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時歡仿佛陷入了情緒失控中,猶如走在懸崖邊上,往前一步是深淵,往後卻是她不願見的厲憬衍。


    進退不得。


    她隱約還是有意識的,能知道此刻自己的異常,心底也有聲音在勸她清醒,可那聲音太微弱,被另一個聲音壓製著,根本起不來作用。


    她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直到,炙熱的吻覆了上來。


    熟悉又陌生的久違感覺,卻叫她心尖為之一顫。


    她想躲開。


    可是,她躲不開,厲憬衍將她禁錮,抱得很牢。


    於是她推他,甚至不顧形象地手腳並用,然而依然沒有用。


    她始終被他鎖在懷中。


    鼻尖盡是他的氣息,熟悉而又強烈。


    曾經,她是多喜歡啊。


    可如今……


    仿佛內心深處被觸動,剩下被壓製的東西再也克製不住,一股腦地洶湧而出。


    她哭得傷心欲絕,不能自已,仿佛放下了所有。


    一滴又一滴的眼淚滑落。


    沾濕了她的臉,也沾濕了厲憬衍的。


    身體僵住,他停下吻。


    近在咫尺的距離,她眼淚朦朧,臉上沒有一處幹的地方。


    她睜著眼,望著自己。


    眼中有迷茫,有恨,有排斥,也有他此刻辨不清的其他情緒。


    “對不起。”微顫著首,他再次替她拭去眼淚,低沉的嗓音極度的緊繃,“慕時歡,對不起。”


    仿佛此刻除了一句對不起,他再不知自己能說些什麽。


    他同樣清楚,他也無法說什麽,她更不願聽。


    “對不起。”


    他擦掉她的眼淚,重新將她抱入懷中,薄唇親吻她的頭發,一遍遍地叫她的名字:“時歡……”


    時歡……時歡……


    朦朧間就像是記憶深處有人在喊她,又像是在夢中。


    慕時歡恍惚間清楚,是陸鄴,也是厲憬衍。


    情緒被波動,她一隻手死死地攥住了他的衣服,失聲痛哭:“你怎麽能這樣,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腦中繼續閃過很多,有他,也有把她帶迴江城的父親慕景州。


    “如果不是你,我不會生活在謊言中,”心中每個字都想蹦出來,她控訴,“如果沒有遇見你,我不會這樣的,都是你……”


    眼淚迅速將他的大衣沾濕,留下深深的水跡。


    越哭,她的情緒越是不能控製,她整個人亦是。


    厲憬衍單手抱住她,聽著她的控訴,下顎線條緊繃到了極致。


    “對不起。”他極啞地說。


    慕時歡聽不見,她仍然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緒中無法自拔。


    高一迅速買了燙傷膏迴來,見到的便是這麽一副畫麵。


    他沒有上前打擾,而是默默地退後了些,擋在了去洗手間的路口,給足他們空間。


    哭聲細細碎碎,很小。


    高一卻聽得分明。


    他想起了太太出事那日厲總的失控,想起了這一年厲總的自我折磨。


    他忍不住想,如果太太在今天之後能敞開心扉該多好?


    她和厲總都太苦了。


    或許是情緒積壓得太


    久,又或許是身體原因,漸漸的,哭著哭著,慕時歡沒了力氣,聲音也慢慢地變小,最後隻剩啜泣。


    她的手指仍緊攥著他的衣服,指尖泛白,極為的用力。


    眼前一片朦朧,心亦是。


    “如果沒有你……”聞著屬於他的氣息,慕時歡以為自己能控製下來,卻終究高看了自己,“該多好。”


    “如果沒有遇見你……”


    厲憬衍心猛地顫了顫。


    “時歡,”他終究是沒忍住打斷了她的話,極力克製著,沉沉地說出了心裏話,“如果沒有遇見你,我的人生不會完整。”


    他就在她耳畔,字字清晰地鑽入了耳中。


    每個字,都像是要刻在她心上。


    那麽用力。


    慕時歡唿吸猛然滯住,她死死地咬住了唇,攥著他衣服的手也越來越用力。


    厲憬衍清楚,或許此刻是再沒有的機會。


    掌心覆上了她的後腦勺,他輕輕地,溫柔地撫摸著,再出口的每個字亦是:“我的過去是信仰,可對我而言,你也是,是我不能放棄的。”


    空氣,靜滯。


    再無人說話。


    片刻後,厲憬衍半闔著眼將她的手從水龍頭下拿出,而後重新將她打橫抱起:“藥應該買迴來了,我幫你塗。”


    他大步返迴包廂。


    高一守在入口處,一見兩人出來當即默默跟上,等到了包廂將藥膏放下後又退了出去,貼心地帶上了門,就守在門口不讓其他人靠近。


    要掉不掉的眼淚沾在了慕時歡睫毛上。


    厲憬衍平靜地抽過一張紙巾,輕輕地替她擦著,他的視線不曾移開她,哪怕她閉上了眼不願看到自己。


    心尖刺痛,他的喉結重重上下滾動。


    末了,他打開藥膏,擠出一些在自己指腹上,抬起她被燙到的手,輕輕地抹了上去。


    藥膏清涼,一接觸,慕時歡就感覺到了,哪怕視覺缺失。


    然而視覺的缺失卻帶來了其他感官的異常敏銳。


    他的氣息,他指腹的溫度和動作,他的視線,他的……


    慕時歡眼睫止不住地顫抖。


    眼睛好像很痛,很酸,有眼淚還想再冒出來,被她強行逼了迴去,可她不知道自己能忍多久,不知道是不是會失控到底。


    她想躲開他的觸碰。


    然而她的手才動一動,就被厲憬衍緊緊地握牢了。


    “別動。”厲憬衍低垂著視線,啞聲說。


    其實燙到的地方不多,塗一些便能好。


    可他舍不得。


    舍不得這個機會,舍不得離開,舍不得她肌膚的溫度,哪怕她排斥自己。


    隻是再舍不得,再塗得久,終究有結束的時候。


    無法強求。


    藥塗好了,但他仍沒鬆手,握著她,久久不願鬆。


    他看著她的臉,終究還是沒能克製住,傾身再次擁她入懷。


    “時歡。”他幾乎是從喉嚨深處溢出的她的名字。


    他一接近,氣息變得強烈,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慕時歡掙紮,隻想鬆開。


    “放開我。”她帶著哭音。


    厲憬衍沒有放,甚至抱著她的力道緊了緊。


    “可不可以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嗯?”沙啞緊繃的話緊跟著落


    下,放低了姿態,幾乎是懇求的態度。


    太久了。


    他太久沒有抱她,久的他就快忘了那種感覺。


    “時歡。”他低低喚她的名字,卻又不知道一時之間應該說些什麽。


    慕時歡的一隻手還僵著垂落,心裏很一個又一個地聲音在告訴她應該推開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和他有牽扯。


    可是……


    每每當她的手想要抬起,手卻如同千斤重,她卻是怎麽也無法徹底抬起,推不開他。


    她就這麽任由他抱著。


    啜泣聲漸漸再變小,緊繃僵硬的聲音也不知何時有了變化。


    她雙眸毫無焦距地望著前方,心底某處悄聲無息地有了變化。


    ……


    包廂外。


    蘇拓帶著他太太溫柔到時,看到了高一守在外麵。


    “憬衍在裏麵?”他壓低了聲音問。


    高一認識蘇拓,聞言頷首:“厲總在,”頓了頓,他補充了句,“蘇總,能否請您和您太太去隔壁稍等片刻?太太……她也在裏麵。”


    他其實是不好意思說這些的,但終究是想著厲總和太太能盡早解開心結和好,所以沒有顧著身份說出了請求。


    蘇拓的根基雖然在北城,但這邊的事他多少也有些耳聞,亦是聽說了厲憬衍和慕時歡鬧得沸沸揚揚離婚的事。


    “沒問題。”他沒有遲疑,拉著溫柔去了隔壁包廂。


    高一不勝感激。


    溫柔是女人,心比較細,感情較敏感,心中一陣歎息後,忍不住問:“你說,他們兩人能和好如初嗎?從前那麽恩愛,說離婚就離婚……”


    直至現在她仍記得那時厲憬衍帶慕時歡來北城時的情景。


    她看的清楚,兩人分明是相愛的,厲憬衍雖然嘴上不說,但眼裏滿滿的都是慕時歡,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可現在……


    她不由看向蘇拓。


    蘇拓搖頭,歎息:“不知道,世事難料,就像誰能想的到他們會離婚?”


    “還有句話,叫事在人為。”溫柔見不得感情結束的事,她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在隔空給兩人安慰,“他們會在一起的,隻有彼此還愛著對方。”


    “但願吧。”


    兩人坐了沒多久,高一便再次出現,歉意地請兩人過去。


    一進包廂,看到的是厲憬衍和慕時歡坐在了彼此對麵。


    兩人沒說什麽,沒提過去的事,也沒問現在狀況,就仿佛是朋友重聚,聊的話題也很溫馨。


    但蘇拓因為是為了池嫿的事來的,難免要提到這些,更難免,會提到現在和池嫿在一起的那個男人。


    厲憬衍能告知的簡單告知,不能的,蘇拓也沒有勉強。


    四人邊吃邊聊,氣氛看著還算好。


    隻是,慕時歡不曾說過話,除了和溫柔打過招唿。


    她的狀態不對,溫柔一下就感覺出來了,但她到底沒資格說什麽。


    一頓飯吃飯,該聊的也聊的差不多了,蘇拓帶著溫柔告辭。


    兩人很快離開。


    當包廂裏重新隻剩下自己和厲憬衍,慕時歡隔了很久才反應過來。


    她起身要走。


    手,卻被厲憬衍握住了。


    很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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