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事不決問張昭,外事不決問周瑜。”這是三國時,孫策臨終前對孫權所留下的最後遺言,也是對國事的最後一次叮囑。


    孫策不放心孫權的能力,所以為他留下一文一武兩位托孤之臣。而朱元璋同樣也不放心自己懦弱的孫兒,所以也做了一番叮嚀。


    “朝堂政事問方孝孺,武備軍務自有耿炳文與郭英擔當,以東廠與錦衣衛相製衡提督天下。”


    這是朱元璋為朱允炆的朝堂所定下的基調,他自信,隻要按照朱允炆按照他的話去做,哪怕他真的沒有能力,哪怕他做個醉生夢死的昏君,朱明天下依然會穩若泰山,萬年不朽。


    可人算不如天算,事情發展到了今天,龍椅上,朱允炆卻猛然發現,一切都以脫離了掌控,也脫離了皇爺爺的布局。


    堂下,鄭誌忠領著兒子和所謂的忠臣遺孤口口聲聲要他這個皇帝主持公道。


    公不公道的隻是朱允炆一句話,他可以說,也可以不說,甚至可以說一聲“容後再議”,用一個簡單的拖字訣將這件事慢慢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小事化了的最後結果,恐怕這鄭家連帶那小孩都會死,死在東廠的手裏,可朱允炆並不那麽在意。為了朝局的穩固,也為了與徐如意的兄弟情義,他願意,也可以對鄭家幾百口人的性命視若無睹。


    他應該這樣做的,可朱允炆陰沉的目光,卻讓人知道,他在思量,在斟酌。


    他是帝王,所以他有資格沉默,可他不明白為何這堂下文武也是如此?


    解縉仍然跪在地上,雙目微垂看著身前三尺處的片片青磚。


    兵部尚書茹瑺端著酒杯,就那麽端著,不喝,也不放,目光看著桌上的菜肴,好像有什麽重大的發現。


    禮部尚書,刑部侍郎,一個個動作僵硬著,有的直接裝作喝醉了酒,趴在桌上一動不動。


    文官如此,武將勳貴們呢?


    朱允炆看過去,一個個方才還是一副英雄好漢的豪邁樣子,如今卻跟見了蒼鷹的鵪鶉家雀,縮著脖子,視線遊移,甚至連敢與他對視的人都沒有。


    這就是朕的朝堂?這就是朕倚為鞏固,治理天下的文臣武將?


    適度的黨爭有利於皇權的穩固。這個道理朱元璋教過朱允炆,所以朱允炆默許了閹黨的存在。


    閹黨可以存在,但總應該還有一個反對的聲音,哪怕隻是輕輕的一聲也好啊?


    朱允炆在疑惑,終於,後知後覺的看向左手邊最前列的方孝孺,卻剛剛好的錯過了他對一眾“清流”的那個輕微的搖頭與淩厲的眼神。


    朱允炆失望了,這朝堂上竟然隻有一個聲音,而這個發聲之人竟然不是自己這個皇帝。


    皇權,真的已經不在自己的手中了嗎?


    這便是如意給自己構建的朝廷?


    目光落在身側垂手低目的劉喜的身上,他低著頭,還是那麽謙卑。朱允炆看不見他的表情,可就是覺得他在笑,嘲諷的笑。


    恍惚間,他迴想起了皇爺爺還在的那一天。


    那也是一場晚宴,隻是沒有這般盛大,與座的隻有六部的尚書,幾個侍郎而已,那時候父親也還在。


    同樣的也是一番歌舞之後,皇爺爺和善的看著身居宰相之位的胡惟庸,好像隻是拉拉家常一般隨口問道:“朕聽說,愛卿你的兒子被壓斷了腿?”


    “是啊皇上!”胡惟庸跪倒在地,聲嘶力竭的向朱元璋哭嚎著自己的兒子是多麽的優秀,失去了雙腿是多麽的可憐,自己是多麽的痛心,對大明江山痛失一位賢才又是怎樣的惋惜。


    年幼的朱允炆被父親抱在懷中,聽著胡惟庸的哭訴,看著那一幹文臣低聲的附和以及對那兇手義正言辭的譴責。


    那時的朱允炆還小,他並沒有什麽悲傷的感覺,隻是覺得很好笑,看一幫老頭子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好有趣。


    父親的懷抱很溫暖,但為何父親看向皇爺爺的表情卻那樣的擔憂?


    皇爺爺似笑非笑的,好像也很開心的樣子,隻是朱允炆總覺得皇爺爺的笑容很怕人。


    “聽大家夥兒的意思,這車夫確實是個該死之人,罪在不赦,朕一定要好好罰他!”


    “吾皇聖明!”文官們山唿萬歲。


    “按朕所定下的大明律法,行為不當致人傷殘該當何罪啊?諸位愛卿,怎麽都不說話?”


    “哦,朕想起來了,好像是押送順天府,查明因由,打四十板子,罰抄銀錢千兩。嗯。。。但既然他傷的是當朝宰相的公子,那朕就打他八十板子,罰他一萬兩銀子,再將他發配邊疆充軍如何?胡愛卿,這樣可解氣嗎?”


    “皇,皇上。。。臣,臣。”


    “怎麽了,不滿意嗎?”朱元璋笑了,走下禦階,彎著腰拍了拍胡惟庸的肩膀:“總歸是朕的子民,總歸是一條性命,壞了你兒子的一雙腿,罪不至死吧,胡愛卿覺得呢?”


    “可,皇,皇上。。。臣,他。我。。。。”


    “說下去,朕聽著呢。”


    “他,臣,他已經死了。”


    “死了?”朱元璋詫異的瞪著眼睛,疑惑道:“怎麽會死的呢?不會是胡愛卿你動的手吧?”


    “皇上,臣當時一時激憤,不加思量,臣,臣。。。。”


    “這樣啊,沒事,朕都明白的。”朱元璋臉上的笑容愈發的燦爛,走迴了自己的龍椅上坐下,用筷子夾了一口魚肉吃下,又喝了一口酒,輕輕地說道:“可朕雖然明白,但大明律法不容情麵,殺人就要償命!”


    隨著朱元璋的一聲令下,得有二三十錦衣親軍“唿啦啦”從殿外湧了進來,手裏鐐銬枷鎖齊全,不顧胡惟庸的哀嚎,好像拖死狗一樣就把他拖了下去。


    宴席也就此結束。


    “皇兒,你要記住。皇帝就是皇帝,隻要一天還坐在這龍椅上,他就是一言九鼎的至尊。天下沒有人能要挾你,隻要你想,你可以殺任何人,隻要你輕飄飄的一句話,沒有人會反抗,他們也不敢反抗。所謂的帝王之術,就是殺人,殺對的人,讓所有人都怕你,你的江山才會長久。”


    這番話是朱元璋對朱標說的,朱允炆也聽到了。


    以前他不懂,現在他卻有些明白了,自己應該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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