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多米諾骨牌,隻要一個輕輕的開始,接下來的一切都會按照命運的安排,在不知什麽時候化身為名曰報應的存在,來到你的麵前。


    朱元璋設立二十四衙門,又稱二十四監,用來統管宮中所有的閹宦宮女。各有所司,卻總有高低之分。


    司禮監出現以前,確切的說,是司禮監抓起披紅大權以前,禦馬監是當之無愧的龍頭老大。


    即便如今被司禮監壓了一線,但也是強勢的衙門,畢竟是握著刀的。


    雖然名義上,禦馬監做的是“掌禦馬及諸進貢並典牧所關收馬騾之事”,但實際上,卻統領著南京城中最強的軍隊,直屬皇帝統領的騰驤四衛。


    喂馬的奴如何能夠成為騎馬的主?


    這個問題聽起來匪夷所思,但其實不然。


    在這個時代,陸地上最強的兵種就是騎兵。騎馬的人到處都是,可養馬的人卻沒有幾個,尤其是能把馬養明白,養成戰馬的人。


    養馬的人必然會騎馬,反過來卻未必。兩種職司合二為一,似乎讓養馬的禦馬監來充當馬主是唯一的選擇了。


    於是,禦馬監便成了一個極為特殊的存在:名為二十四監之一,主事的也是太監,但領的卻是一群吃人舔血的兵。


    明眼人能夠想到上麵的道理,可沒有幾個人知道,這禦馬監的存在其實另有緣由。


    緣由是一個人,一個叫趙鹿親的老人,禦馬監的掌印太監,直接管理整個禦馬監衙門,也是騰驤四衛這隻禁軍實際的管理者。


    說他老,是因為他的年紀,已經五十有七,在這個時代來講已經是土埋脖子的人了。可他仍然是禦馬監的掌印,朱元璋沒有撤換過他,朱允炆也從沒有過這個念頭。


    明麵上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他能為過人。


    老則老矣,尤勝古之廉頗漢升,朕之肱骨也。


    能得朱元璋誇讚之人屈指可數,若再加上太監這個特殊的身份要求,那趙鹿親可算是唯一。


    不得不承認的是,趙鹿親對得起朱元璋的這份誇讚,生撕虎豹,胸有韜略,日進升鬥肉米,開四石弓不費吹灰之力。這份能為豈是等閑?


    最重要的,他足夠忠誠。他走到朱元璋的身邊的時候,朱元璋還不是大明的天子,隻是有一個吳王的名頭。


    趙鹿親那時也不是太監,而是朱元璋的親軍校尉,用現在的話來說相當於是最高級別的保鏢。必要時也隨朱元璋一同上陣殺敵。


    後來,因為一樁惡事,為了救朱元璋的性命,他成了一個廢人。可朱元璋記得他的好,認同他的忠,於是也就有了領兵的禦馬監。


    “隻要你還提的動刀,朕的禦馬監也就是你的。”


    能為自己當殘廢的人,又是個太監,朱元璋放心他,也沒有不放心的理由。


    可以說,在洪武朝,能在朱元璋這個厭惡宦官的皇帝麵前說得上話的宦官隻有兩人,一個是已經死去的老張,一個就是這趙鹿親。


    朱元璋信任他們,但很可惜,他不知道天門的存在。不然的話,他就會知道,宮裏的太監,越是位高權重之人,越是該殺。


    老張是天門的人,趙鹿親也不例外。


    鹿乳奉親,二十四孝中的典故,也是趙鹿親名字的來處,更是任笑所遺留的痕跡。


    他本來就是個天閹,切不切也隻是一個形式而已,走到朱元璋的身邊是任笑的最後一個安排,為了殺小明王韓林兒所布下的一手閑棋,暗子。


    韓林兒死的出奇的順利,暗子沒用上也就繼續暗了下去。後來的一切,雖然有些小小的意外,但。。。沒錯,都是戲,演給朱元璋看的戲,很成功的一出戲。


    人生如戲,戲又如人生。什麽是真的,什麽又是假的。當局者迷,卻總有曲終人散。


    拿起桌上的那軸黃綢,在手上顛了又顛,無聲的一笑,鼻翼兩側的法令紋愈顯刻薄之色。


    這黃綢現在還隻是一卷黃綢而已,裏邊加蓋了皇帝的玉印,卻沒有一個字的旨意。換句話說,這是一卷空白的聖旨,寫什麽就是什麽,是朱元璋給他的。


    很難想象英明神武的朱元璋會給他一個太監這樣的東西,但這就是事實。


    這東西怎麽用?


    朱元璋的意思趙鹿親心裏一清二楚的。


    禦馬監禁軍不屬兵部所管,出動的唯一要求是皇帝的親旨,否則以謀大逆論處。


    可皇帝也許會遇到身不由己的情形,這道空白的旨意便能派上用場。


    今夜,宮中起了火,經久不滅。更有喊殺聲隱約而來。似乎正是啟用這張黃綢的時候,這是他作為禦馬監掌印的職責。


    可。。。


    桌上還有一卷黃綢,那是真正的聖旨,有印,也有令:“耿炳文謀逆,當誅之!”


    這道聖旨是假的,毋庸置疑。


    亂命是其一,更重要的,這是黃扇枕給他的。


    “皇帝死了,死無對證,沒有人能拆穿你。”


    黃扇枕是這麽說的,找不到可以反駁的漏洞。但趙鹿親卻還是猶豫了。


    這是黃扇枕的命令,又不是天門門主之令。以他巽字堂堂主的身份,不理會又能怎樣?


    可不理會。。。他又該怎麽做?


    入宮勤王嗎?


    皇帝可是準備對太監動手的,死了似乎也不錯。


    按兵不動?似乎。。。有些對不起手上這卷空白的聖旨。


    太監陰毒,卻也是人,是人,自然有情。不論如何,從始至終,朱元璋對的起他。


    罷,罷,罷


    趙鹿親連歎三聲,將手上的黃綢在案上展開,提起了筆,沾飽了墨,揮毫上下,筆走龍蛇。


    “來人!”


    門外小校聞聲而入,撩袍下拜:“公公有何吩咐?”


    “鳴聚將鼓,校場點兵,聖上的旨意到了!”


    。。。。。。


    “聖上的旨意到了!”兩刻鍾,也就是半個小時的時間,校場上人頭攢動,戰馬長嘶,趙鹿親頂盔摜甲,罩袍搠帶,聲如洪鍾大呂:“宮中禦林軍大統領張希武率禦林軍作亂,意圖謀逆弑君。


    吾為禦馬監掌印,秉聖上旨意,率爾等入宮勤王保駕,立時入宮。


    聖上旨意在此,違令者,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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