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杼和蒼鬱從北門離開了皇宮,趙常侍則被留在宮裏,掩飾帝後已偷溜出宮的真相。


    既是私自出宮,打扮自然不能醒目,姬杼早有準備,不知從哪變出兩套平民的衣裳——衣料自然是不差的,但同宮中常用的相比還是差了些。周朝對服飾規格十分嚴格,貴重的衣料平民便是買得起也穿不得,否則便是僭越。


    姬杼自己穿了一套立領的袍子,樣式有些西域的痕跡;蒼鬱穿著的則是一套普通的襖裙。別的不說,衣服倒挺合身。


    “陛下何時開始準備的?”換好衣服,在殿外碰了頭,蒼鬱狐疑地問。他的就罷了,她身上這套這樣合身,隻怕少說謀劃了好幾日吧?她醒來也還沒有幾天呢!


    姬杼避重就輕:“並無多久,趙常侍買的成衣。快些走吧,夜裏本也沒幾個時辰。”他催促著蒼鬱,順便將這個問題帶了過去。


    輦車悄悄地駛出宮門,在宮外換了另一輛不起眼的——雖然是夜裏,蒼鬱也輕易地認出來它正是前一次出宮時乘坐過的那一輛。


    車前站著兩個人,從其身姿看得出是玄甲軍,但衣著也換成了普通家丁的樣式。


    隻是普通的家丁哪裏來這麽強烈的殺氣?


    “又是你們兩個啊,孤與你們似乎很有緣。”蒼鬱一眼認出這兩個人正是元樂和葉卿,十分驚奇。她對元樂說道:“聽說是你救了孤,孤一直想當麵向你道謝。”


    “娘娘是該好好謝謝小的,先前丟了官,這迴又險些沒了命……”元樂話沒說完就被葉卿捂住了嘴,葉卿陪著笑臉:“他年紀小不懂事,童言無忌,娘娘千萬別往心裏去。”


    他一邊說著,一邊極其小心地偷偷看了看蒼鬱和姬杼的臉色。


    童言無忌?蒼鬱無語地看著約有十七八歲的元樂:“他平時一定吃得很好,長得這麽早熟,看起來比本宮還大一歲。”


    一旁的姬杼原本麵無表情,聽到這裏輕咳了一聲。


    元樂漲紅了臉,偏葉卿緊緊捂著他的嘴不讓他說話。


    “出了宮,就別娘娘陛下的亂叫了。”姬杼繃著臉說,並沒有追究元樂亂說話這一茬。


    “是,小的明白。”葉卿鬆了一口氣,連忙應下;元樂也點了點頭。


    京城最熱鬧的街道是朱雀大街。元宵節又稱燈節,這天夜裏朱雀大街上不僅人聲鼎沸,更有無數造型各異的燈山,令整條街亮如白晝。


    這邊將燈山紮成文殊、普賢菩薩的模樣,那邊便紮出一堆瑞獸,拚誰家燈山大、燈更亮、更金光閃閃瑞氣千條。


    街邊廊下滿是錦緞紮成的彩棚,有些在表演戲曲雜耍,有些則販賣各式各樣的物品,人潮擁擁,平日寬闊得可容六駕馬車並行的街道,如今卻有些寸步難行。


    蒼鬱眼見著一路熱鬧都與自己無關,被馬車隔絕在車壁之外,隨著馬車的前行逐漸退得老遠,不由得著急地從窗口轉過頭來:“不停下來看看麽?”


    “不著急,吃好了再逛。”和蒼鬱不同,姬杼顯然是慣犯,對窗外的景致並不像蒼鬱那樣激動不已。


    “那我們現在是去哪裏,太白居嗎?聽說那裏有西域來的波斯美人,很是好看。”蒼鬱一聽還有目的地,立即十分興奮地問道。


    正趕車的葉卿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裏——這位久居深宮的皇後娘娘能從哪裏知道波斯美人,簡直猜都不用猜。波斯美人去年歲暮才入帝都,可謂是稀罕玩意,絕難傳入宮裏去。並且波斯美人那身打扮,大約隻有男人才會喜歡,真不知皇後娘娘問了這麽一句,陛下會怎麽想。


    這個皇後娘娘和他們是前世的冤孽吧?


    元樂倒是沒注意到,他一雙眼睛隻看街道兩邊就已經忙不過來了,壓根就沒有精力分神聽車裏在說些什麽。


    果不其然,皇帝陛下不悅地問皇後娘娘:“阿鬱怎麽會知道太白居裏有西域來的美人?”


    葉卿提心吊膽地傾聽著身後車內的動靜,禱祝皇後娘娘千萬別傻乎乎地告訴陛下,是從他和元樂這裏聽說的。


    “我忘記從哪裏聽到的了。——是不是真的有哇?波斯美人長什麽樣子?聽說西域人與我們長得很不一樣,深目高鼻,會不會很嚇人?”


    所幸皇後娘娘打馬虎眼還是有幾分本事的,一連串的問題直接淹沒了皇帝陛下,叫皇帝陛下無暇追問。


    尤其是最後她還嬌滴滴地撒了個嬌:“我想看一看——相公難道沒有興趣嗎?”


    哦,饒了他吧,簡直要嚇掉一地雞皮疙瘩。葉卿搓了搓手臂,心道皇帝陛下好重的口味。


    “本來是打算去太白居的,看到阿鬱這樣感興趣,突然又不想去了,還是去白馬寺吧——”皇帝陛下忍著笑的聲音好明顯。


    葉卿正偷聽著,忽然發現前麵一個老婆婆被人撞倒在地上,且正有一輛馬車向著這邊駛來。


    眼看著馬車就要碾過去,葉卿抬腳踹向元樂,大喊:“救人,車前!”


    元樂險些被他一腳踹下馬車,聽得這四個字,立即望向馬車前方,緊跟著迅疾飛身躥過去,將老婆婆安然從馬蹄底下拯救出來。


    他動作太快,周圍一圈人都驚呆了,忘記看街上熱鬧,而是都聚過來看他。


    葉卿也適時籲停了奔馳的馬匹,避開衝撞而來的馬車。隻苦了車裏麵的蒼鬱和姬杼,這一停太突然,兩人頓時向著車壁撞去。所幸姬杼反應快,一把將蒼鬱摟在懷裏,為她免去了這一撞——不過他就比較慘了。


    蒼鬱聽到一聲悶哼。這時馬車已停下來了,姬杼將她放開,動作有些僵硬地坐迴先前的位置。


    蒼鬱起先還有些懵,但也很快迴過神來,知道他為自己擋去了什麽,這迴的關心不是假的了。


    “撞到哪裏了?”她扶著姬杼的手,關切地問道:“要不要緊?”


    “撞到背了,好像撞得很厲害……”姬杼不過稍稍坐直了些,便“噝”地抽了一口冷氣。


    他這一抽氣,蒼鬱便有些慌,忙道:“那要不先尋個醫館?現在劉太醫應當還沒睡覺吧,要不去他府上看看?”


    姬杼轉過頭來,窗外的燈山餘光映在他臉上,照出蒼鬱很熟悉的欠揍的笑容:“逗你玩的,你相公堂堂男子漢,這點算什麽?”


    逗她玩?


    蒼鬱挑眉,一拳捶在他背上:“你這人怎麽這樣?我認真的,你逗我玩?很嚇人你知不知道!”


    “過分了啊!我能忍得住不代表不疼啊!”姬杼抽著氣叫嚷道:“這輩子還沒女人敢打我,過來,看我不收拾你!”


    車外葉卿才稍稍鬆了一口氣,聽見裏麵打情罵俏演變成鬥嘴,原本因犯錯而起的恐慌都化作了言語不能表達的微妙情緒。


    “我覺得,是不是先該看看馬車為何突然停了?”蒼鬱一看他要收拾自己,趕緊打岔。


    她說得有道理,姬杼在她腰上掐了一把,說道:“迴去再收拾你。”說著他探出車窗外,問葉卿:“發生何事?”


    葉卿低著頭略尷尬地將前後因由說了一遍,此時元樂也扶著步履蹣跚的老人走了過來。


    “老人家跌倒不是小事,且先送她去醫館看一看罷。”姬杼倒沒提要罰他,隻先叫他將老人安排妥當。


    那老婆婆卻道:“老婆子我無礙,隻是家裏老頭子還等著我迴去煎藥,你們若是方便,能否送我一程?”


    她聲音清朗平緩,人也站得挺直,看來似乎是當真無恙。


    葉卿和元樂聽了她的請求,反倒猶豫起來。


    車上坐著的可是皇帝和皇後,這老太婆來曆不明,若是個心懷歹意的,他們兩個當場就可以以死謝罪了。


    “且先送老人家迴家,若是身子有恙,再派人去尋個大夫吧。”他們顧慮的事情姬杼一點兒也不放在心上,立即應許了老婆婆的要求。


    蒼鬱拽了拽他的衣袖,低聲道:“不如雇輛馬車送她迴去?畢竟不知底細,萬一是歹人可怎麽好?”


    “未必會遇上那麽糟糕的事,何況有他們兩個在,我也不是束手就縛之人;正好看看平民過的是什麽日子。”姬杼溫言寬慰著她,對葉卿說道:“夜裏寒冷,怎好叫老人家在外久站,速速扶她上車。”


    葉卿見勸不住他,便對元樂使了個眼神;元樂會意,扶著老人上車後,自己也一屁股擠了進去。


    所幸姬杼貪舒適,馬車造得夠大,裝四個人也不會太擠。姬杼看了他一眼,並未說什麽;蒼鬱則暗中慶幸元樂夠機智。


    待問過老人家住何處後,馬車重新跑了起來。


    “老人家為何獨自出門,怎地不差遣家中小輩?”姬杼毫不見外地同老人搭起話來。


    “家裏並無小輩,無奈啊。”老人歎了一口氣:“家裏就我和老頭子兩個。”


    蒼鬱見她雖穿著舊衣,但清洗縫補得幹幹淨淨,舉止斯斯文文,坐姿也並不隨意,似是曾受過良好的教養,看不出有什麽異常,心下便稍安了些。


    對麵的元樂一直看著窗外,雖然看不清表情,但時刻提防著這位老人。


    倒是他們都緊張的皇帝本人安然得很,一點異樣的情緒也沒有,還同老人聊起了米幾個銅子一石、炭幾個銅子一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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