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王子微閉雙目,“我不是那麽是非不分的人,而且你覺得你真的可以順利迴到中原嗎?就算你順利離開了王城,過不了多久,照樣還是得死。”


    “所以,六王子的意思是……?”離落不解。


    “你先在這裏住下吧,關於這些事情我會幫你查清楚的,當然還包括你的那位夫君。”其實他是覺得離落真的挺可憐的,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原因讓她到了這裏,但是失去記憶、容顏盡毀,這個女人的命運太過坎坷,現在二王子跟二王子妃一心想要她的命,讓他覺得有些於心不忍。


    離落抬眸看向懶懶躺在軟椅上的六王子,滿心的疑惑,他太奇怪了,以前他每次見了自己都沒有好臉色,冷嘲暗諷的,現在怎麽忽然要幫自己了?“若是我住在六王子這裏,隻怕難免會碰見二王子跟二王子妃,到時候……”


    六王子舒服地靠在軟椅上,語氣慵懶,“為什麽這麽怕碰見他們?做錯事的是他們,不是你,也是他們對你做了虧心事,該心虛的是他們。”


    離落輕笑,“六王子說的很有道理,可離落不是六王子,什麽事情都可以隨心所欲,如果我不避著他們,他們就會要了我的命。”


    “你放心,既然我說了讓你留下來,就定會保住你這條命,你大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他們麵前。”六王子陡然睜開眼睛,眼神裏光芒淩厲,卻是一瞬間又熄滅下去,“其實我也很有興趣知道半年以前究竟發什麽了什麽事情。”六王子的語氣有些玩味。


    “我還是不明白六王子為什麽要幫我?”離落清澈的眼睛清冷地看著軟椅上的六王子。


    “我說你這個女人有毛病是不是?本殿下幫你,還非得給你一個理由是不是?你就當我是閑著沒事幹,吃飽了撐得行不行?”六王子有些炸毛,這女人的腦袋裏都裝了些什麽啊。


    離落認真思索了一下,抬眸道:“行。”


    “什麽行?行什麽?”六王子語氣不善。


    “殿下不是讓我把你當做吃飽了撐得嗎?我說行啊。”離落理所當然的語氣當真有氣死人的本領,六王子幾欲暴走,離落心中暗笑,卻是岔開了話題,“六王子殿下是怎麽知道我的行蹤的?”她一直以為這幾天自己藏得很好,應該沒有人能找到的。


    六王子得意一笑,“你不是很聰明嗎?那你自己猜啊。”說完之後便是轉身離去。


    離落向來是有些隨遇而安的,既然事情已經成了這樣,自己也暫且留在這裏吧,她知道六王子雖然平常嘴壞了一些,但是卻是個良善的人,他說會幫自己,就一定會幫自己,自己也要趁著這兩天想想以後究竟該怎麽辦。


    六王子離開後沒多久,一臉驚疑的倩兒就被人帶了過來,在看到離落的時候總算是安下心來,她還以為六王子是來抓離落姐姐迴去的。


    離落跟倩兒就暫時在六王子府落腳,當天下午,六王子就告知離落,他已經讓二王子妃當著王後的麵答應他把離落和倩兒都送給了自己,還頗為得意道:“你都沒看到二王子妃當時的臉,敢怒不敢言。”


    “我以為殿下跟二王子的關係很好。”離落輕聲道。


    “是不錯,可是在這件事上我並不認同他。”離落沒有做錯任何事,二哥他竟然對離落狠下殺手,這等草菅人命的事情,他實在是不能袖手旁觀。


    離落倒了一杯茶遞到六王子的麵前,“殿下是個正直的人。”


    六王子伸手接過,嘴角扯出笑意,“怎麽樣?以前看錯我了吧,我跟你說,不是我自誇,我自認為我是這王宮裏最幹淨的一個了。”其實上次離落說的那些話,他很認同,父王的行為的確是引起了民憤,那些小女孩兒死得何其無辜,可是父王一向自大驕橫,向來聽不見別人的勸諫。四哥他整日裏沉溺於美色,四王子府裏也有不少的女人是被強行擄來的,甚至有些是有夫之婦,隻因被四哥看上了,就強行擄到了四王子府,其行為跟父王無異,現在二哥他也……現在想想,自己也是夠渾的,明知道他們這些行為是可恥的,自己卻隻在一旁看著,無動於衷,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次為什麽要幫離落,隻是覺得如果不幫她的話,自己會一輩子歉疚的。


    六王子看著手中的茶杯愣了一下,淡淡出聲,“其實,我覺得你上次說的話挺對的,失了人心,這羌盧國也就完了。”


    離落沒有說話,她想,也許六王子說的是對的,他真的是這羌盧國王室裏最幹淨的一個。


    “殿下,二王子來了,此刻正在書房等著,說是有要事要跟殿下商談。”門外傳來侍衛通報的聲音。


    六王子輕哼一聲,把手裏的茶杯放在旁邊的桌上,“看起來二哥他是不想讓我喝這口茶啊。”言罷之後便是起身離開。


    太陽像是個火球掛在天上,大地已是被烤得炙熱,每踏一步都能感受到那灼熱的氣息,步過長長的迴廊,六王子休閑地進入書房,看起來頗有些怡然自得。


    但是等在書房裏的二王子表情就不那麽悠閑了,看到六王子進來,眉頭深皺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單獨談。”六王子會意,示意那些守衛都先下去。


    六王子怡然地坐在椅子上,“有什麽話,二哥,就盡管說吧。”


    “為什麽要這樣做?那個黑衣人也是你殺的對不對?”二王子緊緊盯著六王子的眼睛,語氣裏有著憤怒。


    六王子也是收起臉上的笑意,“是,沒錯,那個黑衣人是我殺的,你問我為什麽要這樣做,我還要問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呢,你明明知道在這件事裏最無辜,受到傷害最大的就是離落,可是你在幹什麽?你為了保全自己竟然要殺了她,你連一個人起碼的良知都沒有了嗎?”他的語氣裏滿是質問,字字鏗鏘。


    “所以你現在在幹什麽?你想要打垮我,然後自己坐上王位嗎?”二王子不得不這樣猜測,因為一直以來,六王子跟離落的關係並不太好,他每次見了離落都沒有好臉色,更少不了冷嘲熱諷一番,可是現在為什麽要幫著離落來對付自己,除了想要那個王位,他想不出別的可能來。


    六王子王子冷笑一聲,“原來在你看來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王位?好,不管你怎麽想,這件事我是管定了,你最好讓二王子妃當著父王母後的麵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說清楚,並且把離落送迴臨夏國,不然的話,我會親自把這一切都昭告天下的,到時候不止是二王子妃,甚至是你都要背上罵名,或許還不止是罵名那麽簡單,如果臨夏國那邊追究起來的話,你的下場隻怕是更慘。”


    二王子臉色一變,“你也知道臨夏國那邊不好惹,你有沒有想過,臨夏國現在的皇上跟他的父皇可不一樣,他父皇在世的時候,對我們羌盧國一向采取的懷柔政策,同意把他們的郡主嫁給我,也就是某種意義上的一種盟約。但是自從臨夏國現在的皇上即位以後,一直就對我們羌盧國虎視眈眈,如果這件事被捅了出去,一定會成為臨夏國出兵羌盧國的借口,到時候,兩國兵刃相接,你以為我們勝的幾率有多大?”


    二王子的話音落下,書房裏一片寂靜,外麵的蟬鳴之聲不絕於耳,吵得六王子的心裏異常煩躁,他不得不承認二哥的話都在理,雖然自己一直不怎麽關心政事,但是關於臨夏國的新皇他還是知道一些的,那是一個有野心的皇上,如果臨夏國真的因為這件事而對羌盧國起兵的話,到時候,西域的其他小國一定會借此機會,聯合起來,一舉攻下羌盧,覆國亦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六王子的表情變得深沉起來。


    “所以,把離落交給我吧,這件事就當做沒有發生過,以後我們都不要再提起了。”二王子見六王子有所動搖,於是看準時機開口。


    六王子垂眸沉思了片刻之後抬起頭來,語氣已經沒有了剛剛的激動和理直氣壯,“我可以不把這件事說出去,但是離落的性命我一定要保住,雖然我不知道整件事究竟是怎麽迴事兒,二王子妃為什麽把離落帶到這裏來做她的侍女,但是離落她是無辜的,不能因為我們的私欲而讓她枉送性命。”就算不能幫她找迴以前的身份,不能還她一個公道,自己最起碼要保住她的這條命,如果離落就這樣死了,自己都替她覺得冤。


    二王子惱怒地看著六王子,語氣裏滿是不可置信,“你以前不是很討厭離落的嗎?現在為什麽要這麽幫著她?甚至是不惜拿羌盧國的命運做賭注,你不是不知道萬一要是被臨夏國的人知道了,我們就麻煩了……”


    六王子打算二王子的話,“不管你怎麽說,離落絕對不能死,你也不要想著向上次一樣派人暗殺她,我會讓幾個侍衛寸步不離地守著她的,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我會把她送到一處安靜的、別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去,沒有人會發現的。”


    “你……”二王子眉頭緊鎖地看著他,總覺得現在站在自己麵前的六王子跟以前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最終,二王子仍是妥協了,隻要他把離落送走,自己就放她一條生路,他不妥協也沒有辦法,六王子的態度很堅決,他就是要保住離落的性命。


    二王子離開以後,六王子頹然地坐在椅子上,看來自己終究還是想得不夠周全,竟然忽略了對羌盧國虎視眈眈的臨夏國,二哥他說得很有道理,自己不能冒這個險,也罷,就把離落給送走吧,她那樣一個看起來淡漠的女子也許安靜地過完這一生對她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而呆在六王子府的離落也沒有閑著,她在離開酒肆之前,讓麗莎幫她找了幾本有關於羌盧國還有臨夏國風土人情的書,畢竟自己有記憶的這半年,一直隻在二王子府住著,偶爾進宮,還有去麗莎那裏,王城的其他地方自己都沒去過,更別說是離開羌盧迴到臨夏國了,所以自己要從這些書上熟悉一下才行。


    但是有人卻偏偏不讓她好好看書,二王子前腳剛走,四王子便帶著司徒若雪一起來了,說是聽說二王子妃將離落送給了六王子,特意來看看她,畢竟她跟自己的故人這麽相似。


    六王子有意想要打聽離落過去的事情,而且想著,明天就會送離落離開王城了,最後讓她見一麵也沒有關係,而且他知道離落也一定想要從司徒若雪的口中知道些什麽,便命人去請了離落過來。


    再次見到這個貌若天仙的女子,離落是有些戒備的,從她的表現來看,她以前並不是自己的朋友,她明顯已經確定自己就是她口中說的那個人,如果自己是她的朋友的話,自己的朋友變成現在這樣,她絕對不是這樣的表現,她在跟自己裝模作樣。


    離落進來之後,恭敬的行禮,態度一如既往的漠然。


    司徒若雪一雙明眸看向離落,“聽說你被送到了這六王子府,我是特意來看你的。早知道這樣的話,我就搶先一步把你要走了,可惜當時二王子妃說什麽都沒答應。”


    離落語氣清疏,“姑娘抬愛了。”


    司徒若雪轉而看向六王子,“我可以單獨跟離落姑娘聊聊嗎?”


    六王子靜默了片刻之後,點頭應允,司徒若雪滿臉笑意地跟離落一起離開,兩人走到一處陰涼的大樹下,司徒若雪臨水而立,這讓她想起了紅蓮湖,那般美麗的景色,自己此生隻怕是再也看不到了,還有那個絕情的男人,司徒若雪心口猛地一扯,撕心裂肺的痛,他就那麽漠然地任由那些侍衛把自己送到那苦寒之地,不管不問,當真是心狠,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該有多好,如果自己沒有愛上歸海承禹而棄了歸海詹的話,自己現在就絕不會是這般模樣。而這其中也有蘇慕凡的‘功勞’,她記得那個時候秦斕蝶曾經在無意中說過,當時是蘇慕凡給歸海承禹出主意,教他怎麽接近自己的,如果當初自己順理成章地嫁給歸海詹,自己便不會讓父兄把歸海詹意圖謀反的證據交給歸海承禹,而父兄也不會因為謀反的事情而下獄,自己仍舊是那個受盡萬千寵愛的將軍之女,待到歸海詹成為皇上,自己便是母儀天下的皇後,而不是現在這般曲意討好一個色鬼的不堪模樣。


    司徒若雪從自己的思緒中抽離出來,轉身看向離落,語氣輕柔道:“其實我已經認出來你了,你就是我以前的那位朋友。”


    離落的眼睛裏有一閃而逝的詫異,她怎麽突然跟自己說實話了?


    “你應該很不解,我為什麽現在才跟你說吧?其實,你忘掉以前,像現在這樣活著更好,最起碼可以不用記得那些傷心往事。”司徒若雪一臉的惋惜。


    “傷心往事?”離落反問。


    司徒若雪歎了一口氣,用同情的眼神看著離落道:“我跟你第一次見麵也是在有水的地方,是在齊藍國紅蓮湖邊,當時你跟你的夫君一起來齊藍國治病,你的夫君是臨夏國的一位王爺,他叫殷容疏。本來你們夫妻二人還是挺恩愛的,他對你也很好,隻不過……後來出現了一個女子,她……”司徒若雪為難地看了蘇慕凡一眼,像是不忍心傷害她一般,“後來,你的夫君就喜歡上了那個女子,逐漸冷落了你,後來他想納那個女子為妃,你一直沒有同意,你們還以為因為這件事大吵了幾次,你的夫君他……甚至說要休掉你。後來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因為你們一起迴到了臨夏國。不過我猜你現在這般模樣,應該是跟你的夫君有關,那個女人已經完全把他給迷住了,什麽話都進去,我想他應該是嫌你阻礙了他娶那個女子過門,才想出這麽陰狠的辦法。所以,你在這裏呆著未嚐不好,你若是迴去了,隻怕他還是不會放過你的。”


    離落就那樣筆直地站著,靜靜地聽著司徒若雪的話,表情無波,不悲不喜、不哀不怒,仿佛司徒若雪說的這件事跟她完全無關似的,司徒若雪心裏不禁打鼓,她究竟聽沒聽進去自己說的話啊?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情。”離落蒙著麵紗,司徒若雪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那雙眼睛裏毫無波瀾,司徒若雪不知道她究竟相不相信自己說的。


    “其實,你變成現在這樣,我也很心痛,但是你也知道我不過是四王子的一個姬妾,幫不了你太多,上次你也看到了,本來我是打算向二王子妃討了你在身邊,我也好照顧你,可是二王子妃死活都不答應,卻沒想到竟然把你送給了六王子,真是……”司徒若雪輕歎了一口氣,滿是遺憾的模樣。


    “司徒姑娘不必如此介懷,我在六王子這裏挺好的。”


    “那就好,如果你有什麽麻煩就告訴我,我會幫你的。”司徒若雪柔聲道,滿是善良溫柔的模樣。


    隨後兩人又是隨意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司徒若雪覺得無聊也就離開了,離落看著司徒若雪娉婷的背影,心中卻是暗自猜測,她突然跟自己說這些幹什麽?而且看起來簡直太刻意了,她今天來六王子府好像就是為了跟自己說,自己的夫君對自己多麽不好,甚至暗示自己毀容、失憶、被帶到西域的事情跟自己的夫君有關,刻意讓自己以為自己的夫君是一個薄情寡義、見異思遷、心腸狠辣的人,離落猜不透她為什麽要跟自己說這些,讓自己難過?阻止自己迴中原?


    離落轉過身看向那一池碧水,她越來越糊塗了,自己的以前究竟是什麽樣的?自己的夫君呢?難道真的像司徒若雪說的那樣?自己究竟能相信誰?為什麽好像所有人都在跟自己說謊?


    傍晚的時候,六王子來到了離落的房間,語氣有些猶豫,“明天……”隻說了兩個字便是皺著眉頭說不下去了。


    “六王子殿下有什麽話不妨直說。”離落從未見過六王子如此糾結猶豫的樣子,心中猜測著該是跟自己的事情有關。


    “明天我會讓人送你們去一處安靜的地方,在那裏你們可以自由地生活,並且我保證,不會有人去打擾你們。”六王子看著離落鄭重道。


    “自由?如果我說我想迴中原呢?”離落語氣中帶著些微的諷刺,六王子有些尷尬,他也知道自己有些不厚道,明明早上才答應過她要幫她找出事實的真相的,可是現在自己卻出爾反爾。


    六王子尷尬不語,離落靜默了片刻,“好吧,明天一早我會跟倩兒一起離開的,就按你們想得做吧。”離落心裏很清楚,一定是二王子說了什麽話改變了他的想法,不過,他沒有把自己交給二王子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他做出這樣的決定也是在情理之中。


    “其實,這樣的結果對你來說,或許是最好的。”這是六王子離開房間之前跟離落說的一句話,今天自己派去隨身保護離落的侍衛已經把司徒若雪跟她說的話都跟自己迴報了,如果司徒若雪說的是真的話,那離落的夫君也太無恥了,見異思遷,甚至為了娶別的女人傷害自己的妻子,簡直就是敗類,離落不迴去中原也好,依她的性子,安靜平穩地過完這一生對她來說是最好的。


    六王子離開以後,離落靠在床上,如瀑的青絲從肩頭滑落,在燭光下泛著光澤,離落看著空蕩的房間心中陡然覺得太寂寞了,以前跟倩兒住在一個房間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自己一個人住在這房間裏,總是覺得有些冷寂。


    離落起身走出房間,隔壁已經熄了蠟燭,想必倩兒已經睡下了,離落正欲轉身迴房,卻無意間瞥見了天上璀璨的星河,墨色的天空裏,那輪明月兀自撒著清輝,而璀璨的繁星則是點綴了整個夜色,離落在門前的石階上坐下,雙手環住自己的膝蓋,抬頭看向那滿天的星河,自己以前從來沒有發覺原來夜晚也可以這麽迷人。離落嘴角扯起笑意,是啊,以前的自己怎麽會發現這些呢?每次自己被二王子妃恩準迴房休息的時候都已經很晚了,那時的自己困得隻想沾枕就睡,那還有心思注意這夜色美不美,現在想想,沒有了二王子妃的時刻使喚,自己好像變得越發地懶了。


    以前的自己是不是也看過這麽美麗的夜空呢?那時的自己也是一個人嗎?離落抬手取下自己的麵紗,仰起頭、微閉著眼睛感受月光的清輝,沒有毀容的自己是什麽樣子的呢?離落心中陡然覺得淒苦,眼淚毫無預兆地就落了下來,跌碎在她的衣裙上,月光下,離落半邊完好的側臉猶自掛著淚痕,那隱在暗處的男子心中倍覺愧疚,也是心生憐惜。


    次日,離落起床比平時晚了很多,她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中眼睛紅腫的自己暗自懊惱,這是自己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哭,也不知道怎麽的,這一哭竟是停不下來了,她也不記得自己昨晚究竟哭了多久,後來進了房間倒頭就睡了,今日起來才覺得果真是不能哭的,眼睛這樣明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自己哭過了,離落心中後悔不已,但是後悔也沒用了,今天自己不得不出門。


    果然離落一出現,倩兒便是驚訝道:“離落姐姐,你哭過了?”在她的眼裏,離落姐姐一向都很堅強的,不管怎麽苦、怎麽類,還是二王子妃怎麽刁難她,她從來都沒有哭過,自己曾經一度覺得離落姐姐是不會哭的,這怎麽……?


    離落清笑著搖頭,“我沒事,是不是六王子派人來送我們走了?”


    倩兒點頭,“馬車已經在門外候著了,不過,我們要去哪裏啊?”


    “六王子說,是一個安靜的地方,倩兒,其實……如果安靜地過完這一輩子是不是更好?”不去找自己的過往,也不再詢問這件事的始末。


    “姐姐不打算迴中原去了嗎?”


    離落搖頭,“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倩兒微微一笑,“姐姐去哪兒,我就去哪兒,這輩子我就跟定姐姐了。”


    “傻丫頭,你以後還要嫁人呢,什麽跟定我?”離落輕笑著搖頭。


    倩兒收起了臉上的笑意,“我從沒想過嫁人,看到那麽多一起從臨夏國來的姐妹被當做物品被轉送來轉送去,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嫁人了,那些男人無非就是把我們女人當做可以隨時丟棄、送人的物品。”


    離落輕撫倩兒的手背,想要說些什麽,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因為她驚覺自己心裏竟也是這樣認為的,最後隻是輕聲道:“我們走吧。”


    馬車停在六王子府的後門,離落想,實際上,六王子待自己已算是不薄,自己心裏還是很感謝他的,畢竟他保住了自己的這條命,還給自己安排了一個好的去處,讓自己安然無憂地過好後半生,其實他,真的是這王室裏最幹淨、良善的那一個。


    離落跟倩兒坐上馬車之後,那趕馬車的侍衛卻還不出發,離落輕聲問道:“怎麽還不走?”


    你聽得那侍衛道:“王子還沒有出來。”


    離落疑惑,難道他還要親自來為自己跟倩兒送行?片刻之後,六王子終於從府裏走了出來,而且還是牽著一匹馬。


    “行了,出發吧。”說著便是翻身上馬,策馬前行。


    駕著馬車的侍衛連忙跟上,離落心中暗道他跟著一起去幹什麽?


    有六王子的保駕護航,他們順利地出了王城,離落掀開車窗的布簾看著外麵的景色,自從有記憶以來,自己還從來沒有出過王城,原來王城之外就是這個樣子,離落覺得有些新奇,不由地開口問道:“臨夏國也是這個樣子的嗎?”


    倩兒一愣,眼神有些迷茫,“臨夏國跟這裏很不同。”具體怎麽和不同法自己也說不上來,也許隻因為自己從小在那裏長大吧,她總覺得羌盧國是比不上臨夏國的。


    到了晌午時分,他們找了一間客棧坐下來休息順便吃點東西,由於出門在外有諸多不便,他們四人便一起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離落跟那個侍衛都是神色平靜,可是倩兒就有些不自在了,她從未跟主子同桌用過膳食,現在這樣實在是太別扭。


    六王子看著倩兒輕笑道:“我有這麽可怕嗎?你看著我連飯都吃不下去了?”


    倩兒神色惶恐地連忙擺手,“不是這樣的,奴婢……”


    “既然不是這樣,那就好好吃飯,不然,別人看了你這個表情會以為我是什麽殺人不眨眼的狂魔呢。”六王子刻意調侃道。


    離落夾了菜到倩兒的碗裏,輕聲道:“多吃點兒,反正有人掏銀子。”


    離落的話音剛落,四周陡然變得安靜起來,離落環顧四周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那從樓上緩步而下的男子身上,那男子身形修長,懷裏抱著一團白色的東西,有點像是狐狸。離落坐的位置,隻看得到他的側臉,單是這側臉已經完美到令人屏息,他的輪廓不同於西域人,顯得更加地溫潤清和,他低頭看著那隻狐狸的眼睛裏似乎隱藏著別樣的情緒,看起來有些讓人心疼。


    就在這時,那男子抱著的狐狸陡然跳下了他的懷裏,以飛快的速度撲到離落的懷裏,離落手中的竹筷墜地,她是真的被嚇到了,隻能愣愣地看著蹲在自己腿上、仰頭凝視自己的那隻雪白的狐狸。


    這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前來西域尋找蘇慕凡的殷容疏,殷容疏也是被小狐狸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尋著小狐狸的身影看去,隻見它正蹲在一個蒙著麵紗的女子的腿上,正直直地盯著那個女子看,殷容疏疑惑,這小狐狸從來不讓外人碰的,自從凡兒她……失蹤以後,它也隻讓自己一個人碰,今天這是突然怎麽了?


    殷容疏從容的走下樓梯,隻見那女子輕紗遮麵讓人窺不見容貌,腦袋微微低垂看著小狐狸,旁邊還坐著三個人,兩個男子,一個女子,其中的那個男子……看起來有些不簡單啊。


    殷容疏緩步走到他們桌旁,對著離落道:“不好意思……”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殷容疏便是愣住,因為那女子抬起頭來看著他,那雙眼睛簡直跟凡兒的一模一樣,殷容疏隻能直直地看著那雙眼睛不知該作何反應。


    “你……還好嗎?”離落輕聲問道,別人這樣直視著自己,她會覺得不自在,不過,她看得出這個男子的眼睛裏並沒有惡意,但是他為什麽要這麽看著自己?


    殷容疏被離落的聲音喚迴神智,某種閃過沉思,不止是眼睛像,就連聲音都一模一樣,殷容疏看了一眼蹲在離落的腿上的小狐狸道:“看來姑娘跟這隻狐狸真是有緣,它可從來不讓別人碰的,以前它隻讓我的妻子抱它,就連我都不能碰它一下,後來我的妻子……出了事情,它才允許我碰它,看來它很喜歡你。”殷容疏仔細觀察著離落的眼睛,心中暗自驚覺,實在是太像了,聲音、眼睛、再看看賴在這女子懷裏的小狐狸,殷容疏心中陡然出現一個大膽的想法。


    離落看了一眼仍自看著自己的小狐狸,它的眼睛太有靈氣了,她抬手把它抱了起來準備遞給殷容疏,可是哪知道這小狐狸死死地咬著離落的衣袖不肯放手。


    殷容疏溫潤而笑,“看來這小狐狸是真的很喜歡你,”說完之後轉而看向六王子,“正好在下也還沒有用午膳,這裏也找不到空桌子了,不知各位可否介意讓在下跟各位同桌而食?”


    自從殷容疏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六王子就一直在打量他,一個中原男子出現在西域本就惹人注目,再加上是一個容貌、氣質皆是如此出色的男子,更是引人側目了,這種時期羌盧國出現一個中原男子,讓六王子不得不心有警惕。


    “請。”六王子示意殷容疏坐下。


    殷容疏溫然道謝,隨即在六王子的身邊坐下,“你們二位是中原人?在西域,倒是少見中原人,不知道你們是中原哪裏人,說不定,我們還是來自於同一個地方。”殷容疏暗自打探。


    離落的纖手輕撫著小狐狸的身子,輕聲道:“臨夏國,大概是吧。”


    殷容疏眸色暗沉,追問道:“‘大概是’是什麽意思?”


    離落抬頭看著殷容疏的眼睛,正欲開口卻是被六王子打斷,“行了,我們吃飽了,該走了,這位公子你慢慢吃吧,告辭。”說著便是站起了身,他總覺得這個男子看離落的眼神充滿了探究,他似乎在故意打探離落的身份。


    既然六王子都起身了,離落自然也是要跟著走,可是那小狐狸始終不鬆口,讓人無計可施,六王子微惱,掏出隨身攜帶的匕首,一下砍掉離落被咬著的一塊兒衣袖,本以為就此能夠脫身了,他們顯然低估了小狐狸的速度,這時遲那時快,小狐狸又是咬上了離落的裙擺,六王子又欲砍下,卻被殷容疏輕笑著製止,“你再這麽砍下去,這位姑娘的衣服就不像樣子了,這樣吧,就讓這隻小狐狸先跟著你們一起走好了,你們告訴我你們的住處,等我辦完事之後,再去接這小家夥迴來。”


    六王子顯然不想讓殷容疏跟離落有過多的接觸,自然不會告訴殷容疏離落要去的地方,殷容疏也不勉強,清雅一笑,“那就沒辦法了,我就隻能把這隻小狐狸送給這位姑娘了,不知這位姑娘可否願意照顧這隻小狐狸?”


    離落輕點頭,應了一聲,現在還由得自己說願意不願意嗎?這小家夥明顯就是賴上自己了,說實話,自己還挺喜歡這隻充滿靈性的小狐狸的。


    殷容疏輕柔地撫摸著小狐狸毛茸茸的腦袋,眼睛裏滿是眷戀,聲音溫柔得不像話,“這隻小狐狸是我妻子很喜歡的,希望這位姑娘你能好好照顧它。”


    “你的妻子她怎麽了?”也許麵前的男子眼神裏太過深情,離落不禁問出聲,話問出口卻又覺得不妥,好像有打探別人的意思。


    “我把她給弄丟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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