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走走停停,行到柳州,瑞王突然說要在這裏多留二日,便又耽擱下來。畢竟柳州與京都離得並不遠,也不擔心誤了日子,隻是秋水對那新來的小丫環越發的起了興趣。光看長相,跟自己應該差不多一般大,時常看她在那群隨行丫頭裏麵嘰嘰喳喳,渲染得整個隊伍的氣氛輕快不少。

    仔細想想,事情又似乎沒有那麽簡單。隨行王爺上京,在丫環們來說也算是種榮寵,總是要經過精挑細選的。容貌是一方麵,最重要還是盡可能選些資曆深,辦事穩妥的,這樣才不至於失了王爺顏麵。看除她之外,哪一個不是嫻靜端莊,從容淡定。也唯有她,在這群人裏分外的格格不入。

    執事的也沒那個膽子放個新人在隊伍裏,那自然便是王爺的主意。

    王爺這幾日的話、秋水突然想起一個身影,果然,就說她似在哪裏見過,那日到府裏明明一副男子的打扮,忽然又化成一個小丫環,難怪一時聯係不起來。

    可要是這樣的話,她到底是誰呢,這樣神神秘秘地進府,又扮成丫環隨著王爺上京,究竟是為了什麽目的?

    難道會是門客?饒州地方民風開放,女兒家學文習武的比比皆是,沐青流的門客裏也不乏些女子,像任玥便是跟隨他多年了,與公孫普兩人堪稱他的左膀右臂。如果真是門客,跟隨王爺上京不過是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又為何這般遮遮掩掩。看樣子這種可能性也不大。

    既然要掩人耳目,這姑娘的身份定是詭異,秋水心裏暗暗作著打算。

    “這裏的菜不合口味?”瑞王忽然問道。

    秋水迴過神,看了眼桌子上的菜,索性放下筷子道:“沒什麽胃口。”這些菜都是地道的北方口味,瑞王本就生長在北方,府裏大廚房準備的菜式基本也都偏著他的口味,因為她一直吃不慣,所以從來都是單獨準備的。

    “許是車子坐久了,先到房裏休息下吧。”瑞王又迴頭吩咐丫環喜兒,“晚飯就送到房裏,菜做的清淡些,再吩咐廚房熬點雙仁粥,你最近睡得淺。”後一句是對著她說的。

    秋水對他會心一笑,要討好一個女人其實很簡單,隻是他從來都很少在這上麵花心思,多的是女人朝他投懷送抱。且不說身份,沐青流本就一張天生俊顏,外加與生俱來的桀驁不羈,凡是女子少有不動心的罷。秋水有些自嘲,得他如此遷就,豈不也算一種殊榮?

    這間客棧是柳州城方圓幾裏最好的客棧了,照慣例除了底樓吃飯的地方,包下了二三樓的整個樓層,隻有後院還住有些客人,這還是瑞王囑咐過不要擾民的結果。

    “那秋水就逾矩先上樓了,王爺慢用。”

    “本王也乏了,陪你上去。”

    起身還未走幾步,後麵稀稀拉拉的跟上一群侍衛。

    “讓他們在樓下吃飯吧,都累了半天了。”有意無意地跟他說道。

    “那就不用跟上來了。”

    跟在瑞王身後往上走,看那些侍衛紛紛掉了頭,從袖裏取出封疊好的信,藏在手心。樓梯的拐角處有個檻窗,手輕輕一揚,信便落到了後院。

    華燈初上,絳紅色的床幔後,是數不盡的旖旎風情。

    “柳州這種小地方,王爺要多留兩日作什麽?”秋水頭枕在瑞王的左臂上,將覆著的薄衾又往上拉了拉。

    “你覺得呢?”瑞王心不在焉地把玩著她的發絲。

    “王爺不想說,秋水不問便是。”黯然地別過頭去。

    “好端端鬧什麽別扭,本王待你還不夠好?”瑞王眉宇間湧上一絲怒意。

    “秋水不敢!”

    瑞王伸手硬掰過她的頭,對上那雙清澈的眸子,“你不敢?仗著本王對你好,你還有什麽不敢的?沒見過你這般不知好歹的女人。”

    “王爺心裏不痛快,犯不著衝秋水發火。”性子一上來,掙開他的手,索性翻過身子背對著他。

    “你就這脾氣,”瑞王口氣一軟,“哪兒瞧出本王不痛快了?”

    別扭般地不肯應聲,瑞王卻堅持等著答案。終於還是歎了口氣,緩緩說道:“道理說,行到柳州,距京都不過百裏,早該有官員派來等候迎接王爺,如今卻不見人影,皇帝將王爺置於何地?王爺自然是為這不痛快。”

    瑞王攬過她的腰,“那你還故意氣我?”

    秋水迴頭還欲分辯,卻毫無預警的被攫住雙唇,片刻便沉溺在滿溢的柔情裏。

    微微輕喘地推開他,柔聲問道:“如此說,王爺在等皇帝的迴應?”

    “也不盡然。”瑞王將她攬在懷裏,“到時候便知道了。”

    第二日,柳州的知府在醉仙樓宴請瑞王,秋水推說身子不適,沒有隨著一起去。

    下樓走到丫鬟們住的屋子,剩下喜兒在那裏收拾,見秋水進來了,忙迎上去:“姑娘不是不舒服嗎,怎麽下來了?”

    “就你一個人麽?”秋水懶懶的問。

    “這屋裏就住我跟藍兒,她隨王爺赴宴去了,王爺吩咐我留下來照看姑娘。”

    “街上怎麽這麽熱鬧?”

    “好像今兒個是什麽花街節,小蕙她們幾個都出去湊熱鬧了呢。”

    秋水隨意找了張椅子坐下,手搭在一旁,紫色的寬袖幾乎曳到地上。隨口問了句:“你怎麽不隨她們去玩玩?聽起來倒是有意思。”

    “這怎麽行,姑娘還是趕緊迴去歇著,王爺迴來怕是又該怪罪了。”

    “我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就是不想跟他去。這樣好了,聽說這兒盛產種梅子,你去買些迴來讓我嚐嚐。”

    喜兒也挺機靈,笑道:“謝姑娘!”

    等她取了銀兩走出去,秋水站起身,房間裏四下打量了一遍。靠西牆的應該就是藍兒的床鋪,順著床沿往裏摸了摸,沒有什麽異常。妝奩裏也就一些尋常的胭脂水粉,除了一支樣子有些別致的花簪,都沒有什麽別的首飾。打開櫃子,有兩個包裹,是些換洗衣服,大多是王府丫頭們統一的樣式,倒是有一件寶藍色的衣服,似乎是她原先自己的。抖落開來細細的翻看,見到衣襟上的繡花,突然想起什麽,迴到妝台邊拿起那支花簪仔細比對。

    走廊外喧鬧了起來,大概是那些丫環們迴來了,匆匆收拾好,走出屋子,掩上房門。丫頭們見她都是不大樂意的行了個禮,膝蓋也不彎,嘴裏還在嘰嘰喳喳的聊著。

    秋水也不介意,繞過她們下了樓。樓底零星的坐著幾個客人,靠裏有個三十來歲穿著石青色緞地長袍的男子,背著門口在喝茶,身後恭恭敬敬立著兩個小侍僮。秋水下樓時,那個男人朝她看了一眼,便起身隨她走進後院。

    後院裏的廂房自然不及樓裏的好,常年照不見陽光,陰冷的很。屋裏燃著的雖是上好的沉香,卻總揮不去那種潮濕的味道。秋水提起裙裾抬腳跨過門檻,借著微弱的光線走到八仙桌旁,也不點燈,隻是坐下斟了碗茶,兀自喝了一口。

    青衣男子囑咐兩個侍僮在外守著,合上門,開口便問道:“為什麽停在柳州不走了?”

    “皇帝怎麽會沒有派人迎他?”秋水反問。

    “我在宮裏頭安排了人,這事兒並不難辦。”

    “陸熹,你難道不覺得這樣做太冒險?現在沐青流他停在柳州不肯走,分明是在等皇帝給他個答複,如此豈不是要露出馬腳?”秋水重重地放下杯子,茶水濺到深紫色的裙上,顏色愈發的暗沉。

    “放心吧,自然會有人給我們擔當著。”

    “你究竟安排的是何方神聖?”秋水提高聲音對他道。

    “這你不需要知道。”陸熹轉而問她,“你信裏說懷疑那個丫環的身份,有些什麽眉目?”

    沉默片刻,秋水眸中露出一絲迷惘,“你知不知道莫金國有種叫做”勾魂“的花兒?”

    “勾魂?”

    “我娘曾經跟我講過,那種極美的花兒,有六片紫色的花瓣,雙蒂並生,每到花季,便會散發一種奇香,蠱惑人心。我便央求娘給我繡一朵,可娘卻不肯,娘說那花兒命裏帶劫,福薄之人不能克之,在莫金國,也隻有帝王家的女子才會繡戴。”

    “如此說,那丫鬟莫非——”

    “我見她衣襟上的繡花,還有那支花簪,不出意外,定然是莫金來的了。”

    “莫金與北境戰火方熄,休整還來不及,演的這是哪出?”

    “雖然沒什麽頭緒,你還是先派人去打聽打聽,目前看,瑞王與莫金定然有些瓜葛,想來他也要有些動作了。”

    “我們的目的便是要他有動作,越大越好不是嗎?”陸熹眼裏露出喜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婉若清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舜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舜華並收藏婉若清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