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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消失的畫中人·


    莉亞小姐孤身住在巴黎郊區的樹林裏,離最近的超市也有足足兩小時車程的距離,十分偏僻,聽說那個樹林裏發生過拋屍案件。【最新章節閱讀】出版社新進編輯杜克在路邊停車熄火,車子無法穿過密密匝匝的樹林,他隻能下車走路,在幾乎不成路的羊腸小道上穿行,經過大約十幾分鍾,終於看到一座石頭砌成的房子。事實上,這看上去更像是一座城堡,洛可可風的城堡,圍繞著矗立蓊鬱的樹木,杜克可以想象這兒正午時分會有多美,被揉碎的陽光會跳躍在鋪著鵝卵石的院子裏,矢車菊,還有鈴蘭隨著微風搖曳,但是,眼下卻是黃昏逝去的時分,白晝褪去,夜色在天幕上不疾不徐地洇染開來,烏鴉落在枝頭,嘎嘎的叫著,用發著綠光的眼睛盯著他瞧。


    這讓新人編輯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為什麽非得強調晚上才能來拿稿子呢?他不禁在心底埋怨總編奇怪的囑咐。


    “你白天去莉亞是絕不會給你開門的。”總編這樣解釋。


    新人編輯開玩笑說:“難道他是吸血鬼不成?隻能晚上出來活動。”說完就自己笑起來,“哈哈,都什麽時代了。這也太迷信了。”


    他有點不懷好意地想,如果真是吸血鬼的話,那就不必休息,可以不分晝夜地趕稿了。


    但真的當門被打開,白熾燈泛黃的光線下,對方的臉色看上去愈發的糟糕,沒有半點血色,穿一件真絲睡裙,像是剛從床上起來,但並不會顯得邋遢,濃密的棕色長發鬆鬆綰在一側,雖然很虛弱,可也很美的驚人。有點遺憾的是,莉亞小姐的胸平的像個男人。


    不過,其實事實上,“莉亞小姐”就是個男人,這是迪昂的筆名,他覺得自己穿上女裝時特別的有靈感。


    杜克瞬間紅了臉,“對不起,我、我是出版社的,和你通過電話了。”


    迪昂點點頭,“進來吧,稿子已經寫好了。你可以檢查一下。”


    都不必催稿,這是很難得的事。他愣了一下,想到“莉亞小姐”糟糕的臉色,關心的說,“你是通宵趕稿了嗎?其實沒這麽著急的。”


    “我沒有特意趕稿。”迪昂說,反正有大把大把的時間。賺了錢,我就可以拿去換血漿喝,不用辛辛苦苦地自己找獵物了。


    到了書房,書桌上整齊地放著一疊訂好的稿紙,筆筒裏插著鋼筆、鉛筆,甚至還有幾隻羽毛筆,他又想起來總編說過,“莉亞不喜歡用電腦寫稿,至今都還使用手寫。”


    潔白紙麵上的字古典優雅,他坐到沙發上開始等到迪昂端著現煮的熱咖啡進來,他才迴過神,情不自禁讚歎說,“寫的可真好!能讓讀者仿佛置身在那個時代一樣!太太太厲害了,簡直像是你就在幾個世紀前的那個時代生活過一樣!”


    迪昂笑了下,“謝謝誇獎。”


    杜克又問:“下一本書要寫什麽呢?”


    “還沒想好!”


    杜克忍不住推薦說,“我聽說上個月格雷家族畫展你有在場,最近風言風語的,不少作者都以此為素材做了許多猜想,你不寫點什麽嗎?我覺得你一定能寫的很不錯的。而且!你是在場人士啊!”——這是個多好的噱頭!


    迪昂在聽到“格雷家族”時就挑了下眉毛,不置可否,沒有立即迴答。


    杜克繼續說:“你說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呢?格雷家族展出他們先祖道林·格雷的畫像,宴會中突然停電,偷畫的小偷昏倒在畫前,身邊飄落著被割下來的畫,可畫上隻剩下了背景,畫中的人不翼而飛。可是鑒定結果還有格雷老先生都鄭明這幅畫就是失竊的畫,這樣的話,怎樣才能科學的解釋畫中人的消失呢。這實在太離奇了。你覺得呢?”


    迪昂實話實說,“真相就是,畫中人離開了。”


    杜克笑起來,“哈哈哈。”


    迪昂聳了聳肩:這年頭說實話卻沒人信。


    杜克又神秘兮兮地告訴他,“我和你說,我打聽過了,從監控室的保安那裏。聽說他們抓拍到一個畫麵,是兩個陌生男人的身影,並不在賓客名單裏,而其中一個長得像極了畫上的格雷先生!”說到這,他自己先打了個寒顫,“我不太信。要知道,有些家夥,為了讓自己的談資顯得厲害誇張事實。但假如這是真的,就實在是太讓人害怕了!”


    迪昂莞爾一笑,想:那就是真的。


    一個月前。


    巴黎。


    格雷家族現在雖然如今已在紐約紮根百年,但他們在巴黎也仍有影響力,一百五十年成立的工人學校如今已是大學,孤兒院也有五所,傳聞說當年巴斯德研究所的創立也有他們的手筆。要說到那些道林·格雷先生,並沒有人認識他,他在學術藝術上並無成就,也沒有創辦過什麽公司,辦過幾所學校資助過孤兒院,可也不是特別有名的學校,聽說他在紐約建立的高中,曾有人建議豎立他的銅像,但最後遭到了本人的拒絕,最後不了了之。


    “我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我隻是有點錢而已。用錢就能辦到的事算什麽事兒呢。”迪昂記起來以前道林曾經這麽說過,就是個少爺性格。


    到二十一世紀,傳承了幾代人,如今格雷家族的家主是道林的曾孫,如今已經一百多歲的布萊恩·格雷,真說起來,他和道林並無血緣關係,係克裏斯汀的孫子。


    “爺爺以前總惦記著巴黎,我知道,他是懷念這裏的。他會提起幾個喜歡的孩子,還有歌劇院。他在巴黎有很多朋友,非常要好。”布萊恩現在在接受采訪被詢問為什麽要舉辦畫展時這樣迴答,“我帶他來看看。我也老的不像話了,這可能是最後一次。以後便沒有機會了。”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舉辦畫展,之前他還帶著這幅畫在紐約舉辦過畫展。所以沒有人想到居然有人膽敢盜竊這幅畫。


    或許也可能是因為如今格雷家族在黑道方麵的影響力已遠遠不如以前,以前他們似乎和意大利黑手黨有著秘密的友好關係,但在二三十年前,同他們關係好的那一家族被清掃拔除。要換做以前,哪有人敢在他們頭上動土,有膽子的隔幾天就會被套上麻袋扔進海裏喂魚去了。


    當時電閘被關,大廳裏刹那間一片漆黑,人們驚惶推搡起來,驚唿尖叫此起彼伏,還有張放甜點的桌子給推翻,場麵混亂極了。


    但迪昂是能看得一清二楚,他遠遠看見有人接近道林的畫像,打開了玻璃窗,拿出小刀把畫沿著畫框割下來,手腳利索快速。


    他當然不可能看著對方作案,立即過去,把人給打昏了。


    迪昂有點踟躕,不知道該怎麽把這幅畫給弄迴去——那就這樣放在這?


    就在他想著對策的時候,畫像突然動了,迪昂眨了眨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緊接著更驚悚的事情發生了。畫像活了過來,畫中人抬起一隻手,伸到了油畫之外,接著是第二隻手,他撐著畫的邊沿,鑽出半個身子。


    這時,小偷醒了過來,他戴了夜視鏡,可以看到地麵上半截身體,道林看向他,還友好地打了個招唿,“嘿,晚上好。”


    小偷嚇得白眼一翻,徹底暈了過去。


    接著道林整個人都爬了出來。


    出來以後他沒有離開,而是跪在畫麵,又把手伸進畫裏,拉了另一隻手出來,他說,“埃裏克,你太重了,我拉不動你。”


    於是那隻帶著深棕色鹿皮手套的手便自己攀在畫沿,很快也從畫裏出來了。


    迪昂看的目瞪口呆,想了想,遲疑的問:“……你們是從地獄越獄了嗎?”


    “當然不是!”道林說,“我們是迴來度假的!”


    埃裏克說:“好久不見,老師。”


    “好久不見。”


    道林又說:“很抱歉這迴沒時間敘舊了,馬上燈光就會重新被點亮,我們得趕緊走了。”


    迪昂好心地說:“我的車就在外麵,紅色那輛蘭博基尼。”把裝著車鑰匙和錢的包遞給他們,“裏麵還有一些現金和一張信用卡,密碼是281005。不用還我了。”


    當燈光重新亮起來的時候,迪昂已經迴到了原先的位置。而人們也發現了昏倒在畫像前的小偷,空空如也的畫框,以及小偷身邊的畫。


    保安迅速的被組織起來製住小偷,圍住現場,在場的人有眼尖的,遠遠的就看到那幅畫上的人消失不見了。


    警察趕來,看到畫上的變化也吃驚不已,當場詢問小偷,“真畫被你藏到哪去了?你的同夥呢?”


    小偷欲哭無淚,“這就是那幅畫!”


    “畫上少了一個人!能是同一幅畫?你在開什麽玩笑?”警察說。


    “真的!我向上帝發誓!這就是同一幅畫!畫上的人活過來,自己跑了!”小偷仿佛正直青年般虔誠真摯地說。


    沒有人相信他,這是什麽鬼話呢。


    布萊恩老先生氣急了,用拐杖敲的大理石地麵篤篤作響,“這是我的爺爺在世上留下的最後的畫了!無論付出任何代價,怎樣配合都行,請你們務必要將這幅畫找迴來!”


    警察遣散宴會群眾。


    布萊恩老先生則被一群孩子們圍著,聽了滿耳朵寬慰他的話。他的心髒不好,他們怕他氣過頭舊病複發,扶著他走路,“別著急,爺爺,我們一定能把畫找迴來的!”


    “就是!那個小偷嘴硬而已。”


    “說起來他為什麽編這麽可笑的理由。”


    “畫中人怎麽可能自己活了逃出來呢?”


    “是不是嗑`藥產生的幻覺啊?”


    布萊恩也知道自己動不得氣,他大口大口唿吸著,說,“這幅畫是我和我爺爺一起買迴來的,當初他年輕時的照片畫像都丟失了,隻剩下這幅畫。如果畫丟了,世界上就再沒有他的音容了。”他的眼睛濕潤起來,“爺爺不該被忘記的。你們要記得他,要記得他啊。”


    孩子們麵麵相覷,他們覺得,與其說布萊恩是在懷念自己的爺爺,說不定也是在害怕自己走在生命的盡頭。


    布萊恩老先生不經意地掃了一眼退場的賓客,他已老眼昏花,可不知怎的,卻一下子就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熟悉的身影——那個身材挺拔高大的金發英俊青年,正用一雙藍色眼睛慈祥和藹的注視著自己。


    是爺爺!


    他似乎在對自己說話,“布萊恩。我的孩子。再見了。”


    布萊恩老先生激動不已,突然掙脫了孩子們的攙扶,朝著道林跑了過去,“爺爺!爺爺!”


    他還沒跑出幾步,就被孩子們給追上鉗製住,他更加生氣,大聲地喊,“是他!是爺爺!他真的活了!從畫裏出來了!”


    也沒有人相信他。


    布萊恩眼睛也不敢眨,他看著道林和埃裏克相攜而去,正如他記憶裏無數次浮現的童年畫麵。


    最後案件被布萊恩主動撤銷,他把隻剩下背景的畫帶迴老家珍藏起來。


    大家以為他是老年癡呆了,所以才會相信了畫中人真的會活過來從畫裏出來這副鬼話。可為了安撫他,人人都得像是相信了一般表示承認這件事。


    一年後,布萊恩老先生去世。


    葬禮結束已經是傍晚了,模糊的夜色中兩個青年姍姍來遲,捧著大束白玫瑰。


    “你們來晚了……葬禮已經差不多結束了。”負責接待的青年說,他是布萊恩的孫子。


    “我們獻一束花就走。”


    然後他看到來者的臉,陡然一驚——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巧合呢?這個青年看上去簡直像是他的曾曾祖父活過來一般!和那副畫上的一模一樣!他曾經癡迷過這幅畫,向魔鬼許願說過像長成這樣呢!所以記得特別清楚。


    盡管心底很震驚,但他並未表現出來。


    金發青年和黑發青年獻完畫後,站在墓前說話。


    他隱約聽見他們在說:


    “布萊恩上天堂了。”


    “我們已經道別過了,不是嗎?”


    “現在,世上唯一記得我們的人也離開人間了。”


    似乎很惆悵悲傷。


    迪昂總會想起自己煢煢孑立在穹頂之下,看著道林和埃裏克走時的背影,站在一塊兒,一起漸漸融入黑暗中。


    至少他們會一直在一起,直到世界的盡頭。而自己還是一個人。


    不過兩個孩子偶爾能有假期過人間來看看自己,也是很不錯了。他恐怕已經是吸血鬼裏麵最幸運的家夥了!


    直到道林·格雷的畫像靈異盜竊事件的二十年後,有人又打開陳列室,找出這副圍繞著神秘的畫像時,他們驚詫地發現,畫中人已重新歸來。


    依然是微笑著,優雅矜持地凝視著世人。


    有人說,這幅畫可助人上天堂。


    也有人說,這幅畫可使人下地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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