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心看著虛行雙目中有若實質的恨意,血絲蔓延在黑瞳的周圍,全無一絲佛性,更無一抹善念,心中不禁悵然。


    眼前的是他唯一的親人,他雖貴為少林的主持方丈,又能如何。


    殺了他嗎?


    靈心做不到,這畢竟是他的侄兒。


    留下他?


    靈心雙目微眇,在考慮其中的可能。虛行有一點說的錯了,雖然他這次帶隊下山少林全軍覆沒,罪過不小,但少林家大業大,損失的起。尤其同行的各門各派損失亦是極為慘重,並非隻少林一家。靈心以方丈的身份開口力壓,保下虛行並沒有什麽難度,最多也不過麵壁幾年的懲罰而已。


    道理都是明白的,可世間事並沒有多少是講道理的。


    虛行對少林的恨如山高似海深。卻一直隱忍至今方才正式決裂,憑著了解,靈心知道他既然敢來,必然會有脫身之法,而最重要的一點,靈心看不出這樣做的好處。


    命裏無時莫強求,強求必然無善果。


    多年的積恨一朝爆發,若自己強行將他留下,隻怕立時便是生死之爭。


    “罷了。罷了。”靈心歎息了一聲,又在蒲團上盤膝坐下,雙手合十:“你執意要走,老衲亦不強留。隻有最後一請,還望你能答應。”


    “你說說,我聽聽?”


    靈心一指身旁的蒲團,說道:“還記得你第一次入寺時所學的經文便是金剛經,你隻用了三天便將通篇莫背下來,天資絕世,我與你爹甚是欣喜,還曾偷偷飲了一壺酒以做慶賀。今日你要走了,能否再背一次金剛經與我聽聞,算是與我,與你爹,最後做一場始終。。。”


    如是,我聞。


    。。。。。。


    誦經聲在禪房中輕唱一夜,天將破曉之時,誦經的僧人卻已經來到了半山鬆林間的那處涼亭之中,東方寒倚著亭柱閉目,而苟小雲則坐在石凳上,手裏捧著一本小冊子聚精會神的讀著。


    “兩位,小僧來遲了。”


    “確實遲了。”東方寒睜眼一瞥,旋又閉目:“靈心那老和尚為難你了?”


    “未曾,隻是讓小僧頌了一夜金剛經。”虛行搖了搖頭,隨後又轉過頭看向苟小雲:“二檔頭為何以如此目光看小僧,可是小僧臉上落了什麽灰塵?”


    苟小雲低頭看看手中的冊子,似乎在確認著什麽,隨後又抬起頭來:“厲害啊,真是厲害。”


    “小僧不明白,還請二檔頭明言。”


    “殺人不算本事,殺父可真是能耐了。就衝這一點,你比老子厲害多了。”苟小雲挑起大拇指比劃了一下:“就為了一個女人?”


    “是兩個女人,兩個對小僧最重要的女人。”虛行搖了搖頭,不著痕跡的將話鋒一轉:“兩位檔頭,少林之事已了,感謝二位相陪。如今我們是否啟程迴京麵見督公?”


    “不急,不急。”苟小雲嘿嘿一笑,將手中的冊子隨意一卷塞進懷中:“你也算是有些本事,想進東廠,我和東方自然做的了主。不過要想進督主的法眼,那可不是我倆上下嘴皮一碰的事了,得有個投名狀。”


    “投名狀?”虛行有些不解。


    苟小雲晃晃腦袋,笑道:“就是殺人嘍?怎麽,不會?”


    “倒不是。”虛行笑道:“隻是沒想到兇名赫赫的東廠,入門的規矩竟然和那些山寨流匪一般,是隨便殺一個就行?”


    “你說呢?”苟小雲翻了個白眼。


    “別鬧了,還是我來說吧。”東方寒輕咳一聲,開口道:“北平燕王近年來厲兵秣馬,不臣之心人盡皆知,造反不過早晚的事。但朝廷需要時間,督主也需要時間。這中間涉及的東西太多,你不要多問,問了我們也不懂。你隻要知道,督主需要你去北平做一件事就行了。”


    “何事?”


    “找一個人。”


    “找誰?”


    “煙雨樓樓主,徐夫人。”


    “他?”虛行目光一凝,似乎想起了什麽過往:“原來煙雨樓真的被督主收為麾下了。”


    “去北平最大的客棧住下,徐夫人自會與你聯絡。”


    “之後呢?”


    “之後的事徐夫人自會與你細說,你聽他的安排就好。”


    “明白。”


    北平


    曾經的南宮彩雲,如今的徐夫人,潛伏在一條滿是汙穢的臭水溝中,頭頂著一塊破布,鼻子以下盡數埋在水中,躲在陰影處,一動不動。身上數處刀劍之瘡在汙水的侵染下帶來劇烈的疼痛。他咬緊了牙關,甚至不敢做出一個痛苦的表情,隻怕引起岸上巡視兵卒的注意。


    “應該,不會潛在此處吧?”


    “應該不會。”


    “你們幾個,沿著這臭水溝子往下找找。你們幾個往上。剩下的隨我來,挨家挨戶的搜!”


    “是!”


    接連的腳步聲過後,此處又歸於了平靜。南宮彩雲沒有動,因為那腳步聲還未走遠。良久,久到南宮彩雲感到自己已經到達意識的極限的時候,他才帶著一身惡臭走上了岸。


    他並非是孤身一人來到北平,憑著煙雨樓的資源,他暗中調撥了北平左近近百殺手一同前來。原以為必然可以將北平殺一個天翻地覆,可結果卻是如今的險死還生。


    歸根結底,南宮彩雲沒有做過殺手,不明白黑暗對於殺手的重要性。


    殺手與其他的行當不同,單槍匹馬才能隱蔽,極度的自有與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才能將戰力發揮到極致,人多隻能造成負麵的限製,對於完成目標沒有絲毫的幫助。


    今日是南宮彩雲踏入北平的第三十四天,一個月出頭的功夫,便被逼上了絕路,帶來的殺手如無意外應該也都死絕了,換來的,隻是北平兩個毫無用處的通判以及幾個府衙捕快的性命。


    事到如今,南宮彩雲不得不承認,很多時候並不是高強的武功並沒有太大的用處,智慧與謀略才是重中之重。


    還好,徐如意給他派來來的助力應該就快到了,他要做的,隻是活著,至少要活到他來的那一天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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