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臨終走來兩個男人。


    ——蓄須的男人看似容貌粗鄙,但是步態端莊,衣裝整潔;另一個和尚似的男人牽馬走來,眼神不怒自威。


    ——他們就像習慣走四方的雲水。


    “參禪悟道,行走坐臥皆是禪。”


    “未曾想,朱鈿還是第一次親眼看見有人從劍道中獲得頓悟。”


    “公子,請問這便是你要尋的高人嗎?”


    和尚把馬栓在旁邊,手掌習慣性地合十,但是有一隻手掌沒了幾根手指。


    蓄須的男人走向白鳳,作揖道:“沒想到,居然真的是你!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五年,別來無恙,白鳳將軍。”


    “你真的是宇文軒?”慕容嫣問道:“我怎覺得不像……話說,宇文公子人怎麽在此地?”


    白鳳隨之附和說:“因為鄒城是宇文公子的封地吧?我沒怎麽仔細調查過,隻是偶然在坊間聽到有人這樣說‘九王子秉性仁厚,他一定會為大家主持公道的!’想來這位九王子必定就是宇文公子,想來必然是王子殿下治理有方,適才會深得百姓的信任吧?”


    宇文軒道:“白鳳將軍,五年不見,不如到寒舍小憩片刻,離此地不遠,就這附近,是我閑暇踏青時所暫住的竹廬。”


    白鳳說:“早已不是將軍,叫我名字就好。”、


    “義兄,五年前便是此人要將慕容姐姐從我們身邊搶走,請義兄小心!”俞珂提劍護在白鳳身前,她光著腳,衣襟破了地方還露在外麵,渾身濕透,真可謂衣容不整。


    宇文軒卻對俞珂刮目相看,說道:“是你?!想不到短短五年之後,竟出落成一位英姿颯爽的女子!然而美人也需要良裳相配,不然隻會惹人笑話。”


    “你說什麽!”俞珂怒目圓睜,齜牙咧嘴地說道:“我才不要你管教!”


    “阿珂,你別這樣。”慕容嫣上前阻撓道:“難道你忘記是宇文公子在五年前救了我們嗎?王子殿下,請你饒恕阿珂一時無禮。”


    宇文軒在慕容嫣想行禮之前扶住了她,迴道:“你們也不必叫我王子殿下,大家都是朋友。朋友,我承認當時做出那個決定是完全出自私心,我也得到教訓了。”說著,他看向自己的侍衛朱鈿。


    “隻是提不起重物而已。”朱鈿嚐試握緊殘肢,不過收效甚微:“這麽多年也快習慣了。”


    俞珂看著昔日的手下敗將朱鈿,卻一點也不覺得高興,


    “帶路吧,正好也可以洗一洗身上的髒東西。”白鳳拍拍俞珂的肩膀,讓她把鞋子穿上。


    竹廬就在樹林裏麵,搭建得很簡陋,隻用籬笆圈出來一塊地,四麵通風,不設門戶,裏麵有宇文軒專門請來的小廝專門負責照顧主人的日常生活起居。


    因為平常隻有宇文軒一個人來,在這裏,就連洗澡的溫泉都是露天的,宇文軒不吝熱情,特別邀請大家一起來享用這湧泉水。


    “泉眼可是在距離此地三十裏外的深山之上,也就是說,要至少提前三天準備才有這麽一處溫泉。”宇文軒站在溫泉旁邊,說道:“據說這泉水對傷口疤痕也有特殊的療愈效果……”


    “我……”慕容嫣有些目瞪口呆,俞珂隨即狐疑道:“要一起洗?!這,這算什麽規矩嗎?你們王公貴族也太奇怪了吧。而且,非常冒犯!”


    宇文軒解釋道:“這是我等最高禮遇的待客之道,與朋友共沐一眼泉,若是諸位覺得冒犯,那便算了吧。我在屋裏等你們。”


    白鳳道:“宇文兄如此看重,我豈能拒絕?”


    “嗯,既然是宇文公子的一番好意,我們就一起吧。”慕容嫣拉著俞珂走到屋裏的隔間準備入池沐浴,白鳳和宇文軒則是在另一個隔間準備。


    少頃,四人陸續走進溫泉。


    白鳳和宇文軒靠著岩壁坐在一起,身畔還有小廝不斷送來水果和美酒,他們看著不遠處的兩位女子膽戰心驚的樣子,不時被逗得發出陣陣憨笑。


    “我最尊敬的朋友,能夠再次與你相遇,簡直就像是在做夢一樣。”宇文軒感慨道:“這五年來時局動蕩,不知白兄可知道現今天下大勢?”


    白鳳冷冷地迴道:“說實話,我對什麽天下大勢不感興趣,倒是你……我說宇文兄,你不是說過自己的理想是成為真正的王嗎?呆在這麽個地方可做不成。”


    宇文軒喝了一口酒,自嘲說:“如今我陷入了白兄你當年在晉陽時一樣的窘境。因為促成中原聯軍成功鎮壓叛亂,王上賜予我一城三十寨的封地,本以為這會是我踏上政壇的開始,沒想到朝中各位肱股之臣為了支持太子,竟合謀剝奪了我在尚書台的官職,從此不得出使外藩,是以隻能賦閑於此。”


    白鳳附和道:“為了成為王,你必須建立功勳和威信,可是在這個過程中又會遭人忌憚,真是矛盾。”


    宇文軒道:“所以,白兄請一定要幫我,現在機會來了!”


    “在下如今隻是一介白丁,無能為力。”


    “不,這件事隻有你能做,而且事關重大,與白兄的命運也息息相關!”


    白鳳問:“難道是與如今的天下大勢相關?”


    宇文軒答:“確實如此。如今半個天下都落入了太平道的手中,齊人奉太平道為國教,人人求長生,不事農桑、荒廢政務,整個齊國都已經變成一灘爛泥。其中,以齊王高歡為首的官宦集團為了維持國庫日常支出,隻能給各地加重賦稅,其中尤以北鎮最為嚴苛!”


    ——北鎮,又要發生叛亂了。


    白鳳不解道:“怎麽會變成這樣,按理說,現在北鎮應該由高昂統領,他總不可能反抗齊王吧?”


    宇文軒道:“高昂確實不想開戰,他是堅定的求和派,一直有上疏請求齊王取消加重賦稅和徭役,甚至不惜開放高家軍的糧倉多次賑災救濟,但是這些舉措都隻能解一時之困,根本沒有解決任何問題。”


    白鳳點點頭,他一向非常佩服宇文軒對政見時局的剖析。


    “我感覺,屬於我的機會要來臨了……”宇文軒誠懇地看向白鳳:“屆時,我希望白兄能夠站在我這邊,憑借白兄的能力以及在北鎮的名望,我們一定可以再次闖出一番天地!甚至可以借此機會將太平道一網打盡,難道這不是白兄心中最大的願望嗎?”


    白鳳道:“抱歉,恕難從命。我會聽取宇文兄的意見去北鎮看看,但是我不想為任何人效力,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宇文軒歎歎氣表示理解,隨後問道:“白兄,這五年你們到底去哪了?”


    白鳳迴答:“說來話長,實際上我跟嫣兒也才剛剛團聚。”


    “那我不打擾你們。”說罷,宇文軒讓小廝替自己擦幹淨身子,穿上浴袍,續道:“我先進屋裏等,晚些時候會有禦膳招待各位。”


    白鳳突然叫住對方,問道:“宇文兄,就算我不站在你這邊,我們還會是朋友嗎?”


    “會的,你們是我一輩子的朋友。”


    白鳳目送宇文軒離開。


    慕容嫣看見小廝都跟著宇文軒走了,這才小心翼翼地湊到白鳳身畔,窸窸窣窣地問:“剛才說什麽了?宇文公子是不是看上我們家阿珂了?我看他眼神裏沒個正經,要是他有意,就讓他直接說,我怕阿珂到時候又控製不住自己。”


    白鳳嬉笑著潑了一瓢水到慕容嫣的身上:“幹什麽!真討厭。”


    “什麽事情都沒說。”


    “真的?”


    “你知道是真是假,你向來都知道,不是嗎?”


    慕容嫣仿佛在這個瞬間看見了一切,抿嘴悲戚道:“先迴家看看吧。”


    兩人輕輕地倚在一起,麵前水霧彌漫,使人看不清前方。俞珂從泉水裏站了起來,煞有介事的樣子,匆忙穿好浴袍走了出去。


    ——好,全都聽你的。


    日暮斜陽,落在這四麵通風的庭院之內,眾人看似欣喜地享用完這頓晚膳,然後趁著夜色迴到城裏休息。


    摩崖石刻的傳言,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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