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兒羞紅著臉,輕輕夾起鵝肉,放入口中,小口咀嚼著。這肉吃得口裏甜,心裏也甜。


    那神龍真人,也是極殷勤的。不住地給小柳兒介紹著這神龍觀的各色菜品,上一道菜就夾了最好的一塊給小柳兒,把小柳兒的碗碟都堆得滿滿的。


    小柳兒何曾享受過這待遇,自然心裏又是甜蜜又是窘迫。麵紅耳赤,很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得意著。


    慌亂之中,小柳兒連那真人三番五次給自己倒的蜜酒,也統統喝了下去。


    這蜜酒,入口香甜,半點辛辣都沒有,倒是有點像果汁。


    小柳兒喝得口滑,不知不覺,自己一個人便喝了兩壺下去。


    這時候,她隻覺得自己有些晃悠,臉頰發燙,不由自主地咯咯笑了起來,朝那真人懷裏偎了過去。


    那真人倒也是個老實不客氣的,伸手攬住她,笑道:“黛綠姑娘,可還再要一杯麽?”


    小柳兒咯咯笑著道:“要~”


    她眯著眼睛紅著臉,躺在神龍真人懷裏,醉眼朦朧之間,隻以為自己身處夢境,在夢裏,她躺在一個清俊少年郎的懷裏,那少年郎笑眯眯地問她,要不要再飲一杯。


    她隻覺得快活極了,她從不知道,這世上,竟還有這樣的日子呢。


    有錦繡衣衫、有釵環珠翠、有服侍自己的侍女、有為自己而舉行的盛大的宴席。


    還有俊俏的少年郎,攬著自己一把纖腰,眉梢眼角,款款帶笑。


    便是月白,有時也要去應付些不喜歡的客人呢。哪裏能有這般快活。


    如果有天堂,便是這裏了吧。她想。


    怎能不喝!如何能不一醉方休!


    她接過蜜酒,一杯接一杯。直喝的麵色酡紅。


    那神龍真人見她已經爛醉如泥,便輕輕附耳道:“聽聞黛綠姑娘,以前乃是鼎鼎有名的歌舞雙全,不知黛綠姑娘,能否一展歌喉,也好讓我等,開開眼界?”


    小柳兒此時已經醉意濃濃,怕是有求必應。她咯咯笑著,開口道:“這有何難。”說罷,踉踉蹌蹌起身,往那台上走。


    清了清嗓子,開口便是“轉過這芍藥欄前,緊靠著湖山石邊。和你把領扣兒鬆,衣帶寬,袖梢兒揾著牙兒沾也。”一出《幽媾》唱得千迴百轉,媚態橫生。


    “一曲唱罷,真是紅綃不知數。黛綠姑娘果然好嗓子。不知我等,可能有幸,看看黛綠姑娘一舞驚鴻?”那神龍真人又倒了一杯在手上,親手端給黛綠。


    黛綠媚眼如絲,接過杯盞,調笑道:“與我吃個皮杯,我便跳給你看。”


    周圍人暗暗倒吸一口冷氣。


    那神龍真人倒是仿若無事,哈哈一笑,伸手拿過小柳兒手中酒杯,將一口酒盡數含在口中,一把摟住小柳兒纖腰,將嘴慢慢湊近,雙唇相貼,便把一口酒,度給了小柳兒。


    小柳兒也不知是醉的,還是羞的,紅著一張臉,水袖一甩,柳腰一折,且歌且舞。


    那神龍真人瞥了一眼旁邊的侍從,便有人點了點頭,拿出紙筆,將種種姿態,暗暗畫了下來。


    小柳兒自然是毫無知覺,唱了一出又一出,跳了一曲又一曲。


    直到暈得站不住,險些摔下台去。那神龍真人才扶著她,緩步下台,出了大廳,往臥房走去。


    那蜜酒後勁十分的足,小柳兒整整昏睡了十個時辰,待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時候,才昏沉沉醒了過來。


    她揉著腦袋,隻覺得隱隱作痛,醉酒加昏睡,讓她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她在床上翻了個身,覺得還有些困倦,打算再眯一下。


    半夢半醒之間,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牆角竊竊私語。


    “聽說了麽?昨天那位的事兒。”


    “你也聽說了?嘖嘖嘖。觀裏上下都在說呢。”


    “嗬嗬,是啊,真是想不到。我開始看是盧公子帶迴來的,還以為是什麽大家閨秀呢。”


    “可不是麽,來的時候還一臉嬌羞的樣子,本以為是個好人家的姑娘,誰想到,昨天灌了兩杯酒,就現了原形了,在台上直接唱的那是什麽淫詞豔曲,嘖嘖嘖,不過還真是一把好腰,也不知多少男人有這個豔福抱過。”


    “這算什麽,我可是還聽說啊,那位以前的主子,可就是盧公子的愛妻呢,聽說啊,那位當時還為了盧公子,同自己主子鬧翻了呢,嗬嗬,結果呀,當著所有人的麵,被盧公子給拒絕了。這事兒傳的,世人皆知。啊,對了,好像給盧公子救出來的時候,正在那做妖精打架呢!你說這丟人丟的,若是我啊,一頭撞死也就罷了,哪裏還有臉苟活至今。”


    “這你都知道!快說說怎麽迴事。”聽的那位興趣大盛,趕忙催促對方說八卦。


    “恩恩,可聽說啊……”


    “聽說什麽?”卻是神龍真人的聲音。


    “見、見過真人,真人仙福永享,壽與天齊。”那幾個侍女顯然是沒有料到有人聽壁腳,更沒料到,聽壁腳的人,竟然是神龍真人。


    那神龍真人語氣冷淡道:“說麽,繼續說。本真人,好奇的很,這黛綠姑娘,有什麽故事,能讓你們興奮地說了這麽久。”


    那二人噗通跪下道:“真人饒命,婢子再也不敢了!”


    “饒命與否,我自有定奪。先給我說說,有誰,都在說黛綠姑娘,都說了什麽。”


    “這……”那兩個婢女顯然沒有料到神龍真人會這樣說。


    “怎麽,本真人男的大發慈悲,給你們一個活命的機會,竟然都不想要?本真人是不介意按教規處置。”神龍真人語氣冰冷,讓人不禁毛骨悚然。


    兩個婢子忙不迭以頭搶地,哭喊著道:“真人饒命真人饒命,婢子這就據實以告!”


    “小聲點,若是吵醒了黛綠姑娘,你們都別想活命。”神龍真人慢悠悠道。


    那二人遂小聲同那神龍真人開始慢慢說。


    說如何聽宴席上的一個新入弟子見到黛綠進來,便覺得眼熟的很,聽到這介紹,也覺得耳熟的緊。


    說著新入門弟子,是如何抽空跑迴去,專門去找了自己帶來的隨身物件,終於找到了坊間印製的家鄉**的花名冊,一直在翻。直到翻到今年新人賞花魁,赫然是黛綠的名字同圖像,還附了一行小字:未及頒獎,便為人擄走,而旖旎閣**未曾阻攔,眾人稱奇。翌日,旖旎閣,滿樓青絲盡白頭,至此,再無旖旎閣。


    這新入門弟子帶著這花名冊,忙不迭跑迴大廳,尋了個角落,偷偷看看台上人,再低頭看看手中畫冊上人,更想想那行小字,加確信了台上這人同畫中人,乃是一人。


    這台上體質極為特殊,被神龍觀奉為座上賓的,正是家裏那引得眾人惋惜並不停猜測下落的青*樓新人。


    竟然在此處遇見,這新入門弟子如何耐得住心中激動,立即將此事告知了身邊人。然後,一傳十十傳百。


    不到一個晚上,小柳兒的身份,便傳遍了整個神龍觀。


    順便傳開的,自然也有她以前在旖旎閣時候的種種事情。須知,花街逸事,也是眾人茶餘飯後喜愛的談資,這些事情,本就不是什麽秘密。


    更有人捕風捉影,不管有的沒的,都被人繪聲繪色,說了個熱鬧非凡。


    無風不起浪,有浪百丈高。


    這一宿,整個神龍觀都沉浸在盛大的八卦盛宴之中,真正安心睡好的,怕是隻有小柳兒一個人。


    至於,這兩個小婢子,不過是撞到了槍口上罷了。


    其他人,隻怕說的,更難聽。


    小柳兒一麵聽著,一麵把自己埋在被子裏,瑟縮著。


    心裏是無盡的惶恐。


    她突然覺得好害怕。特別,害怕。


    她知道盧惜歸是個君子,一定會維護自己,並不會同人特意提起這些不堪的過往。


    所以,當她來到神龍觀這樣一個新的地方,心中歡喜的很。


    這裏,不會有人知道自己的根底,自己的一切,都是空白。


    自己完全可以假裝是個家世清白的女孩子。


    就像,自己一直想成為的那樣。


    若得安穩此生,誰願青*樓賣笑?


    她也不過是個普通人家的女兒,相夫教子也是骨子裏刻下的教條。


    墮入青*樓,她是被賣掉的。


    她不是自願的。


    被人擄走,她也不是自願的。


    在這神龍觀,好像可以展開一段,自己想要的人生。


    更何況,因為體質特殊,現在一直受到這神龍教上下的優待。


    這日子,比自己原本想要的,還要好得多的多的多。


    雖然,盧惜歸突然離開,留自己一個人在這邊,是有些忐忑不安。


    但,有神龍真人在,她倒也沒有太過擔心。


    可,不過一個晝夜,這一切,就變了。


    變天了。


    現在,誰都知道了。


    神龍真人,也知道了。


    全部,都,知道了。


    而盧惜歸,並不在她的身邊。


    小柳兒突然覺得害怕,鏡花水月的一切,就要這樣煙消雲散了麽?


    她突然不敢出門,不敢同下人碰麵,不敢見那神龍真人。


    她不敢想象,那會是,怎樣的場麵。


    一切,都完了。


    小柳兒蜷縮在床上,絕望的想著。


    【周末有事,沒有更新,明天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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