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修坐在涉穀的天台上賞著夜景,和往常一樣酒瓶不離手,前麵還擺著裝著晴子做的鹽水蘿卜的盤子。


    他身後站著一個青年,外表上看來比他更年長,但青年卻對他的背影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修沒轉過頭,一邊倒酒一邊問。


    「怎麽了,百目鬼?」


    「晴子小姐和巴雷特男爵會麵了。」


    被稱作百目鬼的男人向修匯報,雖然外表看起來更年長,但是實際年齡上修的輩分比他大很多,而且修更是他的主人。


    「我知道。」


    「……莫非我的匯報多餘了?」


    「我就是知道而已。」修笑了笑,搖了搖頭,夾起一塊鹽水蘿卜放進嘴裏。「辛苦你了,百目鬼,繼續觀察。」


    +++


    那天晚上迴到家後,她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古今先生向獅野先生承認了他帶晴子去見巴雷特男爵,她連阻止盛怒的獅野先生的力氣都沒有,進洗手間把今晚吃得東西都吐了出來。


    她任由霜小姐和露小姐把她當作人偶一般卸妝換衣服,到最後連她的謝謝都是用最後一點力氣從嘴裏擠出來的。


    鏡子裏的她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若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被男爵吸幹了血液。


    獅野先生把她抱迴房間後,她還能聽見獅野先生和古今先生的爭吵聲。其實與其說是爭吵,不如說是獅野先生單方麵的咆哮。


    最後晴明出現讓獅野先生安靜了下來,但她還是驚醒了數次後才睡著。


    夢中的很多細節她都不記得了,唯一記得的是巴雷特在切牛排,每切一刀她就感覺自己身上刀割般的疼痛。她求巴雷特住手,巴雷特破天荒的照做了,然後拿起一旁鮮紅的葡萄酒,但葡萄酒杯的底下有一個紅色的輸液管,從酒杯連到她的大血管。


    等她醒來時已經是早上,她迴頭一看,汗水浸濕了枕頭。


    「醒了?去洗個熱水澡。」晴明坐在她床邊,像是守了她一夜。看她睜開眼時,不像以往開始要求早飯的內容,而是指了指一旁幫她準備好的幹淨浴巾。


    她點了點頭,身體還是覺得沉重,眼睛也覺得腫了起來,不過這有可能是因為昨晚貼了假睫毛。她拿著毛巾,也不顧要晴明迴避了,從衣櫃裏找出換洗的衣服,準備先洗個澡清醒清醒。


    「晴子!你醒了啊!」她剛打開門,就看到獅野先生和古今先生在門外。讓她鬆了一口氣的是古今先生臉上沒有明顯的外傷,至少古今先生沒有因為送她去見男爵而挨揍。


    「獅野,讓晴子小姐梳理,我們去做早餐。」


    「我可不會再上你的當了!要做你自己做去!」因為晴子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會麵了男爵,這讓獅野非常不相信古今,生怕古今還會再騙他,把晴子帶到哪裏去。「不用擔心,晴子。我會守在浴室外麵!」


    「獅野,容我說一句,你這種行為在人類世界就是變態。」古今先生客觀的發表評論,晴子內心十分讚同。


    「古今先生,我和獅野先生說吧。」


    古今雖然在意她的臉色還是不太好看,但是還是先下樓了。有他在獅野可能會更激動,反而會讓晴子更累。


    「獅野先生,對不起,昨天瞞著你去見巴雷特男爵了。」


    獅野見晴子先道歉,反而慌了陣腳。


    「不,我不是想要你道歉,你去哪裏見誰都是你的自由,隻是古今竟然在你見那人之前沒跟你仔細說清楚那個人的個性……」


    雖然獅野自己也無法形容清楚巴雷特的個性,但是總之要是一定要說個是非黑白的話,那麽巴雷特絕對屬於黑得掉渣的那一邊。


    「巴雷特先生是你們的上司吧?」那樣的話也算是可以理解,畢竟無論在什麽樣的社會,說上司的壞話都是不好的。


    「不是不是,他算是歐洲那邊派來的監督員,我們並不是直屬他的管轄。但因為這個公寓的運營等等都是他出資的,基本上還是不能對他太放肆。」


    雖然知道巴雷特是有錢人,但她從來沒有想過他運營著整個公寓。晴子越想頭腦越混亂,現在隻想先洗個澡。


    「獅野先生,我想去洗澡。」


    「哦!好!去吧去吧。」


    「…………請你不要守在門外。」


    +++


    洗完了熱水澡,晴子終於有了點胃口,想下樓去做點東西吃。她從浴室出來的時候還怕獅野先生不聽她的勸執意守在門外,但沒想到獅野乖乖的聽了她的話。……晴子總覺得自己養了一隻大型犬。


    「晴子小姐,我做了簡單的早餐,請吃吧。」到了餐廳,古今先生請她入座。「獅野大概去找男爵了,等他迴來,我一並向你解釋你最想知道的問題。」


    晴子點了點頭,夾了一塊蛋卷。


    「……我迴來了,巴雷特不在,古今你是知道他迴約克郡刻意不告訴我的對吧?!」獅野總覺得最近這幾天古今耍他的次數比以往要頻繁的多,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獅野一邊抱怨一邊往餐廳裏走,而看到晴子夾著的蛋卷,立刻驚慌的大叫:「晴子!!快吐出來!!」


    晴子不明所以然的嚼了一口蛋卷,立刻知道為什麽獅野那麽驚慌了。蛋卷不但非常的鹹,裏麵好像還放了一把沙子,每咀嚼一下就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古今!你放了什麽東西在裏麵?!」獅野一邊拍著晴子的背,一邊質問古今。


    「說的簡直就像我下了毒一樣。雞蛋含有蛋白質,蛋殼裏含有碳酸鈣,而且晴子小姐出了很多汗,所以需要補充鹽份。」他說著,自己嚐了一口,也在咀嚼的時候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


    好像終於察覺到自己有點理虧,古今思考了一下,完美的笑容依舊掛在嘴邊:


    「並且早餐的時候就需要這種清脆清爽的食物。」


    獅野翻了個白眼,但其實古今沒有燒掉廚房已經是很難得的了,他實在不好說什麽,隻能給晴子接杯水。


    「…………古今先生。」她欲哭無淚的望著古今。


    「抱歉,其實因為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我已經在附近的店家訂了早餐,過一會兒會送過來。」


    ……這種事情請早跟我說,為什麽要把我當作小白鼠呢,古今先生的廚藝為什麽有這麽強大的破壞力呢。晴子的眼神包含著各種情愫。


    「咳,那麽我們說正題吧。」古今第一次露出這麽尷尬的表情。「我相信男爵他已經跟你說了,我們需要靈力強大的人類。」


    「說了,他還說是為了封印一樣東西,並且這對我也有好處。」


    古今有點驚訝,巴雷特竟然連封印都跟晴子說了,想必是非常中意晴子,那樣的話巴雷特根本不會真的危害她。


    ……隻不過被巴雷特欣賞,晴子也真是抽了下下簽。


    「既然知道這點,也就方便我解釋了。還記得之前賞花的地方的“妖花”嗎?」


    “妖花”在晴子的記憶力是那棵古老的櫻花樹,難道是要封印那棵樹嗎?


    「“妖花”它本身就是一個封印,封印著東京的靈脈,雖然外表上看不出來,但是它的壽命即將到頭。」


    「靈脈是?」


    「一般來講,靈脈隻是大地中聚集靈氣最多的地方,但妖花封印的靈脈有點特殊。」古今這迴並沒有賣關子,直接跟她解釋:「那同時是鬼界的入口。」


    「也就是說,封印一旦失效,鬼魂就會從那裏出來??」晴子總結了古今先生給她的情報,得出了這個結論,但看獅野微妙的表情,看來自己並沒有猜中。


    「鬼界是鬼族居住的地方,就像是童謠中的長角的鬼,和鬼魂不太一樣。而且封印並不是失效,而是被……呃啊!!!」


    獅野解釋到一半,突然捂著脖子低下身來,像是忍受著激烈的疼痛,身上的咒印又浮起來了。


    「獅野先生!!怎麽了?!」


    晴子大概知道,獅野身上的咒印就像是他的“原形”一樣,在疼痛或者感情激昂的時候才會浮現。


    「他身上有在成為管理員的時候被刻上的咒印,對你說出他不該說的情報時就會發作。」古今的話讓晴子想起之前好像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隻不過獅野先生並沒有表現出這麽激烈的疼痛。獅野雖然依舊捂著脖子,但是卻怒瞪著古今。雖然他身上被下了咒印,但是古今完全可以跟晴子說出實情。


    「那還是算了,不用說了……但是我也不能夠就這樣答應幫你們。」晴子思考了半天,問獅野先生:「鬼族到底是什麽樣的種族?為什麽要封印鬼界的入口?」


    「……因為鬼族吃人。」獅野終於有點理解為什麽古今無法直接對晴子說出事實,看到她驚恐的表情時,他自己也因為沒法用更委婉的方式告訴她而後悔。「鬼族不僅吃人,妖怪也吃。」


    「……我知道了。抱歉,雖然知道這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但是我沒法一下答應。」晴子苦笑,其實她根本沒有答應的資格,因為巴雷特男爵說了她現在的靈力並不夠。


    「……我們理解,晴子小姐自己決定就好。」這也是他為什麽瞞著晴子的的原因。


    說鬼族吃人都已經是很客氣的說法了,鬼族基本上算是有形體的混沌,無論是破壞也好,吃人也罷,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享樂。如果為了享樂,連同族都會相殺。


    那樣的種族,一旦封印被解開,會發生什麽事情都無法想象。


    +++


    迴到了房間,晴明在房間裏邊看書邊等她,卻沒有主動的問她任何事情。


    「晴明,你見過鬼族嗎?」


    「殺過。」


    晴子噤聲,晴明在這種事情上不會對她說謊。


    「那麽,晴明你是知道封印鬼界這件事的吧?」


    「當然知道。但我不能告訴你。」


    「又是不能告訴我!到底為什麽不能告訴我!所有人的答案都是不能告訴我!」


    「你真的想知道?」


    「說!」晴子絲毫沒有發現自己已經中了晴明下的套,現在隻想要知道真實情況。


    「你在鄉下的時候,之所以我從不出現,是因為你的靈力是被封印的。而到了這裏,封印被解除,才能支撐住我的實體。」晴明打開折扇揮了幾下。「而封印時刻都在瓦解,你的靈力持續的變強,靈力是什麽相信你已經知道了吧。」


    她迴想起昨晚巴雷特說的話。


    是能力。是貨幣。……而且還是食物。


    「而我突然告訴了你需要你的靈力來封印的話,你會怎麽做?會繼續住在這裏?還是會逃跑?不要忘記了,現在的你離開這裏,沒有任何能夠自保的能力。」


    「…………也就是說我根本沒有選擇就是了。」說什麽讓她自己決定就好,古今先生真是睜眼說瞎話。「好吧,封印靈脈到底需要做什麽?」


    「不知道。」晴明聳聳肩,雖然封印簡單,但是封印靈脈的話就不清楚了。往好裏想是失去所有靈力,但要是弄不好,在曆史上記載的事例上來講,記憶,感情,性命都有可能丟掉,這也是他最近在調查的書卷上講的內容。「因人而異,你的靈力還不成熟,現在無法判斷。」


    「不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沒有自保的能力,被別人保護的時候就隻能乖乖聽話。」晴明故意刺激她的好勝心,看她雖然讀懂了自己的意思,但還是隻能乖乖上鉤。


    「說吧,我怎麽做才能得到所謂的自保能力。」


    「簡單,向巴雷特求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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