迴:“合作愉快。”


    樓小衡也用公事公辦的口氣迴複:“合作愉快。”


    第一場要走全景,所有機位都架設好了,就等場記板開響。


    樓小衡和戲班的眾人在後邊候場。待單皮鼓梆梆敲響,身後有人提醒“該你了小衡”,樓小衡終於掀開布簾,踏了出去。


    他在台上的戲就隻有這一部分,待亮相和特寫完畢,剩下的就是專業的京劇演員的事兒了。


    縱使這樣,樓小衡還是苦練了這個亮相很久。踏著鼓點走到台子前端,配合著猝然終止的鼓聲,他瞪著眼睛,腦袋一甩,流暢漂亮地完成了這個動作。


    臨時演員們在台下配合地發出叫好之聲。樓小衡的目光越過燈光不夠明亮的場子,正好落在不遠處那棟小樓二層的台子上。


    在那個刹那,樓小衡完全確信,鄭陵會戀慕華雪洲。


    濃墨一樣的黑夜裏,喧囂的鑼鼓與人聲中,身穿淡藍色洋裝的少女端坐在自己祖母身邊,帶著拘謹禮貌的微笑注視著化身趙雲的鄭陵。全場隻有那一處最為明亮,而在那最為明亮的處所裏,長發披肩的少女像是被光環籠著,令人目眩。


    那是在黑暗處蟄伏的鄭陵永遠無法觸及的光明。


    “好!就是這樣!”馮越廣用擴音器大吼一聲,“歸位!拍華家這邊。”


    樓小衡穿著戲服坐在一邊看華家那一塊兒的拍攝。從徐朗博進入華府開始,到徐朗博向華雪洲送上禮物,還有在混亂中護著華雪洲,這幾段零零碎碎地,拍了兩個多小時。


    隨後是樓小衡這邊的戲。一個亮相的特寫整整拍了三遍,終於過了。


    “接下來是開槍了吧。”向銳坐在馬紮上,把長袍撩起來,邊喝水便跟樓小衡說,“這個調度難度大。”


    樓小衡也拿了一瓶水擰開,抬頭看到丘陽站在馮越廣身邊,一臉認真的表情。他擦擦鼻子說:“調度是導演的事,和我們無關。”


    槍戰的戲份比較混亂,但細分起來,隻要每個人記住自己的位置和奔跑路線就可以了,先完成全景再拍特寫。


    在槍戰中,徐朗博發現了人群中才卸妝的武生是自己的好友鄭陵,然後在追趕不及的情況下,讓鄭陵越牆跑了。


    最讓樓小衡感到壓力的就是和徐朗博這場短暫的對手戲。


    槍聲一響,場麵立刻大亂。卸了妝剛走到前台場子打算吃點什麽的鄭陵立刻被混亂的人群困住了。在聽到開槍的人在牆頭大吼“他媽的姓鄭的兔崽子在哪兒呢”之後,他當機立斷,選擇了貓腰低頭轉身溜走。


    才一轉身就撞上了一個人。


    “迴你原來的位置去!別亂跑!”


    那人身上有硝煙的氣味,鄭陵敏銳地嗅出了不安的氣息。等抬起頭時正好和那人對上眼光,彼此心裏都是一驚。


    “鄭陵?!”徐朗博剛開了兩槍,手心發燙,忙用另一隻手揪著鄭陵的衣領,“你怎麽在這兒!”


    對鄭陵來說這是最不妙的一刻。徐朗博是最清楚自己逃兵身份的人,在這裏遇上他,就意味著有太多不穩定的因素會影響到他的任務甚至性命。


    鄭陵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逃。他要逃離這個高大、完美、前途光明的同鄉好友,為了保全自己,完成任務。


    丘陽抓著樓小衡衣領吼出“鄭陵”二字的氣勢,讓樓小衡有些顫抖。


    麵前的男人非常生氣,這是毋庸置疑的。然而丘陽的眼神在最初的震愕之後,很快轉為糅雜了痛苦、憤怒和欣喜的複雜目光。


    丘陽的台詞極其簡單,但臉部的表情和眼神已經足夠傳達很多情緒。


    鄭陵無法麵對他的目光。心裏存著太多秘密的鄭陵以極快極準的擒拿手扭開了徐朗博對他的控製,矮身、後撤,退到牆角,接著兩塊早已被他撬出半截的磚頭,翻越牆頭消失在夜色之中。


    被威壓吊了半個多小時的樓小衡簡直快要斷氣。他又一次落在牆頭上,正準備亮出自己訓練多時的翻滾,漂亮地跳下牆頭時,馮越廣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哢!重來!”


    樓小衡吐出一口濁氣,吊在威亞上緩緩降落。他背又開始疼了,肋下漲漲的,摸上去有點腫。


    所以會有點想念陸晃的藥酒和按摩。


    午夜十二點過,樓小衡的威壓地獄終於結束了。落地之後他甚至有些不會走了。楊指導跑到他身邊扶著他,有些抱歉地說:“馮導是個完美主義,他也是為了這部戲好。”


    “我造……”樓小衡振作精神,向遞上水和毛巾的工作人員致謝,“楊指導,謝謝你了,要不然我明天還得繼續吊。這個動作實在難。”


    “又要流暢漂亮,又不能有吊威亞的那種怪異感,這倒是挺考驗人的。”


    走到休息處,那裏已經沒什麽人了。丘陽還在,正和馮越廣討論著明天的拍攝。跟他們打了招唿之後,樓小衡慢慢走迴了臨時住所。


    向銳比他迴來得早一點,給他打了半壺熱水。樓小衡咬牙切齒地擦了身子,倒在床上醞釀睡眠。


    先前的疲憊感大到淹沒了其他感受,現在窩在被褥裏,樓小衡才算有時間迴想今晚的拍攝。想了一會他拿起手機開始記錄,把自己的想法都一一寫了下來,林林總總大概有一千來字,發了一條超級長的短信給陸晃。


    陸晃迴複他“發的什麽?太長了隻收到前六十個字,你再發一遍”時,樓小衡已經趴在床上睡著了。


    白天晚上連軸工作,聽了無數次的“第x幕”“第x場”“第x鏡”和“哢!重來”,樓小衡慢慢適應了馮越廣處女座的完美主義傾向。對任何人提出的“馮導你有點兒挑剔啊”之類的意見,馮越廣的態度很一致:你說你的,我繼續做我的。


    這天結束拍攝之後,樓小衡一看日程,頓時開心起來:之後的兩天他都沒有拍攝任務,可以到第三天下午才迴來。


    這麽難得的機會,他立刻去向馮越廣報備請假。


    看到樓小衡過來,馮越廣猛地一拍額頭:“哎,我又忘告訴你了。小衡啊,今晚你有個應酬。”


    樓小衡“哦”了一聲。之前在薛定諤劇組裏的時候,他也和劇組的人一起跟網站的大牛們、媒體記者們應酬過,無非喝喝酒說說似真似假的笑話,氣氛他是能接受和把控的。


    馮越廣抓抓頭發:“我和你一起去,嗯,晚上去。你先去整理換個衣服吧,可以讓小梅給你化化妝什麽的。”


    樓小衡:“……化妝?”


    “這樣精神一點。”馮越廣停了一會,帶了點認真問,“你今晚有事麽?要是真有事就不用去了。”


    樓小衡心想還有這麽爽的應酬,有事就能不去?想到應酬是拓寬人脈的好方法,他表示自己可以去。


    “那行吧。你坐我的車一起去。”馮越廣拍拍他肩,“我帶你去見你的後台。”


    樓小衡終於想起不久前編劇跟自己說的那些話,頓時臉色就開始變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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