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果瓦走出司法宮大廳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暗,一切都已被茫茫的夜色籠罩了。說實話,一月份的晚上還是有些涼意的,然而,甘果瓦卻絲毫不關心這些。他反而為自己尋得這份安靜而竊喜,此時他正需要時間獨自撫慰自己那顆受傷的心靈,因為沒有人能懂得他詩人般的才華,以及他那猶如哲學家的深奧,所以,他隻能一個人悄悄離開。他的住所位於草料場對麵的水上穀倉街——他之前六個月一直住在那裏,但是今晚,卻是有家不能迴了。原因很簡單,他現在除了身上的這身行頭外,身無分文。原本他還指望著今天這出戲劇的上演能給自己帶來一些報酬,以便還清這段時間欠下的房租,可誰知道卻落了這麽個下場。


    從司法宮大廳出來,他先躲在聖小教堂司庫牢房的角門廊簷下,思索著晚上到底在哪裏過夜。盡管他知道他肯定要露宿街頭,但他仍舊在想:就算是這樣,也要為自己選一個稍微舒服點的地方。忽然,他記起上周在舊鞋店街,曾看見過一位司法院參事家門口有一塊上馬用的墊腳石,心想用那個來給自己當枕頭再合適不過了。正當他準備前往舊鞋店大街時,該死的愚人王遊行隊伍卻浩浩蕩蕩地從司法宮門口遊了出來,並且毫不猶豫地擋住了他的去路。他們不僅點著火把,而且還隨著音樂的節奏狂歡不已。看到這一幕,甘果瓦心頭又是一陣刺痛,他不由地想起了自己夭折的戲劇,想起了自己作為詩人受到的羞辱,於是他倉皇躲向了遠處。如果他再不走的話,估計被勾起的傷心事會更多。


    甘果瓦本來想從聖米歇爾橋上過去,可是有一群孩子舉著花炮和衝天炮在橋上到處亂竄。


    “讓該死的煙花爆竹都見鬼去吧!”甘果瓦小聲嘀咕道。於是,他又折向了貨幣兌換所橋。橋上此時正有一群人在圍觀著什麽,甘果瓦走近一看,原來是橋頭的樓房上懸掛著三麵碩大的旌旗,上麵分別畫著國王、太子以及弗朗德勒公主的畫像,除了這三麵大旗外,還掛著六麵小旌旗,看上麵的畫像便知道他們分別是紅衣大主教、奧地利大公、德·波熱親王、法蘭西公主讓娜·德·拉特爾姆、波旁的私生子親王,第六個甘果瓦卻不認識。這裏到處都是火把,把這片區域照得十分明亮,圍觀的群眾發出的嘖嘖之聲也是不絕於耳。


    “若望·高爾波,這個畫家比我好運多了!”甘果瓦哀怨地感歎道。隨即他轉過身去,不再看那些讓他討厭的大小旌旗。他一抬頭,就看見了一條烏黑的街道,他連想都沒想直接就鑽了進去,因為這條街上此時空無一人,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隻有他自己的地方。可他今天實在是倒黴到家了,還沒有走出多遠,就被什麽東西絆倒了,一下摔了個大跟頭。他摸黑爬起來一瞧,原來是五月樹絆倒了他。事實再次證明,今天實在是甘果瓦最倒黴的一天,否則,也不會連走路都栽跟頭!他爬起來又繼續朝前走,一直走到了塞納河邊,這一次他倒沒有再摔跟頭,隻是路麵很髒,泥沙把他的靴子弄髒了。就這樣,甘果瓦一個人孤孤單單地沿著塞納河邊,一直走到內城的最西頭才停了下來。他站在塞納河邊,極目望去,首先看到的是牛渡小洲,再後來,一個模模糊糊的東西進入了甘果瓦的視線。借著一盞小燈的微弱光亮,他隱隱約約地看出那是一些好像蜂窩一樣的小木屋,如果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擺渡牲口的船夫住的地方。


    看著眼前茫茫夜色中如此安靜的景色,甘果瓦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悲涼:“哎,這些沒有生命的東西都比我過得好啊!它們完全不用在意俗世中的種種喜怒哀樂,隻知道盡情地享受大自然的美好就夠了,這是多麽的逍遙自在啊!看看我自己,不但白天飽受別人的辱罵與羞辱,而且晚上連個住所都沒有,真是淒慘啊!悲哀啊!謝謝你,牛渡,你平靜溫和的夜色讓我的心靈有了一個棲息的地方。”


    突然間,一聲巨響再次打斷了他那短暫的寧靜:原來,牛渡的船夫也在慶祝節日,剛才那聲巨響就是從那些小木屋中傳出來的,顯然那是他們在放鞭炮。


    “該死的節日!”甘果瓦大聲罵道,“難道你非要追著我嗎?你就不能放過我嗎?我今天已經夠倒黴了!”


    看著腳下的塞納河,甘果瓦心中莫名地出現一個他要自殺的念頭,可是,他實在受不了那冰冷的河水一點點吞噬掉自己的身軀,那樣太恐怖了!


    “既然我不想死,那我就好好活著吧!還有那討厭的、追趕我的狂歡節,既然我擺脫不了你,那我就接納你吧!看你能把我怎麽樣?”甘果瓦顯然已是發了狠心。他決定,要去河灘廣場,至少那裏的篝火可以讓自己暖暖身子,還有那些公共的小吃攤,它們應該不會讓自己再餓著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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