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鬱入宮第四年終於有了身孕,卻未能滿三個月即小產,太醫告訴兩位嬤嬤,她以後想要再有孩子會很難。


    一個月後,蒼氏送了另一個蒼氏女子——蒼蘿進宮,希望她誕下有蒼氏血脈的孩子,交給皇後撫養。


    一個絕美的女子,如果碰巧姓蒼,便注定了難以與後宮其他人結交。蒼蘿便是這樣的一個美人,然而她極度令人不解地獲得了後宮大多數人的喜愛。


    隻是姬杼對她一直不冷不熱。


    誰讓她姓蒼呢?


    蒼鬱看著眼前的畫麵,費力地從腦海中找出了一張相似的臉。


    自從得知再也不會有孩子,前世的她便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與死無異了。而蒼蘿恰在那時進宮,即使每日出入長信宮,蒼鬱也注意不到。


    蒼蘿與她不同——自幼便為了入宮而精心養育的孩子,心思比她深得多,手段也圓滑得多。


    “嬤嬤,皇後若是一直這樣,該怎麽辦呢?”她看見蒼蘿問沈嬤嬤:“我看那元千月野心不小,再這樣下去,後宮遲早是她的天下。”


    沈嬤嬤歎了一口氣:“誰知道呢?一個不能生養孩子又每日一副死人臉的女人,也不知大夫人為何一直不同意廢了她,另選皇後。”


    “大夫人不同意,就什麽也不能做?”蒼蘿有備而來,不甘半途而廢:“大夫人不在宮裏,不知情勢嚴峻,可嬤嬤也不知麽?”


    沈嬤嬤狐疑地望了她一眼,謹慎起來:“沒有大夫人的允許,老身可什麽也不能做。”


    “嬤嬤少唬我,沒有大夫人的允許……”她湊近沈嬤嬤,壓低了聲音,眉眼彎彎:“蒼芸不也死了嗎?”


    沈嬤嬤驀然睜大了雙眼。


    蒼鬱看到這裏,也驚訝地睜大了眸子。


    蒼芸……蒼芸不是重病難治而亡麽?


    “蒼芸一定想不到吧,自家的人竟會對她動手。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嬤嬤敢不敢猜,若是叫別的人知道了這件事,蒼氏會怎樣呢?”蒼蘿輕笑起來:“據我所知,陛下雖不大愛管後宮的事,若有人鬧出了什麽亂子,他可從未手軟過。更何況,如今多少人巴不得蒼氏多鬧些事呢。”


    她的容顏依然美麗,卻美麗得猙獰,叫人心驚膽戰。


    “蒼氏不好了,你又能撿到什麽好處?”沈嬤嬤定了定神,鎮定地說道:“蒼氏小宗便不是蒼氏的人了麽?”


    蒼蘿斜挑唇角:“敢於大義滅親之人,自本朝以來,可從未見過有誰慘淡收場的。”


    “你究竟想如何?”沈嬤嬤終於氣急敗壞了。


    “不如何,隻是想讓嬤嬤幫我——登上皇後之位,母儀天下。”


    蒼蘿抬起手,指向宣華殿正殿的方位,冷然道:“這裏四年前就該屬於我,現在該還給我了。若是四年前我便進宮了,後宮又怎會容元千月這般無才無德的女人指手畫腳,令眾人敢輕視蒼氏女人?我說的話有沒有道理,嬤嬤應該很清楚。我和那個死人一樣的蒼鬱,究竟誰更合適坐這個位置,嬤嬤也應該很清楚。”


    沈嬤嬤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炷香的時間之後,她對蒼蘿點了點頭,兩個女人的陰謀從這一刻開始。


    看過了眠畫害自己那一段,蒼鬱已不會對謀害自己的人再度感到震驚。


    即使那些人看起來是最不可能的人。


    比如沈嬤嬤。


    她公然無視大夫人的命令,每日在蒼鬱的飲食裏下了少少的毒藥。蒼鬱的飲食俱由她掌控,便是李嬤嬤也絕不會想到她會做這樣的事,自然無人防備。


    蒼鬱看到前世的自己臨死前的模樣,神色哀戚而絕望,眸中難掩恨意。


    看到即將死去的自己,看著每日充盈在心間的怨恨如此直接地表露出來,心情複雜又奇特。


    多麽軟弱、多麽愚蠢的女人!


    她一直以為所有的事情都是姬杼做的,因為他懦弱,不敢公然對抗蒼氏。


    可她一直未曾細想,一個懦弱如斯的人,敢在蒼氏眼皮子底下公然扶持異姓親信?


    她原以為重活一世,自己已不是前世那個愚蠢的女人。


    可原來自己的眼界從未拓寬過。她陷在小小的圈子裏,不停打轉,卻從未認真地、好好地看過身邊的一切。


    連真正害死自己的人都弄錯了,世上一定找不到比她更愚蠢的人了。


    若不是意外來到這裏,這一世原本的複仇計劃將何其可笑。


    “夠了……”年輕的將軍出現在眼前,蒼鬱閉上了雙眸:“停止吧,我不想再看了……”


    這一世除了自己,沒有人會知道他曾經存在於這世上,本該有大好的前程。


    這一世沒有,下一世沒有,永生永世都不會再有了。


    原本誰都不會受傷害,原本他該好好地過著圓滿幸福的日子。


    若非蒼氏令她入宮,蒼蘿下毒害她……


    若非自己太軟弱,任人欺瞞揉捏……


    連陌又何至於犧牲若斯!


    重生以來,雖然為了母親而想要向蒼氏複仇,她卻仍擺脫不了原本的軟弱,借刀殺人也會長夜難眠;從今後,她再也不會顧慮這些。同連陌失去的相比,這些算得了什麽?


    她恨不得叫那些人替連陌償命!


    死再多人,也換不迴連陌的魂魄!


    再睜開眼,周身的一切忽然變得清晰了。


    頭頂是長信宮東盡間床上花紋繁複的錦緞,身下是綿軟暖和的床鋪。


    “皇後終於醒了。”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語調相似,卻不再那麽可惡。蒼鬱側過臉去,看見手持奏折的姬杼正坐在床邊。


    幻境與現實之間猛然的切換,令她有些反應不過來,愣愣地凝視著他。


    她是做了一個夢嗎?


    “皇後十餘日前於謁陵途中失事,昏迷至今。”姬杼見她一臉茫然的樣子,料定她不知發生了何事,便簡單扼要地提醒她。


    蒼鬱花了好久才終於憶起來。


    是了,他們當時正在謁陵路上,因前往形龍山的路不通了,眾大臣又極力阻止他放棄謁陵,不得不繞小路而行,她便是在那時出事了。


    山體滑坡不能前行,半途跌落……這一世與前一世重合的軌跡,是證明他曾存在過的唯一證據。


    一滴淚不期然自她眼角滾落,接著是另一滴……淚滴匯合成流,浸濕了下麵的軟枕;溫熱的淚很快冷卻,冷冰冰地貼著她的臉頰。


    蒼鬱閉上眼,將臉側向另一邊,不想讓姬杼看到這樣的自己。


    最後一次軟弱,為世上最愛她的男人。


    柔柔的絲帕覆上了她的麵頰。


    蒼鬱抬手按住,將臉悶在裏麵,低低地哭了起來。


    同一時刻,離慈恩寺約十裏的宅子裏,男人和女人交戰方歇,溫存地依偎在一起。


    “抽了吳太醫手筋的事,是你做的?”崔憐有些疲累了,閉著眼趴在他胸前,聲音似呢喃一般。


    蒼森撫摩著她柔軟的烏發,低聲道:“嗯。他將皇後不能生養的事告訴了旁人,大伯叫我教訓教訓他。”


    “可憐吳太醫辛勤一生,隻因一次不慎,不止飯碗不保,晚年安穩也保不住了。”崔憐歎息道,話鋒一轉:“不過……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夠狠。”


    “不狠怎麽配得上阿憐?男人可不能被女人比了下去,不然阿憐就瞧不上我了。”蒼森輕笑:“大哥最近因門客的事時常找我出氣呢。”


    提起大兒子,崔憐嗤道:“蒼瑁的兒子同他一樣沒什麽出息。”


    她撐起身子,雙手柔柔地扳正蒼森的臉,直視著他笑道:“我送阿森的禮物,阿森可還滿意?”


    蒼森不解,滿眼疑惑:“什麽禮物?”


    崔憐用手指描摹著他的唇,柔聲道:“那些不知好歹的東西敢唆使阿成,叫他賄賂蒼氏族中長輩力薦你去平定西南,叫我查了出來,所以我將他們都打發了。你滿意嗎?”


    原來她突然開始重視蒼成,清理他身邊的門客,都是為了自己。


    真是個冷酷無情的女人。


    蒼森眸色變得幽深。


    他唇角上揚,雙手環上崔憐的脖頸,將她按壓下來。唇齒廝磨間,隱隱約約聽得到他含著笑意的話語:“阿憐這樣珍重我,真叫我驚喜,我又怎會不喜歡、不滿意?”


    兩人於是又廝纏了一陣。


    風停雨歇之後,兩人並肩躺著,崔憐突然對他提起另一樁事:“蒼瑁昨日對我提起,他打算再送一個蒼氏女子入宮,此事你可知曉?”


    “僅知道皮毛。”蒼森便將那日在祠堂上發生的衝突說了出來。


    “哼,蒼蘿那自以為是的小丫頭,便是給她一片天,她也翻不出什麽浪來,偏蒼柏不到黃河心不死。”崔憐說道。她見過蒼蘿,也曾經想過送蒼蘿進宮,最後仍是選了蒼鬱。


    蒼蘿確實長得好,人也聰明,隻是聰明過了頭往往會有些自以為是,反而容易壞事。何況蒼柏那人暗地裏小動作一直不斷,選了他的女兒,往後一定少有安生的日子。


    接著,她又歎道:“蒼鬱那丫頭入宮前分明好好的,怎會突然不能生養了。可惜長信宮原先的人都不在了,不好查個究竟;偏那丫頭受了傷昏迷不醒,一點忙都幫不上。自她入宮後一直頗多風波,也許是該換個人了……”


    蒼森聽她提起蒼鬱,便打起了十二分的心思。哪知她說完這句以後再沒有下句,蒼森不由得看了過去,卻見她已然睡著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皇後重生之蒼鬱紀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糍粑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糍粑魚並收藏皇後重生之蒼鬱紀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