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此次命案是在相國寺發生的,傳說相國寺本名群山寺,是位於晉陽城邊緣位置的一座陌生寺廟。


    為什麽會覺得陌生?因為群山寺的本寺並不在晉陽,而在群山之中……


    ——這是一群流離失所的行腳僧所建立的寺廟,因為他們來自四麵八方,從群山之中走來,故而命名為“群山寺”。


    要說是在何時變成相國寺的,街頭廣為流傳的一段傳奇故事中說道:“群山寺裏有麒麟。”


    所謂麒麟,正是日後的朝廷相國梅麟,他幼時便因為奇特的生理特征被稱為“活佛”,一直都過著眾星捧月的生活,然後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朝廷中佛陀的化身。


    ——無親無故、非男非女、悟性極高、斷絕七情六欲,這是養育梅麟長大的和尚們的印象。


    “所以,相國寺怎麽會出現太平道眾呢?”


    尉遲真一邊理清思緒,一邊等待手下小廝的初步調查結果。


    寺廟依托著一顆參天古樹建造而成,看上去至少有一百年的曆史。


    這裏遠離喧囂,充滿香火和書卷的氣息,寺廟內還有溫泉,和尚們利用此泉建造了一個精致的“溫室”以供來訪的信眾和寺廟中修行的人沐浴使用,如果單單隻是隨便過過日子,這樣的地方自然是絕妙的選擇。


    然而屍首就是在溫室被發現的。


    “死者是寺內帶發修行的居士,經常出入相國寺,平常的身份則是一位頗有名氣的富商,十年前靠買賣礦石發家……”小廝語罷,尉遲真便即問發現屍首的第一個人道:“你是怎麽發現他的?”


    小沙彌坐在屋內麵向著庭院,百年古樹就在庭院中間,它向四周延伸的枝條依傍著鱗次櫛比的各色建築,朱紅的牆體、金黃色的瓦片,透過光禿禿的枝幹給這幅略顯單調的畫麵添上生機,這在晉陽附近都稱得上是別樣的美景。


    “我是……早上打掃溫室的時候看見的,那顆人頭,就擺在排氣窗上麵!”小沙彌忽然驚慌失措:“他瞪大了雙眼,神情扭曲,生前最後一刻一定是經曆了十分恐怖的事情!”


    尉遲真讓他安靜下來,說:“那他昨天有出現在相國寺內嗎?”


    小沙彌道:“有的,桓施主昨天例常來到相國寺禮佛,還跟小僧打了一聲招唿,後來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或許兇手就是在他沐浴更衣的時候行兇!”


    尉遲真繼續追問:“在屍首身邊有發現什麽字條或者留下字跡嗎?比如,‘白蛇劍客’之類的。”


    “白蛇劍客?是近來晉陽城內傳得風風火火的那位劍客嗎?”小沙彌登時換了副表情,摸著禿頭自言自語道:“這樣的人物怎麽會來到我們寺廟,坊間傳言不是說他在對太平道眾複仇嗎?”


    尉遲真道:“是啊,我也覺得奇怪,為什麽……那,有見過衣著花哨的女人在寺廟中嗎?”


    話音未落,屋外忽地傳來陣陣阻撓聲。


    “姑娘,真的不能進去。”


    “大人正在辦案呢,你這樣是妨礙公務!”


    接著是女人的聲音:“滾開,我找你們老大!”


    腳步聲越來越緊湊。


    “女施主?”小沙彌低聲道:“寺廟內可不常見女施主……”


    話畢,屋門處出現一位身穿紫袍藍衣,頭發用華麗的流蘇和珠寶裝飾起來的女子,仿佛是剛剛從歡愉場離開,還沒來得及換迴常服。


    “星河?”尉遲真喜上眉梢,衝過去便把對方擁進懷裏,問道:“你來此地作甚?”


    “哎呀你幹什麽!這是相國寺……”梅星河抱歉地看向小沙彌,順勢推開尉遲真,又道:“還能做什麽,相國寺出了事情,就是梅相公出了事情,梅相公讓我來協助辦案。”


    “你答應了?”


    “答應得很爽快!能當一迴巡捕誒,這可是我的夢想~”


    “額……”


    尉遲真有些難以啟齒,他看了看仍在為方才目睹男女私會而感到渾身不自在的小沙彌,讓他先迴去做自己的事情,隨後答道:“此次事件跟盜佛案可不一樣,這是貨真價實的殺人事件,參與進來的所有人都會有生命危險。”


    “難道你害怕我會死?”梅星河俏皮地擺弄著頭發上的流蘇裝飾,隨心所欲道:“要死的話,早就死了。我感覺自己活到今天,就是為了能和你一起查案、一起當巡捕,可惜不能當個堂堂正正的女巡捕,要不然我真想查清楚當年爹爹到底是怎麽死的……”


    “這樣啊,原來是這樣。”尉遲真感歎一聲:“如果能幫得上忙,我會很高興,真的。”


    興許這就是身上這身官服存在的意義吧。


    “星河,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尉遲真第一次在她麵前變得如此渺小。


    “你問啊。”


    尉遲道:“你為什麽會突然喜歡上我呢?我這個人……很無趣,也沒有什麽夢想,活了三十多年唯一的念頭就是讓父親和妹妹能夠過得好,我沒有錢,也不會說漂亮話……真不知道自己能給你什麽。”


    “我們的尉遲大捕頭原來還會思考除了查案之外的事情啊!”梅星河打趣道:“既然你這麽想知道,那我偏不告訴你。我說,這個可是殺人案,你怎麽偏偏在這個時候陷入情網啊?”


    “隻是隨口問問。”他左顧右盼,目光又不禁移到那顆參天古樹上。


    “我們還是說點你更感興趣的事情吧。”梅星河摩挲著下巴開始迴憶道:“這寺院裏死的人名字叫桓奎,曾經也算是梅相公的座上賓,不過呢……最近有人說他信了太平道,還把自己妻兒‘獻祭’上去了,有些駭人聽聞,可是不得不提。”


    尉遲真聽見太平道,馬上又迴想起白鳳的話來:“又是太平道?獻祭,是什麽意思?”


    “不知道。”


    尉遲真續道:“總結一下,在抓捕白鳳那個紈絝之後,最新一起案件的受害者依然是太平道眾,不過呢,這次在屍首周圍沒有發現‘字條’,同時也沒有衣著花枝招展的女子出現,可能是因為通常情況下寺廟裏不可以出現女人的緣故。”


    “真……你在說什麽呢?”


    “真?聽起來真奇怪,你還是喊我尉遲大哥吧。”尉遲真輕撫著梅星河的臉龐,二人顯然還沉醉在熱戀當中。


    “不,我偏要喊你‘真’。”


    他們坐在參天古樹前一邊飲茶一邊討論案情要點,不約而同地覺得此案形同“白蛇劍客連環殺人案”,隻不過這次沒有發現白蛇劍客的留書,因此不能妄下定論。


    到頭來,還是什麽都沒有發現,他們毀屍滅跡的手法、行兇的過程、兇器,什麽都不知道。


    “可是那家夥讓我今天就查明白。”尉遲真望著天空逐漸黯淡,心情慢慢煩躁起來。


    “那家夥是白鳳嗎?”梅星河看著大理寺的眾人往來巡邏,都沒有發現蹤跡,便即附和一聲:“今天或許還有轉機?”


    不過多時,屋門外有和尚求見。


    “小僧覺心,參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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