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賀拔弘毅跟在紫釵身後走過幾處宅邸,隻覺這一路上安靜得出奇,相比於昨日討飯時的書院,晨間的書院猶如寺廟般莊嚴肅穆。


    他眼觀四路,生怕一不經意便誤入歧路,緊張得幾乎忘記了唿吸。


    不過少時,便有清脆鈴音從另一邊傳來。賀拔弘毅抬眉一望,隻見眼前的石拱門後正緩緩走來一位身姿曼妙的姑娘。


    “啊?是賀拔公子,你居然真的來啦!”見眼前女子穿著一身灰綠色的舊棉衣,頭發隻用灰布簡單裹了起來,看著十分寒酸,賀拔弘毅便以為隻是奴仆,沒有搭理對方。


    紫釵躬身相邀,道:“慕容姐姐,這麽早便要趕去遊醫館做事嗎?”


    “是呀,沒來得及梳妝打扮一番便出來麵見客人,失禮了。”慕容嫣迴罷,又向賀拔氏躬身致歉,旋即奪路往遊醫館而去。


    “她,她是慕容姑娘?”賀拔弘毅大驚,問紫釵說:“我方才,居然沒能認出來?”


    “無傷大雅。賀拔公子,白師兄就在石拱門後的校場附近居住,請隨我來。”紫釵言畢,攜賀拔氏一同到白鳳的住處拜訪。


    這日的氣候本就陰雲密布,豈料,待紫釵與賀拔弘毅走到室內,煙霧繚繞之狀更甚於外——一股奇異的清香從白鳳身邊的香爐傳來,縈繞在空氣中久久不願散去。


    “咳咳咳,白師兄,你點著這麽多香爐作甚?”紫釵被濃重的氣味嗆得不輕,問道。


    白鳳迴首望見紫釵身後的客人,馬上放下手中典籍,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埃走了過去,迴道:“紫釵姑娘,嫣兒她非要說這屋子裏有奸邪之物,必須要點香驅邪才行。”


    “哦,原來如此。”紫釵像是當真理解了似的,點了點頭,實際上她根本不曉得慕容嫣所謂何事。


    “白,白師兄。在下賀拔弘毅,參見白師兄!”賀拔氏此刻仍然候在門外,卻忽地屈膝下跪問候道。


    “賀拔兄,何必行此大禮!”白鳳上前客氣道:“快快請進,這樣早來,估計身子早便冷得沒知覺了吧?”


    “咳咳咳,謝白師兄關心。”賀拔氏跟著白鳳走進居所,同樣被濃煙嗆了一下。


    白鳳請賀拔弘毅坐在自己麵前,問候說:“賀拔兄,你這番急於求見,必定是有要事相告了?”


    “是的,白師兄,請你,允許我留在禦夷書院吧!”賀拔弘毅道:“作為報答,我願意告訴白師兄武川鎮主力大軍屯兵在何處,還有他們攻取吞並禦夷鎮的打算使用的計策。”


    “哦?”白鳳不解道:“為何,賀拔兄要這樣出賣自己的父老鄉親?”


    “哼。”賀拔氏冷笑道:“我恨他們!恨他們奪走了我的一切,讓我變成一條野狗,落得隻能到處與人爭食求存的地步……這樣的理由,足夠了嗎?”


    白鳳聽罷,沉吟少時,招唿紫釵說了一句:“紫釵姑娘,去把趙家小姐請過來吧?”而後便再無言語,他隻是一直在擺弄著香爐。


    他時而拾起香爐走到西北角落、時而走到東南角落,為了讓煙霧更加充分地飄散到屋舍內的每一個地方,白鳳如此忙活著。


    賀拔弘毅不知從何時開始,神情便愈發緊張起來,明明是冬日,滿手心卻都是汗水。


    “白……”他數次想開口問白鳳,到底如何打算,卻還是因為害怕,放棄了這個念頭。久而之久,他也開始注視起那幾個香爐,迴憶剛進門時對方所說的那些耐人尋味之話語。


    “奸邪之物、奸邪之物……難道,我就是那奸邪之物?”思慮至此,賀拔氏在暗地裏變換了悲傷乞憐的神態,他偷偷把手放進袖口,像是要拿出什麽東西來,準備從背後悄悄靠近白鳳。


    倏然,趙小妹應聲登門到訪,隻說道:“為何屋舍內也會這樣大霧,白公子人呢?”


    “我在這!”白鳳這時才轉過身去,發現鬼鬼祟祟的賀拔弘毅,又道:“賀拔兄,你在這裏幹嘛?還是說,你也想來幫忙?”說著,白鳳便把手裏的香爐遞了過去,臉上擠滿了天真的微笑。


    “是……是啊!”賀拔氏毫不猶豫地領了情,接過香爐後適才隨白鳳迴到門前依次與趙小妹問好。


    少頃,三人端坐其間,賀拔弘毅位於客座與白鳳麵麵相覷,趙小妹則坐在白鳳身畔不遠處觀摩旁聽。


    賀拔弘毅道:“白師兄、趙小姐,請賜我北鎮地圖!”


    “紫釵,拿地圖來。”小妹端起架子,仿佛是連日接待客人後的疲憊還沒消退,這讓她在賀拔弘毅麵前更像是一個無情的判官。


    “趙小姐,請恕我唐突。”賀拔弘毅從紫釵手中拿過七鎮地圖,然後解釋說:“接下來在下要說的話,可能未必全是真,但絕對是武川鎮聯軍曾經計劃過的事情!若是趙小姐與白師兄都不肯相信,也還請息怒。”


    白鳳欣然笑道:“嗯,我們不會責怪你的。”


    “哼,反正,我們原本也不打算信任你。”趙小妹如此相和,讓賀拔氏頓時壓力倍增。


    “好……那,在下開始了。”賀拔弘毅說罷,馬上拿起毛筆在地圖上畫出一些表示符號。


    但見其在懷荒鎮與柔玄鎮之間畫了好幾個大圈,隨後解釋說:“賀拔勝、賀拔鈺兒兩兄妹便駐紮在此!”


    “這事我們已經知道了。”白鳳道:“數月前,我等不巧與他們迎麵碰上,發生了許多事情。”


    “繼續說。”趙小妹心有餘悸,斷不想再迴憶起那次經曆。


    “然而,這兩兄妹所率領的軍隊隻是先頭部隊。真正的主力,就在禦夷鎮北方!”賀拔弘毅說著,便在禦夷鎮北線軍營外不足百裏處,畫了幾個大圈圈。


    “那是由我父親賀拔濤所率領的六鎮聯軍,以及數萬柔然雇傭兵所組成的強大兵團!”賀拔弘毅續道:“我父親隻消等待時機成熟,屆時和禦夷鎮內的細作裏應外合,與賀拔勝、賀拔鈺兒兩兄妹來一次聲東擊西,那麽禦夷鎮北部的防守,定然崩潰無疑。”


    趙小妹恍然道:“怪不得賀拔兄妹一直在襲擾我禦夷鎮軍民,原來隻是想轉移我們的視線!白公子,你有何妙策應對?”


    “在下,暫時沒有頭緒。”白鳳突然詭異地沉寂了下來,隻顧默默看向桌上的香爐。


    “賀拔公子,你為何執意要加入我們禦夷書院?”小妹為解心中困惑,問道。


    “在下蒙受白師兄大恩,早已被師兄的仁義所折服。”賀拔氏拱手敬道:“況且,我發誓要奪迴我的名譽、我的地位。俗話說得好,‘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除了加入禦夷書院,我別無他法。”


    小妹對賀拔弘毅表示理解,同時她又對這般野心勃勃的人表示擔憂,央求著看向白鳳,問道:“白公子?”


    “水,一直都是水,滋潤萬物,不求迴報;人,卻有的時候不像是個人。”白鳳突然拋出這番辯理哲思,隻道:“比起做一個隻會往高處走的人,我還是更向往水一般的溫潤。”


    話畢,白鳳站了起來,徑直走到門前,思量須臾,繼續道:“賀拔兄,你今後就留在趙小姐身邊,盡力為她出謀劃策吧。”


    話音剛落,校場上便陸續傳來熙熙攘攘的問候,那是禦夷書院的門生在想師兄打招唿,白鳳隨之而去,隻留下屋內三人還在品味著方才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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