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您這話就說的不對了,侯娘子雖在我們陸家長大,可到底是侯家的女郎,我們做長輩的為娘子添妝是理所當然的,可要我們陸家出嫁妝,這是何道理?老夫想來,侯家斷斷不會此無禮之人。”

    “你胡說什麽!我就拿幾本書,這算什麽讓陸家貼嫁妝?”常山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

    “長公主,您拿著的那幾本書,可是我五侄兒親手抄譽的,我們陸家一向有祖翁、父親給女兒抄書作為陪嫁之物的習俗,我那五侄兒抄譽的這幾本書可都是給皎皎、阿嫵準備的吧?”比起常山暴跳如雷,顯然陸八爺要沉穩許多,說話聲音也聽不到一絲火氣,可話語中隱含的意思卻怎麽都不對味,連常山都聽出他分明諷刺自己把陸希、陸言的陪嫁搶了,去補貼侯瑩。

    “你含血噴人!”常山氣得跳了起來,“我哪裏有拿陸希的嫁妝了!”陸希那點破爛貨,她才不看在眼裏呢!

    “長公主,您誤會了,老夫可沒有說您拿了皎皎的嫁妝。”

    “你這老賊!”常山氣得一下子站了起來,雙目圓瞪,“來人,把這個老賊——”

    “阿母!”侯瑩和陸言在門外站了有一會,聽到常山的話,侯瑩終於忍不住推門而入,跪在了常山麵前,一聲不吭的“咚咚”給常山磕起頭來。

    “阿薇,你這是做什麽?”常山震驚的望著長女的舉動,對身邊的侍女嗬斥道:“都是死人嘛!快讓大娘子起來。”。

    “阿母,是女兒不孝,是女兒連累了你!”侯瑩哽咽道,如果不是為了她,阿娘也不會做這麽糊塗的事,“這些書女兒不能拿,這是世父給皎皎和阿嫵準備的。”侯瑩如何不可能要兩個妹妹的嫁妝,這樣她還不如不嫁了!侯瑩越想越覺得,這些事都是自己惹出來的,如果不是為了她,阿母何必做這麽多糊塗事呢?

    “你這死老頭胡說!這些書壓根不是他給陸希準備的!”常山怒氣衝衝的說道,這些書要真是陸琉給陸希準備的,陸希肯定早就收好了,怎麽可能放在書房裏?

    “阿姊!”陸言見侯瑩的舉動嚇了一跳,忙衝進去要拉侯瑩起來,阿姊馬上要成親了,若是臉上破相了怎麽辦?陸言入內就發現一張略長的卷軸攤在書案上,她先是一怔,隨即不可思議的望向常山,“阿母,你——”那是一幅父親臨摹祖父錢本草的摹本。

    陸說不僅是一代名臣,同時也是前梁極為出名的書法家,他最得意的作品就是他那副《錢本草》,當時他文思如泉湧,通

    篇一氣嗬成,行書如行雲流水,暢快非凡,因此《錢本草》不僅是一篇名篇,而是一篇極有名的書法名作。當年陸說寫完錢本草之後,無論旁人怎麽勸,都不肯再寫第二遍,故安置在陸家書閣的那一副《錢本草》是絕品。

    而陸琉是陸說的唯一的兒子,又是從小臨摹陸說字長大的,故當下最值錢的就是陸琉的摹本,隻是陸琉和陸說一樣,自持身份,筆墨極少外漏,尤其是錢本草的摹本,迄今為止也就臨摹了一份,直言道是給皎皎的嫁妝之一。為此陸言還忿忿不平過,還是鄭啟心疼外甥女,將自己的臨摹的錢本草送給了陸言,再三保證隻臨這麽一次,不再送給其他人,才讓陸言喜笑顏開。

    常山理直氣壯的說:“不過是一摹本,憑什麽我不能拿。”

    侯瑩看到那錢本草的摹本,越發的無地自容,不顧宮侍的阻攔,又朝常山磕頭,一下下的磕得越發的重了。

    “阿姊,你不要這樣!”陸言眼淚都掉下來了。

    陸希站在書房的隔間望著這一幕,垂目不語,現在這情況,她進去隻會火上澆油。

    “那是誰臨的?”陸止悄聲問。元澈給皎皎臨摹的那副錢本草,她是見過的,裝裱精美,若不是上麵沒有姑父的朱批和父親的印章,她都以為是原本了,書案上那副字看不清,可光看裝裱就已經差很多了。

    陸希小聲迴道,“耶耶。”

    “他不是說就臨了一份嗎?”陸止問。

    “您覺得可能嗎?”陸希反問,祖父寫出《錢本草》的時候,集天時地利人和於一身,所以他才不肯再寫第二遍,已經那種感覺已經沒有了。耶耶書法水平是不錯,可究竟比不上祖父那些閱曆,如果說真臨一遍,就能臨得那麽完美,他自己也能去寫《錢本草》了。

    “所以他臨了不少?還擺在書房當裝飾了?”陸止嘴角抽搐道。

    “嗯,但是都沒有落款和印章的。”陸希說,難道八叔祖沒看出那是一篇遊戲之作嗎?

    陸八爺在見到見到那副卷軸的第一眼,就看出這幅字肯定出自陸琉之手,隻是沒有落款和印章,也算不上是他真正的作品,若是換了其他人,拿走就拿走了,可如果是常山的話——他就偏不讓她如意!他今天就是來搗亂又如何?誰讓常山這瘋女人欺人太甚呢?陸家其他人自持身份,懶得和他計較,哼!他可不怕失身份。他動不了她,還不能惡心惡心她嗎?“來人,去找侯家的人來,若是他們真出不去侯娘子的嫁妝,我們陸家倒

    是可以替他們把女兒給嫁了!”

    侯瑩聽到八叔祖的話,臉色都白了,陸言也哀求的望著陸八爺,“八叔祖——”八叔祖要真讓人去這麽找侯家,阿姊就真完了。

    “叫就叫!我不過給女兒拿幾本書當添妝,難道你還要說我搶了陸希的嫁妝不成?”常山怒道。

    “阿母!”陸言也跪下了。

    “你們——”常山比兩個女兒的舉動氣得嘴唇都白了,“你們兩個吃裏扒外的東西!我還不是為了你們好!”

    陸言哭著說:“阿母,你就放過阿姊吧!您這樣,讓阿姊以後怎麽做人?”

    陸止見鬧得實在不像話,皺了皺眉頭,她非常討厭、甚至厭惡常山,厭惡到都不願意和她住在同一地方,但侯瑩和陸言是她看著長大的,若再這麽鬧下去,最苦的人還是侯瑩,陸止也不忍心她這麽為難,這孩子敦厚善良,完全不像常山,陸止一直認為常山能有侯瑩和陸言兩個女兒,是標準印證了歹竹出好筍。陸止剛想入書房,就被一沙啞的聲音,“老八,你在幹什麽?”

    “六哥。”陸八爺一聽這蒼老的聲音,立刻恭敬了許多。

    侯瑩抬頭,就見一名須發皆白、麵容清俊的老人站在書房門口,同時站在老人身後的還有一名氣度柔和、姿容秀美的中年女子,“六叔祖、七祖姑。”她哽咽的叫了一聲,她在陸家學堂上學的時候,還受過老人不少教誨。

    陸六爺見侯瑩額頭一片青腫,“你們先扶侯娘子下去上藥。”他瞪了自己弟弟一眼,都當曾祖父的人了,還那麽不穩重,去為難一女孩子,這孩子過幾天都快成親了,真磕傷了麵門,將來怎麽辦?

    陸八爺訕訕的笑了幾聲。

    侯瑩臉上猶帶著淚水,但依然很堅定道:“六叔祖,這些書我不要。”

    陸六爺聽到侯瑩的話後,嚴肅的神色微緩,“你是我們陸家女學的弟子,你出嫁,學堂送你幾卷書當添妝還是給得起的。”陸六爺絕口不提侯瑩在陸家長大的事,這件事原本就沒說什麽好說的,陸家養大的孩子太多了,也就老八這渾人,會去和一瘋子計較,還來為難一女孩。

    跟在陸六爺身後的中年女子,是陸六爺的親妹妹,也是之前教導陸氏姐妹的先生之一,她上前摸了摸侯瑩的額頭,輕聲責備道:“馬上都要成親的人,哪能這麽胡來?萬一留了疤如何?先隨我去上藥吧。”

    聽著先生溫言責備,侯瑩的淚水再也止不住的不停下落。

    陸希悄悄拉了拉陸止的袖子,既然六叔祖和七祖姑都來了,她們也該走了,有這兩人在事情肯定能解決的。

    陸止望著侯瑩和陸言抽泣離去的模樣,無聲的搖了搖頭,同陸希依然從偏門退出。

    “嗚——啪——”悶悶的像是被人用堵住嘴的慘叫聲,隨著一聲聲沉悶的擊打聲響起。

    陸希腳步一頓,這是——

    “誰在那邊打板子?”陸止也聽出了這個聲音,陸家家規頗嚴,但很少會打人板子。

    “觀主,是長公主在打她寺人的板子。”下人輕聲說道。

    “她就沒一天消停的!”陸止看著一名被打的鮮血淋漓的小寺人被人拖了出來,往書房走去,不由厭惡的道:“迴來讓人把你耶耶的書房拆了重修。”

    陸希則有些吃驚的望著那小寺人。

    “怎麽了?”陸止見侄女盯著那寺人發呆,也順勢看了一眼,“他不是太常寺的樂工嗎?”這人陸希和陸止都有點印象,此人之前似乎是太常寺的樂工,彈了一手的好琵琶,很受宮中貴人寵幸。

    “他中秋獻藝之時,被長公主看中,長公主想讓他在身邊伺候,所以讓人把他淨身了。”陸止的侍從悄聲說道。

    陸希和陸止臉色一下子變了,樂工是賤籍,可地位再賤也比當內侍好,更別說那樂工已經成年,這會淨身能活下來簡直是他命大,陸希歎了一口氣,對春暄道:“你派人去給他送些傷藥。”

    陸止說:“我們下午就去蘆葦蕩吧。”有常山的地方,她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阿姑,你說報應真的存在嗎?”陸希突地問,如果世界上真有報應的話,為什麽她還不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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