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雪到底還是下不長久的,即使來勢洶洶,大半天的功夫也就差不多了。於是到了第二天一早拉開窗簾一看,入睡前還白花花鋪了一片的積雪已經不見了蹤影,隻地上還有一些積雪化開的雪水,看上去濕漉漉的,仿佛隻下過一場小雨。


    江玖一大早就站在窗戶邊上觀察天氣了,一眼看到積雪都化完了,隱約著還有點兒失落。不過等她打開窗戶把手伸出去一試,便連忙又縮了迴來,還忍不住叫了聲:“好冷!”


    楚韶在一旁看著她這樣子也覺得好笑,徑直迴去臥室拿了件厚厚的羽絨服出來:“好了,下雪過後本來就會更冷的。你在學校裏上課,似乎也沒有空調暖氣之類的東西,還是多穿點兒,別凍著了。”


    被人關心的滋味不錯,江玖笑嘻嘻的接過了楚韶遞來的羽絨服,聽話的穿上了。兩人早上隻是熬了點兒粥喝,江玖又去樓下的包子鋪買了幾個包子迴來做早餐,今天江玖的課正好是上午三四節,三班和七班各一節課,外加晚上還有三班的晚自習,所以早上倒也不用著急。


    兩人不緊不慢的吃完飯,晃悠去學校的時候,已經九點半都過了。江玖也沒多耽誤,把楚韶送到翰墨軒之後,就匆匆道別離開了。


    今天江玖的第一節是七班的課,接著昨天下午的課來上,倒是很順利的就混過去了四十五分鍾。


    下課後江玖也沒迴辦公室,直接腳步輕快的去了樓下三班的教室,路上還在盤算著今天下午沒課,有一整個下午的空閑時間,她是繼續老老實實的備課好呢,還是在翰墨軒和楚韶黏糊一下午好呢?


    因為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江玖並沒有注意到自己走進三班教室時,教室裏那一瞬間的安靜和古怪氣氛。她自顧自的把教案和資料放在了講台上,然後一抬頭,就對上了不少探究的目光。然後在下一刻,大部分人就都收迴了視線。


    江玖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她的目光在教室裏掃視了一圈,這一次再沒人和她的視線對上,可是她總覺得這些學生們今天的態度有些不對。他們目光中那明晃晃的探究,比她第一次走進這個教室時更甚,顯然有些不同尋常。


    因為是下課後直接從樓上下來的,江玖到三班時時間還算早,距離上課還有些時間。雖然她並不在意別人的看法,這些學生在她心目中也隻是和工作劃上了等號而已,但突然出現這種狀況的確有些奇怪,於是江玖覺得,還是找人問問好了。


    目光一掃,落在了就坐在講台前不遠的張璐臉上。因為之前這個學生和她一起聊過楚韶的八卦,所以江玖也自覺和她更熟悉一些,想了想之後,索性走到了張璐身邊的空位坐下。


    “張璐,今天班裏發生了什麽事嗎?怎麽大家都奇奇怪怪的?”江玖向四周看了一眼,發現有不少人都將目光偷偷的移了過來。她微微皺了皺眉,卻很自然的開口問道。


    張璐原本就低垂著頭,趴在桌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聽到江玖的聲音之後,她的身體便是不易察覺的一僵,頭也垂得更低了些,卻似乎並沒有要迴話的意思。


    “張璐?”江玖又喊了一聲,明顯已經察覺到了不妥。


    此時此刻,張璐是很想裝鴕鳥的。她昨天是看到了小江老師和楚女神姿態曖昧的在一起,也的確及時照了張照片出來,可是除了向朋友們八卦八卦之外,她也並沒有想拿這照片怎麽樣的意思。可誰知,今天早晨她抽空刷了個微博,就看見昨天小江老師和楚女神的那張照片已經被傳到網上了。


    其實不用想也知道,這照片是誰傳的。還有和照片一起發出來的那些文字,充滿了八卦和引導的意味,都與昨天蔣燕和她說的那些話那麽像……


    張璐已經不敢多想了。她總覺得,這樣的微博發出來,說不定是要自己招惹麻煩的。雖然微博不是她發的,可是那照片卻的確是她拍下來的,今後如果真的有麻煩找上門來,恐怕也少不了她的一份。蔣燕那個人,做這事之前怎麽就不知道考慮考慮後果呢。


    心裏埋怨歸埋怨,不過江玖一直坐在她旁邊,也卻是是給她帶來了蠻大的心裏壓力的。終於,在江玖第三次開口問話的時候,她到底還是繃不住了。


    “江老師,你看看這個吧。”張璐到底是不敢直說,幹脆掏出了手機翻出那篇微博來遞給了江玖,接著就再次做賊心虛似地埋下了頭。


    江玖有些不明所以的接過了手機,原本還算輕鬆的神色,在看清微博內容的那一刻消失無蹤。她沉著臉仔細的將微博看了一遍,包括轉發和評論,這才稍稍的鬆了口氣。幸好,幸好這張照片隻是理衣領,還看不出太多的曖昧來,大家也都不置可否,否則可能麻煩就大了。


    教師這個職業和其他職業到底還是有區別的,性向這種事也是可大可小。她和楚韶雖然已經表明了心意,兩人也確實是打算在一起過一輩子了,但此刻也沒有宣之於眾的打算。


    否則事業被影響,生活被打擾,感情再好的兩個人,也有可能因為各種外界的因素而產生感情裂痕。那樣的結果,顯然不是江玖想要看見的。所以這個時候,她既不會違心的矢口否認,更不會一臉坦然的將兩人的關係道出。


    張璐其實也很好奇江玖看見這樣的微博之後會是個什麽反應,所以即使心虛的裝鴕鳥,她也還是偷偷的分了些目光,隨時注意著江玖的反應。


    可惜,還在上高中的小菜鳥,又哪裏能夠在曾經混跡朝野的小江大人臉上找出半分蛛絲馬跡。她隻見著江玖一臉嚴肅的看完了微博,隨即皺了皺眉,扭過頭來向她問道:“張璐,這條微博,大家都已經看見過了?”


    張璐被江玖那少見的嚴肅表情唬得一愣,下意識的就點了頭。其實隻是一條微博而已,班上的學生也不是人人都喜歡刷微博,原本也沒有多少人會看見。可是因為這微博的其中一個主角是他們的語文老師,而且內容又頗有些“禁忌”的意味,所以在第一個人看見了這條微博之後,就被迅速轉發傳播了。到現在,不止是他們班,恐怕整層樓的學生都已經知道了。


    江玖見著張璐點頭,心裏略微一沉。可是這事兒她不能解釋更不想否認,所以猶豫了一會兒之後,她還是決定假裝不知道,靜觀其變好了。左右那張照片看著還算尋常,一般人恐怕都不會太相信,這事兒就算是在學校裏傳開了,也隻能當做八卦流言,小道消息罷了。


    正巧,這時候上課鈴聲終於響了起來。江玖長長的吐出口氣來,什麽也沒說就從張璐旁邊的座位上站了起來,然後從新走到了講台上。


    見著學生們都在位置上坐好了,又喊過上課之後,江玖姿態從容的翻開教案開始上課。她的語調不急不緩,節奏不緊不慢,一切都和往常一樣,並沒有半點兒不妥之處。


    大家都知道,剛才江玖已經在張璐那裏看到過那條微博了,卻沒想到她還是這般從容淡定,半點兒沒被那條微博影響,甚至連最常見的氣憤或者尷尬都沒有。一節課下來,倒有不少人心裏開始犯嘀咕,覺得自己是不是被那微博給誤導了?


    這節課下了之後,江玖今天的課程基本上就算是告一段落了。今天晚上雖然還有三班的晚自習要上,不過晚自習什麽的,通常都是拿來考試或者講題的,不需要耗費太多的心神,江玖也沒有太放在心上過。


    收拾收拾東西,江玖麵對著滿教室的探究目光,依然什麽也沒解釋就轉身離開了。


    走出三班的教室,一抬頭就看見了穿透重重雲層透過來的燦爛陽光。江玖眯著眼睛抬頭看了看,冬日難得一見的太陽照在身上,其實有些暖洋洋的,就連早間的寒冷也退去了不少。


    在教室外的走廊裏默默的站了一會兒,直到感覺到身邊越來越多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江玖終於還是搖著頭離開了教學樓。


    下了樓,站在教學樓外略一沉吟,江玖到底還是腳下一轉,想著學校大門的方向走了過去。微博的事情到底還是影響到了她,這會兒她卻是連迴辦公室放東西和拿包的心情也沒有,就打算直接去翰墨軒找楚韶了。


    江玖沒有想過這條微博發出來之後,她再出現在翰墨軒,如果被有心人看見會有什麽不妥。這時候她隻想待在楚韶的身邊,然後好好的想一想,接下來該如何應對可能出現的各種狀況——今晚她還有三班的晚自習呢,誰知道到時候會不會發生什麽。


    不過除了眼前這些事之外,她和楚韶的未來該當如何,也是時候要仔細的想一想了。江玖從來不覺得,她和楚韶的關係是見不得光的,可是她又該怎麽做,才能光明正大的在所有人麵前牽起楚韶的手呢?


    抱著教案走出學校的時候,江玖迴頭看了一眼市一中新修的校門——她總覺得,她在市一中當老師的時間或許不多了,而老師這個職業,或許也已經不再適合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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