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理智戰勝了感情,蘇九玉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畢竟,若是她沒猜錯,梁老爺子,這兩天就該打電話過來了,她總不能讓人跟著吧?


    然而,這口氣剛送鬆到半夜的時候,她卻徹底傻了。


    晚上,睡得迷迷糊糊中,蘇九玉總覺得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無意識地掀了掀眼皮,夏天特意留出一角用來透氣的窗戶,月光從被拉開的一小節窗簾鑽入,恰好投射在了蜷縮在沙發上的男人身上。


    漆黑的鳳眸在月光下,褪去了平時的淩厲與冷漠,帶出了一絲說不出道不明的味道。


    本是隨意的順著感覺瞥過,這下子,蘇九玉大腦在短路了一秒後,徹底看清了睡在沙發上的人,猛地清醒了過來,“你怎麽又在這?”


    脫口而出的話裏,連‘又’字都帶了出來。


    司侑辰沉默地看了她一眼,“睡不著。”


    睡不著?


    蘇九玉微愣了一下,總覺得現在這場景有點兒眼熟,腦海中自動就給翻譯出了失眠的意思,當時在川市自己那臨時借來搪塞人的屋子裏,第一天晚上,司侑辰可不就是因為失眠在她房間站了一宿嘛!


    等等!


    這新買的沙發,該不會根本不是平時用來坐的,而是早有預謀,特意用來睡覺的吧?!


    “你該不會——”


    “上一次進來平靜了很多,雖然不一定都能睡得著,但,屋子裏有人氣,不會顯得太靜,我總覺得在你這兒會好一些。”


    過於直白和坦誠的話,倒讓蘇九玉不好意思質問了。


    她確實聽過這種說法,說是失眠的人最怕夜晚時分一個人待在安靜無人的屋子裏,越安靜反而越睡不著,空落落的。


    而司侑辰貌似現在也就跟自己走的近一些,就連她看著睡著的次數,都比別人多的多,連薑天逸一開始都是格外吃驚的模樣。


    “本想找你唱歌的,看你睡著沒想吵醒你。”司侑辰眉宇間的一絲落寞,恰到好處。


    “呃……”蘇九玉剛才還想說的話,甚至讓人迴自己屋裏去的想法,在這兩句連續的攻擊下,算是碎的連渣渣都不剩,漂亮的桃花眼睜地大大的,裏麵有著錯愕。


    她什麽時候見過司少這種略顯弱勢的樣子,以前就算是失眠,司大少都是一副不近人情的高冷範。


    現在這樣,不僅不覺得違和,反而讓人覺得有點兒心疼。


    她抓了抓發梢,“要不,我現在給你唱歌?”


    誰料司侑辰卻搖了搖頭,“很晚了,你明天還有事要忙,就算是唱歌,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睡著,你睡吧,我不吵。”


    蘇九玉想想也是,司侑辰又不是每次聽她唱歌都能立馬入睡。


    “我在這兒靠會就行,就是沙發太小了點,可能有點硬。”他動了動身,卻微皺了一下眉。


    蘇九玉下意識地看了過去,卻見司侑辰隻將將躺在沙發上,即便這沙發差不多有兩米長,但,再有兩米那也隻是一個沙發,寬度和床根本比不了,連翻身都不能翻。


    雖然比地板什麽的是要軟和一些,但,和床比起來那也差了一大截啊!


    這要是真保持一個姿勢睡一晚,第二天起來指不定就渾身酸痛了。


    確實躺的挺憋屈的。


    “快睡吧,興許聽著唿吸聲我也能慢慢睡著。”司侑辰瞟了眼正對麵的床,眼底深處似乎有一些渴望。


    這個道理她懂,就像是傳染一樣,從心理上來說,也有這種瞌睡的傳染蔓延,可,懂歸懂,心下卻總有一絲異樣感。


    偏偏這會兒,她想讓人迴自己房間去,對上那雙渴望的眸子,又怎麽都開不了口,你說司少都屈尊降貴的睡沙發了,況且,這沙發還是她選的,她要連這都不讓,還把人趕迴去,那得多不近人情啊!


    卻也不可能真讓人到床上來,她可沒忘記自己還瞞著身份呢。


    蘇九玉糾結了半響,一臉的欲言又止,對上司侑辰的視線後,硬是一句話沒說,到了最後,幹脆把被子直接拉過了頭頂,隻憋悶的聲音從被子裏傳了出來。


    “哦,那哥你自便,我先睡覺了。”


    許是知道有人在,即便隔著被子,蘇九玉都好像依舊能感覺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許是因為那句話,連每一次的唿吸聲都帶上了異樣感。


    黑暗中,司侑辰削薄的唇微微上揚了一些,眉宇間哪有半點兒落寞感,滿滿地都是滿足,隻那雙眼卻是一夜未眠,一眨不眨。


    一晚上的時間到底是過去了,等到快到蘇九玉平常起床的時候,卻率先聽到了沙發上的動靜,先是人從沙發上起來的聲音,接著,輕嘶的聲音又毫無預警地鑽入耳中。


    她下意識地睜開一隻眼,卻瞧見司侑辰踩在地板上的腿忽然彎曲了一下,他皺了皺眉,原本準備離開的動作微頓了一下,彎下腰很自然的捶了捶腿。


    另一隻手也跟著按在了背部,起身的時候,肩膀跟著活動了一下,跟肌肉酸疼的表現一模一樣,明明沒再發出任何聲音,偏偏側過來的眉間卻一直緊皺著,連薄唇都是緊抿。


    一看就是極不好好受。


    司侑辰迴頭看了一眼,嚇得蘇九玉條件反射的就閉上了本就微睜的眸,即便是閉上的再快,眼前依舊捕捉到了男人眼中帶出的一絲紅血色。


    恐怕又是一整晚沒睡。


    蘇九玉想想也是,畢竟本來他睡眠質量就不好,入睡又難,現在又是困在那小沙發上,換她都不一定能睡好,更別說司侑辰了!


    等人走了,貌似沒動靜了,蘇九玉這才從床上爬起來,隻上課的時候,腦海中不自覺地總想到早上那一幕,實在不行,要不,迴去給他換個大點的沙發?


    還沒等她放學去實施這個計劃,便率先接到了梁老爺子的電話,驚喜、高興、興奮的聲音和昨天一模一樣。


    “哎,是九玉吧?”


    “我是你爺爺,你那個哥哥跟你說了沒……”


    “哎呀,要不是昨天家裏沒收拾,爺爺又沒準備什麽見麵禮,昨天就想給你打電話了……”


    “現在放學了是吧,來來來,待會兒就在爺爺這兒吃飯,我有派人過去接你,車牌號是……”


    蘇九玉耐著性子聽梁老爺子叨叨絮絮的說完,一輛車突然停到了眼前,車窗搖下,之前見過的小年輕身上還穿著沒來得及換下的警衛服,瞅了一眼她右臉上火鳳塗鴉,憨厚的笑道:“是蘇九玉小姐麽?上將讓我來接您。”


    看樣子,雖然沒見過真人,但也已經見過照片之類的了。


    蘇九玉瞥了眼車牌號,果然是老爺子所說的,她點了點頭,“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小年輕連連說著,一邊說,還一邊又往外麵瞅了瞅。


    蘇九玉見他沒直接開車,心下有些了然,“在等人麽?”


    “是啊,我看看能不能碰到梁子驍。”小年輕不好意思地迴頭,許是見沒瞧見人,他掏出電話給梁老爺子去了個電話,報備了一下。


    “還等什麽等!那臭小子指不定一放學就跑那兒野去了,快快快,別讓我孫女等急了。”梁老爺子中氣十足的大嗓門從電話裏吼了出來。


    小年輕偷看了眼後座上的少女,狂汗了一下,這哪是孫女急,這壓根就是老爺子急!


    蘇九玉內心其實也挺想笑的,說起來,她確實看見梁子驍書包一背就走了,也不知道去哪了,想到了什麽,指尖輕扣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玩味兒。


    小年輕倒是挺盡責的,一路上怕蘇九玉無聊,還合著說了不少老爺子的事,讓她不要擔心,也將梁家的情況大致都介紹了一些。


    果然和梁老爺子說的一樣,梁家迴迴生的都是男孩子,就沒一個女孩,基本上,除了現在已經頤養天年的梁老爺子,其他的人都在部隊掛了職。


    這一次迴去因為是老爺子突然決定的,可能有不少人來不及趕迴去。


    蘇九玉倒是不太在意,卻也知道老爺子是上了心的。


    四十分鍾,車子總算是開到了大院門口。


    蘇九玉還未進去,便聽見了梁老爺子的聲音,“是不是我孫女來了啊?”


    她一下車,便看見迫不及待走出來的梁老爺子,見到她時,本還昏花的老眼跟著就是一亮。


    梁老爺子連連打量了下車的少女幾眼,越看越喜歡,越看越高興,尤其那目光還不住地往她右臉上的火鳳圖案上瞟。


    蘇九玉被他看的頭皮發麻,下意識地就想叫,“梁老——”


    剛一出口,就被梁老爺子給瞪了一眼。


    蘇九玉當即改口,“……爺爺。”


    “哎!”梁老爺子應的別提多高興了,跟喝了酒似的,紅光滿臉,拉著蘇九玉的手就往屋裏走,“好好好,這就是我孫女啊,來來來,跟爺爺一起進屋,爺爺給你準備了禮物。”


    蘇九玉被一路拉著,客廳裏,有人對她問了好,她還沒太記住,就被老爺子神神秘秘地帶到了一個房間門口。


    房間推開,入眼的是一片粉色的世界,粉色的簾幔、粉色的公主床,粉色的地毯,娃娃堆得到處都是,滿滿地少女係公主風的既視感。


    蘇九玉愕然地愣在了當場。


    “怎麽樣,這可是爺爺昨天特意讓人給你收拾出來的房間!”梁老爺子自豪的說著,看起來對自己的傑作相當滿意。


    順道指著最裏麵看起來像裝飾品的搖籃床,介紹道:“這可是你還沒出生的時候,爺爺為你準備的搖籃床,還有那個娃娃……”


    蘇九玉嘴角狠狠一抽,她扶額,總算是知道她這個便宜爺爺盼望孫女盼望到什麽程度了,估摸著梁子驍出生之前,都是被老爺子當孫女來期待的。


    現在自己算是恰好撞到這當口了。


    “孫女啊,是不是不喜歡啊?”一直沒聽見迴應,梁老爺子也終於多問了一句。


    蘇九玉連忙搖頭,“沒有,謝謝爺爺,我挺喜歡的,不過,我平時住學校,可能有點兒浪費了。”


    不管怎麽說,都是老人家的一番心意,其他的不說,就衝這熱情的勁頭,她也認下這便宜爺爺了。


    梁老爺子連連擺手,“哎,什麽浪費不浪費的,給我孫女就沒有浪費的東西,平時住校沒事,偶爾來陪陪爺爺就行,總要有個房間嘛。”


    蘇九玉笑著點頭。


    梁老爺子卻又像是想到了什麽,猛地一拍自己的腦袋,興衝衝的道:“對了,我之前聽子曉說,你軍訓成績不錯啊,摸搶的時候更是滿分,連司家那小子都誇你來著。”


    “我問了問,聽說你接觸這東西,也沒多長時間。”


    她也沒否認,順著話道:“可能是基因遺傳,手感天生比較好。”


    梁老爺子哈哈大笑了起來,眼珠子卻悄悄把這孫女打量了一眼,忽然把門一關,剛才還笑著的臉,立馬就板正了起來,望著蘇九玉,突兀的道:“你真是我孫女?”


    蘇九玉一愣,總覺得這話有點兒耳熟,就是最後換了個名詞。


    “不是我孫子?”


    瞳仁狠狠一縮,心下驚疑不定,她還未太多顯露,便又聽見梁老爺子說著,“哼哼哼,別以為把麵具換了個殼,戴了個假發,爺爺就認不出來了,你爺爺我可是盼孫女盼了幾十年了。”


    “昨天我就覺得不大對,都說了那五彩龍鳳紋碗是家傳,這突然轉的太生硬了,真話假話爺爺還是能看出來的,這迴來一查,就更覺得不對了。”


    梁老爺子得意洋洋地道:“你老實告訴我,昨天是不是因為司家那小子在,你才不好承認來著?”


    蘇九玉這迴算是真被震驚到了,壓根沒想到第一個發現自己的是自家便宜爺爺,算上這迴,還是單純隻見過兩次麵,甚至,聽老爺子的意思,昨天他就已經猜到了!


    話轉的太生硬?


    她頓時就想到了司侑辰,那司侑辰會不會也這樣覺得?難道自己已經暴露了?想了想,她又覺得不對,要是真暴露的話,司少也不該那麽平靜來著。


    也許是先入為主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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