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中西女校的校長是一位來自美國南方的女傳教士,四十歲左右,對林子軒格外的親切,這是因為《亂世佳人》的緣故。


    這要從中西女校的起源說起。


    上海中西女校的前身是中西女塾,創辦人是美國南方衛理會駐滬傳教士林樂知。


    1890年監理會批準在上海設立女學,林樂知和海淑德遂在上海籌設中西女塾。


    1892年3月正式開學,中西女塾學製10年,雖自稱“中西並重,不偏依”,實則以西學尤其是英文為主。


    女校管理較為嚴格,采取的是住校製度,每月隻有一次迴家的機會。


    中西女校的第一任校長海淑德是美國南方人,畢業於佐治亞州梅肯市的威斯理安學院。


    宋氏三姐妹在中西女校畢業後,都曾到美國留學,所去的學校就是威斯理安學院。


    可以說,在中西女校的美國傳教士基本上都是來自美國南方的衛理公會,都是南方人,而林子軒寫的《亂世佳人》傾向於南方社會,自然贏得她們的好感。


    因為林子軒的關係,《亂世佳人》在中國名聲很大。


    它的英文版早就賣到了中國,就算有些美國人不好買,也可以通過萬象書局的《通俗小說周報》閱覽,能在上海的美國人大多都懂得一點中文。


    林子軒來之前是預約過的,直接見到了校長。


    在上海,不是什麽人都能進入中西女校讀書的,你要麽有深厚的家庭背景,要麽是和教會有密切的關係,還要有社會名流進行擔保。


    宋氏三姐妹的父親宋嘉術在美國南方的北卡羅來納州接受了基督洗禮,人們習慣稱之宋查理,還進入田納西州範德堡大學神學院學習。


    迴國後在蘇州、上海等地傳教,是個資深的傳教士。


    這是她們能進入中西女校讀書的原因之一。


    林子軒把阮玲鈺說成是他遠房的表妹,有了林家的擔保,這樣在身份上就沒有問題。


    其實,以林子軒在美國南方人心裏刷出來的好感度,由他出麵一切都好辦。


    中西女校七月份有一段假期,八月一日正式開學,如今都到了放假的時候,阮玲鈺就算是入學也上不了幾天課程。


    在和林子軒商量後,先給阮玲鈺辦理入學手續,到了下個學期再來上學。


    正事談完,校長邀請林子軒在女校做一次演講。


    在《亂世佳人》中,林子軒塑造了思嘉這個堅強獨立的女性形象,這既是美國南方人的代表,也是整個美國女性的代表。


    校長覺得林子軒可以從男性的視角來闡述女性在社會生活中存在的意義。


    女校沒有男學生,但可以邀請男老師上課,魯訊就在北平女子師範大學任教。


    對於演講,林子軒倒是沒問題,在女校演講無非是講一講男女平等和女性解放的話題,這是老生常談了,他更願意從文學的角度來探討這個問題。


    下午的時候,在中西女校景蓮堂一層的大禮堂內,都是女孩子。


    這個大禮堂非常豪華,有一千多個座位,完全像是一個演出舞台了,女校舉行大型彌撒的時候就在這裏。


    林子軒這一次終於能享受到女孩子崇拜的目光了,當然也有好奇和探究。


    他的妹妹林曉玲就在下麵,正在和相熟的朋友一起,頗為興奮的模樣。


    林子軒有了在複旦大學講課的經驗,並不怯場。


    下麵的女孩子有不少他都是認識的,幾乎囊括了上海灘七成以上富豪家庭的女子,可以說是白富美的集中營。


    這些女子嫁出去之後組成的關係網將覆蓋整個長三角地區。


    他按照教會的規矩,先進行了祈禱。


    在教會學校,最注重宗教儀式,包括馮程程所在的上海滬江大學,在吃飯之前都要禱告。


    他這次要講的有八個字:自尊、自信、自立、自強。


    林子軒沒有直接進行字麵上的解釋,而是先談起了一本小說,叫做《簡愛》。


    這是英國著名的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在1847年出版的一部小說。


    簡愛是一個性格堅強,樸實,剛柔並濟,獨立自主,積極進取的女性。


    她出身卑微,相貌平凡,但她並不以此自卑。她蔑視權貴的驕橫,嘲笑他們的愚笨,顯示出自立自強的人格和美好的理想。


    就算在工業發達的英國,女子的地位並沒有改變,依然處於從屬、依附的地位。


    女子的生存目標就是要嫁入豪門,即便不能生在富貴人家,也要努力通過婚姻獲得財富和地位,女性職業的惟一選擇是當個好妻子、好母親。


    這和現在的中國何其相似,在中西女校上學的學生也是為了將來能夠嫁入豪門。


    簡愛的魅力就在於她的自尊和自強,她追求的是一種真正的平等。


    “你以為,就因為我貧窮、低微、不美、矮小,我就沒有靈魂,也沒有心嗎?——你錯了!我跟你一樣有靈魂——也同樣有一顆心!要是上帝曾給予我一點美貌、大量財富的話,我也會讓你難以離開我,就像我現在難以離開你一樣。”


    林子軒泛泛而談,並不準備講的太過深刻。


    因為他理解底下這些富家女子以及她們以後的命運,在這個時代,真正能自立自強的女性並不多,他還沒有當她們人生導師的覺悟。


    你要是鼓動她們自強起來,脫離家庭,爭取自由什麽的,那很可能會造成一場悲劇,無疑是害了她們。


    但他又不願意就這麽結束,或許這些女子中會有那麽一兩個衝破了枷鎖,為今後女性的解放做出表率。


    於是,在最後,他朗誦了一首愛情詩。


    我如果愛你——絕不像攀援的淩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愛你——絕不學癡情的鳥兒,為綠蔭重複單調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來清涼的慰藉;


    也不止像險峰,增加你的高度,襯托你的威儀。


    甚至日光,甚至春雨。


    不,這些都還不夠!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雲裏。


    每一陣風過,我們都互相致意,但沒有人,聽懂我們的言語。


    你有你的銅枝鐵幹,像刀,像劍,也像戟;我有我紅碩的花朵,像沉重的歎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


    仿佛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


    這才是偉大的愛情,堅貞就在這裏:愛——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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