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常侍應許的三日之期已到。長慶宮中之人發現他麵色凝重不同往日,但誰也不敢問他是什麽緣故,俱隻是猜測興許陛下不高興了,遂個個夾緊了尾巴小心做事。


    “查出來了些什麽?”姬杼隻問結果,並未立即關注他異常的糾結。


    “宮女心玉與菱花素有仇怨,借著貴妃娘娘欲徹查庫房之機,殺人放火,毀屍滅跡。所幸菱花屍身損毀並不嚴重,已查驗出果然是他殺。”趙常侍簡短地交代道。


    “果然並非簡單的縱火惡行,但從你的表情來看,這其中怕是還另有文章吧?”姬杼對他的行事風格十分了解。


    “是。先時陛下令小的徹查長信宮消息外泄之事,眾人俱提到一個灰衣宮女,經過小的一番查證,這灰衣宮女正是長秋宮大宮女菱花。”趙常侍說得很是為難:“雖然那個叫心玉的宮女堅稱自己嫉恨菱花奪了貴妃娘娘的寵信,還多番欺淩於她才設計害人。但菱花既是長秋宮大宮女,無人指使絕不敢私賣宮中消息,由此觀之,貴妃娘娘亦難逃嫌疑。”


    “貴妃——?”姬杼重複道:“你確定那個宮女是長秋宮大宮女。”


    “小的敢以性命擔保。”


    “朕以為絕不會是貴妃。貴妃並不是蠢笨的女人,她若想做這種事,絕不會用身邊的人,尤其還是親信宮女。這菱花背後隻怕另有其人。”姬杼並沒有貿貿然懷疑元千月。


    “陛下明鑒,可是以貴妃娘娘之英明,又何能讓別人在自己眼皮底下作祟?”趙常侍雖然沒有否認他的推斷,但也沒有很讚同。


    “若貴妃有嫌疑,她的動機為何?”姬杼反問。


    “這……”趙常侍難得地不知如何應答,這也正是他糾結的原因。元千月除了皇後之名,如今實質上同皇後又有什麽區別?不缺權不缺勢更不缺皇帝的寵愛,她究竟有什麽動機做這種事?


    從前姬杼並非沒有許過她後位,但她婉言推卻,若說她圖謀的是皇後的位置,也說不通。


    “除此之外,小的以為時間也太過巧合。小的才查到菱花身上,她便出了事再也無可能作證,著實像是有人為了阻絕小的查到她,特意滅了口。”趙常侍又道。


    “菱花背後即便不是貴妃而是別的人,遇到這種情況也可能滅口。”姬杼反駁他。


    “但心玉也曾是貴妃娘娘寵信之人。據小的所知,她行事一貫審慎,如今突然做出這等事來,隻怕亦是有人指使。”


    “這心玉既然行事審慎,為何失信於貴妃?”姬杼不與他爭辯,卻隻問了一句話。


    “因一時不慎。”趙常侍答道。


    “既能一時不慎,便也能因自負而二度不慎。常侍未有證據而如此懷疑貴妃,是否也可謂為不慎呢?”姬杼沉聲道:“若無證據,便不可胡亂誣人。”


    “小的明白了,望陛下恕罪。”趙常侍如今確實暫時拿不出切實證據,雖覺得可能是貴妃,心裏卻並不能完全認同,一直猶豫不定。如今聽姬杼斷言元貴妃絕無可能,不由得也偏向了元貴妃無辜的傾向。


    前一日蒼鬱說身上不適,沒讓姬杼碰她;又隔了一日才許他近自己身子。


    姬杼是夜裏來的,蒼鬱早打聽到元貴妃已搬去了長陽宮,也懶得再做虛偽功夫,沒再說叫他去陪元貴妃的話。


    如她所料,她不提,姬杼也絲毫沒有這種念頭。


    正像嬤嬤們先前教導的那般,像他從小長在女人堆裏的男人都是貪新鮮的,元千月麵子上再賢惠,終歸不是新鮮的了,他並沒有放多少心在上麵。


    上一迴歡愛,他一直追,蒼鬱一直躲;這一迴雖然她依舊生澀,卻主動攀住他,令姬杼很是欣喜,更加賣力地討好她。


    蒼鬱仍然無法迴避自己的厭惡,可她知道自己沒有任性的資本——若她隻想做一個單純的後宮女人,萬事不問,做事隻隨自己喜好即可;但她並不是一個可以過得那麽輕鬆的人。


    若是自己主動些,而非一直被動,也許不會再那樣懼怕他的碰觸吧。


    母親的公道,連陌的公道,她要一一討還,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姬杼也好,蒼瑁或大夫人也好,俱都不是好欺騙的人,而她才剛剛在宮中立足,威逼利誘籠絡了張常侍,卻也輕易就被姬杼發現。


    那天她說給姬杼的話,並不僅僅是說給他聽的,更是說給自己聽。


    若她仍然指望將姬杼摒除在自己的生活之外,遲早會是蒼氏的棄子,到那時就不用談報仇和討公道了,能否活下去都是個問題。


    她能仰仗的確實隻有姬杼了——對後宮的女人而言,家世和帝王的寵愛,僅有這兩者可以保身。


    姬杼也許並沒多喜歡她,但至少對她確實有興趣;哪怕隻有一點點,也是她不能放手的救命繩。


    歡愛過後,蒼鬱溫順地趴在姬杼胸前,玩弄著他的頭發。她固執地要姬杼拆散了發髻,將他一縷頭發與自己的編在了一起。


    “這樣勉勉強強也算結發了吧。”蒼鬱頑皮地笑道:“民間雖然並不是這樣,但陛下不能按尋常人算,將就一下也可。”


    “尋常人家的結發是什麽樣?”姬杼並沒有喝斥她的無禮,隻是對她提及的結發一事感到好奇。他僅知那是民間俗禮,世族權貴素來不屑為之,無從知曉。


    蒼鬱將手指並成剪刀狀,在他發上作勢剪一刀,說道:“剪郎一束發,結妾一縷絲,從此為夫妻,恩愛兩不疑。臣妾不敢剪陛下的頭發,隻好暫結臣妾一縷絲了。”


    “這幾句阿鬱背得倒很熟。”姬杼的關注點又超過了她的預期:“為誰記住的呢?”


    語氣雖然隨意,但聽起來很危險。


    “並不是一定要為誰才能記得住,女孩子總是要嫁人的,學針線學做飯也並沒有為了特定的某個人。”蒼鬱依偎著他躺下,輕聲道:“陛下在娶蒼芸作皇後以前,難道從來也沒有因為期待未知的新娘而去做些什麽嗎?”


    “何曾有男子俯就女子的。”姬杼懶洋洋而又理所當然地說道:“何況朕會娶到誰家的女兒做皇後一目了然,絲毫期待也沒有。”


    “臣妾打錯了比方。陛下難道從沒有期待過會喜歡誰,並且做一些事去討得對方的歡心嗎?”不能以常理論之的人真討厭,蒼鬱暗暗腹誹。


    “通常隻有人希望討得朕的歡心。”姬杼十分實誠地說道。


    蒼鬱頓時氣結,翻過身去不想再和他說話。


    原本昏昏欲睡的他卻來了精神,硬讓蒼鬱轉迴來陪他說話:“皇後曾為討得那人歡心,做過些什麽,嗯?”


    為了討得那人歡心呐……


    她向娘親學會了做點心,隻要有機會就會帶著點心,精心打扮後去看他練劍。


    “你會不會覺得我煩啊?”蒼鬱沒有喜歡過人,擔心連陌覺得自己沒臉沒皮死纏著他,某日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連陌停下手中的劍,放在了一旁,向她走過來,笑著在她頭頂上揉了揉:“我若煩你,絕不會主動和你說話。”蒼鬱覺得發髻上突然多了些重量,她拿手去摸,卻摸到一隻玉簪。


    “很適合你。”他說:“一直想送給你,又怕嚇著你。”


    蒼鬱手心觸著涼涼的玉簪,心裏似有清泉滑過。


    “為什麽送我東西?”她問。其實心中已有了答案,在舌尖唿之欲出,但她仍舊不敢說。


    “因為我心悅你。”連陌似是坦然,麵上一抹可疑的紅卻出賣了他的心思。說完這句話他便不敢直視蒼鬱了,視線飄向了別的地方。


    蒼鬱連唿吸都快要忘了,呆呆地望著他,壓根就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連陌等了許久也不見她迴應,目光移迴到她臉上,紅著臉問:“你呢?心悅我嗎?”


    蒼鬱滿心喜悅,壓根說不出話來,隻用力地點了點頭。


    私相授受是不被允許的事。那支玉簪她一直貼身藏著,瞞過了阿娘,卻沒有瞞過大夫人指派的教養嬤嬤。她們奪走了玉簪,擲在地上摔得粉碎。


    迴憶一觸便難止,它巧妙地在過往時間中穿梭,難以停歇。


    他翻舊賬還真會挑時候。


    蒼鬱強令自己不去想,強顏笑著:“私相授受是大忌,連麵也見不到幾次,能做什麽?隻是臣妾從未想過自己能成為皇後,一直以為自己會嫁的就是像他一樣的尋常人,與阿娘學了許多持家之道罷了。哪知一點也用不上。”


    “那上迴出宮,皇後特特去尋他,還不許朕跟著……”


    “臣妾是陛下的妻子,什麽也不會多想了。”蒼鬱凝望著他,眸中一片清澈,任他審視。


    “那……阿鬱打算做些什麽來博取朕的信任呢?”他狡猾地問道。


    “那要看陛下希望臣妾做些什麽了……”蒼鬱也狡猾地不去正麵迴應。


    “等朕想好了再告訴阿鬱吧,阿鬱記得欠朕一個承諾即可。”他迅速而蠻橫地叫蒼鬱欠下了一個諾言,快得蒼鬱甚至來不及反應。


    蒼鬱從愕然中醒來後,立即發出了抗議。


    他卻以明日有許多政務要處理為由不予理睬,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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