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打算去哪裏?”元樂騎著馬,衝跑在前麵的葉卿大喊。


    難得休息,這廝一大早就把他從被窩裏拽起來,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結果一路出了城,跑到京郊的田地附近,還沒到頭。


    “到了。”葉卿突地籲停了馬,翻身下來,將馬牽到路邊苞穀地裏藏起來。元樂也跟著一起停下,但並沒有下馬,他四處張望了一番,疑惑道:“你到這裏來幹嘛,幹嘛要把馬藏起來?”


    “皇後娘娘有令,偷隻南瓜帶迴宮裏。”葉卿一本正經地張望:“城裏認識我們的人太多了,不方便,遠一點才不怕被認出來。”他一邊說,一邊掏出一塊黑色方巾,遮住口鼻。


    “你替我放風,這邊民風彪悍,我可不想死迴去。”葉卿囑咐著,轉身貓著腰翻進了農家豎起的籬笆。


    “喂,皇後偷南瓜幹嘛?”元樂一肚子疑問想問,但葉卿已經消失在籬笆後了。這時忽聽得裏頭傳來一陣兇殘的犬吠聲,元樂一驚,趕緊將自己的馬趕到苞穀地裏藏起,整個人也蹲進去。


    才剛轉身想看看什麽情況,便見一隻黑得發亮的土狗追咬著葉卿從他麵前風一樣跑過,葉卿一邊跑一邊大聲喊“元樂救我我我我我……”,但元樂默默地瞅了一眼那條黑犬的體型,暗搓搓地往苞穀地裏縮了縮。


    “咱倆的兄弟情分到此為止!見死不救,簡直禽獸!”兩人迴程仍舊是一前一後,葉卿在前,時不時迴身衝元樂吼兩句;元樂慢悠悠地跟在後麵,每迴葉卿迴頭噴他,他就扭頭看向旁邊。


    葉卿身上衣服換了一套——來時穿的衣服被那條黑犬撕壞了,別說進宮,城門都不一定能進去,就隨手從路邊農家偷了一件。衣服不太合身,葉卿人高馬大,那件衣服的主人一看就知道比較矮小,衣袖都快到手肘上了,怎麽看怎麽滑稽。


    折騰了一趟,南瓜沒偷到,還弄得這麽尷尬,葉卿心裏都快悔出血了。


    “我說,你從來沒偷過東西吧?”元樂等他吼完,慢悠悠地問。


    “胡說!哥什麽沒幹過!”葉卿梗著脖子否認,仿佛偷東西是多麽光榮的事似的:“想當年……”


    “拿去。”元樂不知從哪裏變出一個個頭比較小的南瓜,隨手扔過去;葉卿險險接住。


    “知道豬怎麽死的嗎?”元樂笑得促狹。


    豬才會理他這個問題,葉卿直接略過,抱著南瓜問他:“你什麽時候弄到的?怎麽我都不知道?”


    “你被狗追的時候。”元樂理直氣壯:“京郊的農家容易遭小偷,家裏多半養著惡犬,我還來不及說呢,你就跳進去了。不過還好你把惡犬引走了。”


    葉卿想一南瓜砸死他。


    “好久沒喝酒了,去太白居喝幾杯酒再迴去吧。”快到城門前時,元樂酒蟲犯了。


    “你不是剛死了同父異母的阿姊,三個月不能喝酒嗎?”葉卿奇怪地問。


    “一個月沒喝酒已經夠對得住她了。”元樂不屑地說道:“再說她算什麽阿姊了?我阿娘被她欺負那麽多年,總算揚眉吐氣了。”


    “那就去吧,反正你付錢。”葉卿不要臉地和平時一樣蹭酒喝,繼而壓低了聲音:“喂,我偷偷問你個事。”


    “說。”


    “你阿姊她真死了?我覺得她不像那種會自暴自棄的人啊,總覺得她應該隱忍多年,然後卷土重來。”葉卿一向八卦:“好多人都不信她死了,說被燒死的不是她。”


    元樂白了他一眼:“元故都認了,還能不是?能不提這個人了嗎,還能不能好好喝杯酒了?”


    “你出錢你是大爺,我不問了。”葉卿立即換了話題:“那你能先借我點兒錢買套新衣服嗎?我堅決不能穿成這樣進城去。”


    “能啊,但是你得先告訴我皇後娘娘要你偷南瓜幹什麽。”


    “這是什麽?”皇帝陛下掀開被子,憂鬱地望著躺在被子裏的一隻南瓜。


    蒼鬱立即彎腰將南瓜塞到床的那一頭,笑得特別無辜:“是南瓜呀,聽說將南瓜放在被子底下,就能有孩子。”還得是偷來的南瓜才行,但這一點沒必要告訴他。


    伐吳大軍離京已有一些時日,姬杼亦更加忙碌,來後宮的時間愈加少了,但每迴來長信宮,必定會收到“驚喜”。


    “哪兒來的南瓜?”那南瓜還帶著濃濃的土腥味,一想到要跟這玩意躺一張床上,姬杼就忍不住起雞皮疙瘩。之前的桂圓蓮子也就罷了,貼了滿殿的小紙人他也任它去,沒想到還遠不是結束,也不知道她從哪裏知道了這麽多奇奇怪怪的偏門法子。


    皇帝陛下很苦惱。他知道蒼鬱很想要個孩子,他也想,但如今仍未找到醫治蒼鬱的方法,有心無力。


    因此就算蒼鬱做的事再奇怪,他也隻能包容。


    “不能說,說了就不靈了。”蒼鬱不肯說。


    好在姬杼也並沒有想糾結這個問題,隻是默默地做了一個決定——明天就叫趙常侍把宮裏那些奇奇怪怪的書全都藏起來,也不許宮人在她麵前說奇奇怪怪的風俗,誰敢說就把他跟一堆洋溢著土腥味的南瓜關一整晚。


    “怎麽辦?快想個法子。”第二天一早,被熏得整晚沒睡著的皇帝陛下烏青著眼圈逼趙常侍想辦法。為著這雙黑眼圈,早朝時他被言官暗諷不曉得節製,偏害不能解釋,活了這麽久難得這麽憋屈。“哪裏還有善治此症的大夫,全都找出來,拉到京城給阿鬱看一看。”


    皇帝陛下愁慘了。


    要是能這麽快找到,陛下能有今天?趙常侍心裏暗暗說道,這話自然是不敢明著說的,他小心翼翼地提了個建議:“其實……孩子隻要放在娘娘名下即可,至於是誰生的,小的以為並不重要。娘娘素來喜愛左美人,不若……”


    反正隻要是皇帝的孩子,都得喊皇後娘娘一聲母後,從誰肚子裏出來有什麽差別呢?


    “說得容易,等那孩子長大了,該孝敬誰?便是左美人並無貳心,難保其他人沒有。”姬杼雖覺得左美人呆,卻並不信她會一直如此。“生恩與養恩,曆來擇生恩居多,難說那孩子長大了會怎麽想。再者,若以後阿鬱有了自己的孩子呢?到時阿鬱如何自處,又叫孩子們如何自處。”


    趙常侍默默地覺得皇帝陛下沒救了,皇後重要,大周皇統就不重要了麽?滿朝大臣都急得跳起了,偏皇帝還這麽有耐心等著治好皇後。尋了這麽久,一直沒有找到能治的大夫,在他看來已是沒有希望了,可皇帝仍不肯放棄。


    “小的有個法子,可暫緩陛下燃眉之急……”趙常侍再不情願,仍不得不替他出主意。


    長信宮夜裏為皇帝留燈已成習慣,有時他來,有時不來,若是不來,便是要宿在長慶宮了。


    這天夜裏卻出了例外。


    “娘娘,趙常侍方才說陛下今夜去長樂宮,不過來了,叫娘娘不用等著。”香識略有些忐忑。皇帝突然宿在長信宮與長慶宮以外的地方,便是有其他妃嬪要得寵了,雖說這對君王來說本該是常事,可習慣了皇帝專寵自家主子,她難免生出一些危機感。


    她更怕自家主子難受,沒有女人會喜歡看到這種事,香識想。


    哪知蒼鬱卻隻是淡淡地問:“趙常侍可有說陛下去了哪間宮殿?”


    “是左美人的廣陽殿。”雖說蒼鬱喜歡左美人,可香識覺得她對左美人這麽好,左美人應當閉門不許陛下進門才是,怎麽就迎了陛下進去呢?這種行為,同背叛了皇後有什麽兩樣?


    在她心裏,陛下合該專寵自家主子。不比趙常侍,她畢竟年輕,難以想到皇嗣這麽實際的問題。


    “知道了,服侍孤歇息吧。”蒼鬱點點頭,沒有多說,令香識難以揣測她的情緒。


    第二天夜裏皇帝依舊歇在長信宮。何恢送茶水點心到宣華殿,見一向規規矩矩的香識居然貼在門上偷聽——帝後兩個獨處時通常不要人在身旁拄著,宮人俱是侍立門外聽命——,他拍了拍香識的肩,作口形問她:“你在做什麽?”


    香識直起腰,在他耳邊小聲道:“昨夜陛下歇在別處了,我怕娘娘心裏不舒服,同陛下鬧脾氣。”


    “那現在如何了?”何恢比她遲鈍些,全沒想到這種問題。


    “暫時沒事。”香識垂頭喪氣地說。


    “那你怎麽這副臉色?”何恢不解。


    “因為以娘娘的脾氣,這種時候絕不會沒事。”香識瞪著他:“伺候娘娘這麽久了,連娘娘的性子也不知道麽?”


    她的東西,豈是允許旁人染指的?


    “這可該怎麽辦?”何恢聽她這樣一說,很快也想通了,不由得有些慌張。


    “靜觀其變。”香識無奈地說。


    皇帝不再專寵長信宮,後宮的秩序漸有恢複雨露均沾的趨勢,無論前朝還是後宮,這都算得上是一個好消息。


    秋末時,廣陽殿左美人晉為左昭儀,所居宮室也更換為長樂宮主殿喜善殿。雖說晉了位份,但她依舊和從前一樣不喜同人交往,漸漸地和蒼鬱的來往也少了,甚而比以往更加不愛出門。


    除了蒼鬱,沒有別的人覺得有什麽異常。


    蒼鬱是個忍不住的,問了好幾次左美人都不肯說,便在姬杼留宿時問了他:“你對阿蘼做了什麽,她近來都不肯出門了。”


    “她有孕在身,胎像不穩,劉太醫叫她多在殿裏歇著。”


    彼時蒼鬱正為姬杼更衣,聞言手頓了頓,睜大了雙眸,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姬杼輕輕握住她的手,聲音含著淡淡的笑意:“阿鬱一直想要一個像她的孩子,如今就要成真了,高興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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